37、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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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陆衍亭见她动作怪异，询问道。
顾辞盈在陆衍亭极力给不死花施压时，突然感受到自己储物袋里有一股奇怪的波动。
她探入袋中搜寻了片刻，勾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从乱云涧出来时，阿牛送给她的小花。
陆衍亭见此情形，有些不解，他试探性地再一次握住那截根须，那朵花便跟着震颤起来。
这两样东西之间为何会有勾连？
顾辞盈盯着这朵花看了良久，沉默地撤下了她之前施加在这花上的保护罩。
本是觉得阵法一散它就会消失，有些可惜，没想到它竟有别的意图。
保护罩一撤，这鲜嫩脆弱的花枝瞬间化成了灰，露出来它原本的面目。
一颗泛着幽蓝的珍珠。
障眼的外表消失了，这颗珍珠和不死花根茎之间的共鸣就更为明显了。
“这是何物？珍珠？”陆衍亭从顾辞盈掌中捻起此物，放在眼前端详，“这不是普通的珍珠，这蓝光……”
他一扬袖，屋中烛火骤灭，陷入一片黑暗。在黑暗的环境中，反而更将它看得更清楚。
两人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夜色寂静，只能见一点幽深蓝光悬于半空，如深海潮汐，层叠晕染，杂糅着月白虹彩。
这是--鲛人泪。
“鲛人一族早已湮灭，其所有文明都沉入海底，只剩卷宗上记载的文字。哀痛欲绝时的鲛人族才会滴泪成珠，形成鲛人泪，传闻如海神低语叹息，但皆随鲛人族一同湮灭。”陆衍亭说，“难道这世上还有鲛人族尚存？”
“那它跟不死花又有何关联？”
陆衍亭沉吟片刻：“这鲛人泪是我们在乱云涧解开阵法后所得，青娘因亲人尽失而哀痛入魔，鲛珠属水，集哀痛之情，鲛人族又属仙族之力。”
“这极有可能也是一枚解开幽冥道封印的信物。”
这就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了。
若说不死花是他们在发现这场阴谋时有意追查所得，那这枚鲛珠呢？
乱云涧之事其实只是昆仑讲学的最后一课，选择这份委托也纯属巧合。
若不是误打误撞，那就是有人在他们毫不知情时，就已经使计把他们卷进这件事。
“当初扶风城的任务，是没人选而剩下的，这是……”顾辞盈正回忆着他们选择扶风城的细节，远处突然传来“轰隆”巨响，连他们所在的客栈都在震颤。
“怎么回事？”两人对视一眼。
震颤并未停下，但感觉又不像地动，顾辞盈穿鞋下床，往窗边走去。
“你慢点走！”陆衍亭紧张地盯着她的右脚。
她推开窗，能清晰地听到巨响从西南方传来。
“西南方？”陆衍亭站在顾辞盈身后，问道，“不像地动，也不像爆炸。”
“难道是天泣渊？”顾辞盈皱眉，“天泣渊五十年才开一次，如今才不到三十年，为何……”
“天泣渊？你是说剑冢？”
天下名器，若非来自妙巧阁，便来自剑冢。妙巧阁法器千金难求，剑冢五十年才开一次，得机缘者方可获得，两种途径皆不易。
陆衍亭所在的万法堂虽然于机巧之术颇有造诣，但那也大多是凡器，像他的问舟实属少数，要论真正的当世名器，基本上还是出自那两处。
之所以又将剑冢换作天泣渊，是与剑冢的由来有关。
卷宗记载，万年前曾有一断剑从天而降，一剑劈山，当时恰逢神魔之战，传言是瑶光神女堕神，在战中劈山断岳而成渊。
其剑灵因断身，怨气终年不散，渊中血雾缭绕。神魔大战结束之际，明微神君自散神体，世间灵气浓度大增，天泣渊也因此隐匿于世。
然好景不长，天泣渊中怨念深重，这些神兵，引得许多修士殒身，后九大仙门联手布阵，以生灵自愿祭剑，方保剑冢太平。
此间生灵被称为守剑人。
此后更是有五十年之约，每隔五十年，天泣渊中戾气最淡之时，有缘之士可持剑帖入内，觅得机缘。
剑帖一共有十二封，其中九封保存于九大仙门，其余三封则可由其他门派修士自寻。
“你去过剑冢吗？”陆衍亭问，虽有三封剑帖无名，但那也必是千万人争抢，他此前从未动过心思争夺。
“去过。”顾辞盈点头，“但并非有剑帖便能进，当时其实大多数人都被挡在外面，只有我们几个内门弟子进去了，而且……”
她顿了顿，道：“神兵有灵，会自行认主，我们几人都没能拿到。”
她原本的佩剑寻竹，出自妙巧阁，而并非剑冢。
“你都拿不到？”陆衍亭皱眉，顾辞盈在年轻弟子中的实力自不必说，她若没有得到，那想必旁人也只能无功而返。
“三十年前，我还尚未到元婴，神兵不愿认我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但我不觉得神兵认主是看修为。”
“可能是没有缘分吧。”
“那那次有人得到了吗？”
“有。”
陆衍亭闻言有些惊讶：“谁？”
“宋照溪，他本是昆仑掌门的亲徒，在天泣渊拿到神兵后被破格提成了长老，当时不过才两百岁，是昆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长老。”
“我知道昆仑有一位很年轻的长老，但没见过。”
“他一直深居简出，当弟子的时候就很少露面，连仙门大比这种仙门盛会都很少参加。”顾辞盈思索着，“我也很少见他，当了长老后更是没再出现过了。”
“在剑冢得到了神兵传承，怎么样也该传得沸沸扬扬，就如各派的那几位掌门，为什么此人却毫无消息？”
“确实奇怪，我们也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知道的。”
