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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午休风波 ...

  •   顾司朗病房的窗户正对医院后花园,那条晨雾弥漫的跑道一览无余。
      连续三天,他叼着未点燃的烟靠在窗边,看那道挺拔的身影准时穿透晨光。
      纪言深一身简单的深蓝色运动服,跑步的节奏精准得就像秒针,每一步都踩在顾司朗心跳的节拍上。
      他观察这人有一阵子了。除了雷打不动的晨跑,纪言深其余时间几乎全泡在心外科和医学院。他旁敲侧击打听过,可院里除了那位据说和他自幼相识的聂医生,没人跟他有私交,更没人摸得清他喜好。
      “啧,无趣。”
      顾司朗碾了碾指间的烟卷,目光锁死那抹深蓝。
      第四天清晨,顾司朗提前十分钟堵在了跑道入口。拉伸、扭腰、高抬腿,架势摆得十足专业。
      纪言深由远及近,额角的细汗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纪医生,真巧!”顾司朗一个箭步横进跑道正中,一脸阳光灿烂,“你也跑步?一起?”
      纪言深步伐一顿,视线掠过他那身新到反光的运动服,声音比晨雾还淡:“回去躺着。”
      “别呀,我都好得差不……”
      话没说完,纪言深已绕过路障,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回病房。别让我说第二次。”
      顾司朗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
      第二天,顾司朗蹲守在跑道终点,待到纪言深跑近,他猛地跳起来,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对方面前。
      “纪医生!补给!”
      纪言深刹住脚步,看了眼戳到鼻子底下的毛巾和水瓶,又看向那双亮晶晶的星星眼,沉默了两秒。
      “谢谢,不用。”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沿着来路跑了回去。
      第三天,晨光依旧,跑道空空。
      十分钟,半小时。顾司朗从兴致勃勃等到百无聊赖,又从百无聊赖等到太阳完全爬了上来。
      那道深蓝色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抱着胳膊在原地站了半晌,忽然肩膀一抖,低低笑出了声。
      行啊纪言深。
      为了躲他,连雷打不动的晨跑都停了。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在意啊。”
      顾司朗舔了舔虎牙,眼里那簇光,蓦地亮了起来。
      次日,心外科多了位“老干部”。
      顾司朗不知从哪儿弄来个老式搪瓷杯,杯身上印着个醒目的“朗”字,开始了雷打不动的每日签到。美其名曰“遵医嘱,勤活动”,实则就在心外科那层走廊里来回晃悠,专候着“偶遇”某人。
      清晨,杯口热气袅袅,里面是新鲜的豆浆。
      “纪主任,早啊!吃了吗?”顾司朗笑眯眯堵在路中间,“请教您个问题:喝豆浆该加酱油还是加糖?”
      纪言深抱着一叠病历掠过,目光先落在那扎眼的“朗”字上,然后缓缓抬起,看了顾司朗一眼,脚步一转,径直走向病房。
      日头正午,顾司朗又举着杯子出现了,杯口顶着个红苹果。
      “纪教授,手术辛苦了!再请教个问题:苹果饭前吃营养好,还是饭后好吸收?”
      纪言深疲惫地看他一眼:“顾先生,你很闲。”
      临近下班,顾司朗早倚在门口