“你师尊，”陆衍亭问，“他的剑也来自剑冢吗？”
顾辞盈摇头：“剑阁没有来自剑冢的剑。”
陆衍亭有些惊讶，剑阁乃天下剑术巅峰，按理来说，无论是剑还是剑法，都该是最上乘的，而剑冢神兵中最多的就是剑。
“天霄宗都有一把从剑冢带出来的剑，你们居然……”
天霄宗与剑阁一样，以剑修为主，因此常被称为小剑阁。天霄宗本只是上界不起眼的小门派，但其宗主叶名因在几百年前于天泣渊获得神兵传承，自此天霄宗一跃而起，顶替了本已衰落的天玄宗，跻身九大仙门。
其实顾辞盈也向师尊问过类似的问题，她依旧记得他当时的话。
“剑冢中的所谓神兵，不过是神界凡兵罢了，唯有那柄挽青锋……才能称为神剑，但如今也不过残剑，满身怨气。”
“镇着天泣渊的那柄残剑居然叫挽青锋。”顾辞盈当时十分惊讶，很难想象那戾气冲天的剑，竟也曾有如此风雅之名。
“剑阁有真正完整清灵的神剑。”他说，“就在苍梧山的苍原雪域中，由我看守多年，它一直在等自己的主人，待你能独当一面之时，我会带你去看。”
“小盈，你是这千百年来，唯一一个有机会唤醒它的人。”
“尽管如此，以你如今境界，天泣渊中神兵于你亦有提升之效，此行可去试试，但不必太过执着。”
“我们有属于自己的剑。”
顾辞盈的声音与记忆中师尊的话重合在一起，她如此对陆衍亭说道。
苍原雪域中镇守神剑之事，师尊只告诉了她一人，想必属于阁中机密，顾辞盈不便与陆衍亭细说。
陆衍亭见她言语寥寥，恐有不便告知之事，便没有追问。
“天泣渊异动之事，你怎么看？”陆衍亭问，“与幽冥道一事是否有关联？”
“我们刚拿到不死花，然后引动了鲛珠现世，这两样极有可能是幽冥道开启的钥匙刚一出现，剑冢就发生了异动，这想无关都很难。”顾辞盈有些犹疑，“这两样东西在我手中，我却奈何不得，甚至还引动了第三样，这究竟……”
“天色太暗，西南方究竟是否是天泣渊出事尚未可知。”陆衍亭见她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发愣，站在她侧后方拍了拍她的肩膀，“至于不死花和鲛人泪，若我们不将其拔出，它们只会吸纳更多力量。”
“况且，就算因此使得幽冥道开启……”
“那我可真要成千古罪人了。”顾辞盈有些无奈。
“那魔族能去蓬莱，想必和人间已有勾结，我们只是比旁人发现得更早，这不是我们任何人造成的祸。而且我方才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顾辞盈在持续的巨响声中回首看向陆衍亭。
“我想说--”他温声开口，“就算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日，我也会帮你，斩魔族救人间也好，做别的事情也好--”
他深深地望向她的眼睛，声音分明很轻，却在吵闹中异常清晰。
“顾辞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我会一直站在你需要的地方，陪着你。
一道模糊的声音从顾辞盈脑海深处传来，和眼前之人的言语重叠在一起。
她陡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冲进脑海中，如一根狭长的针，不由分说地刺进她的太阳穴。
突如其来的剧痛冲昏了她的耳目，也冲垮了她身上的气力，她眼前模糊，腿脚发软，就要跪倒在地。
“顾辞盈！”
陆衍亭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本想探探顾辞盈的反应，看她能不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又紧张又忐忑又期待。
却没想到他刚说完，顾辞盈就面色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下一刻就跌倒在自己怀里。
“你怎么了？”陆衍亭在她跪倒之际接住了她，顾辞盈眉头紧蹙，又死死掐着自己的太阳穴，力道之大看着他都觉得疼，他用力掰开她的手，用拇指替她按揉，“头疼吗？”
陆衍亭自觉自己按摩的力道已经够大了，但顾辞盈依然痛得直朝他胸口撞，撞得他手指都在发抖。
陆衍亭方才那忐忑又旖旎的情绪瞬间散了个干净。
“顾辞盈，”他语气急切，带着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颤抖，“我去叫人来。”
他正想抱起她去伯虞的房中，就听见了敲门声，林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师妹，睡了吗？你听见方才的动静了吗？”
“林兄，速去叫伯虞兄过来！”陆衍亭一只手揽着顾辞盈，另一只手挥袖打开了房间的门。
林淮骤然听见陆衍亭的声音皱眉，正想说什么，却看见顾辞盈面色苍白地倒在他怀里，再顾不上这些，立刻转身去叫伯虞。
顾辞盈只感觉自己好像游离于意识之外，陆衍亭的声音很近，却又很远。
陆衍亭的肩膀温暖宽厚，头痛到无法思考，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就好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陆衍亭抱着她，他身上的梧桐香味涌入顾辞盈鼻腔，就像从记忆深入飘来的气息，原本翻腾不息的识海倏地安静了下来。
她就在这样的气息中静静沉入了识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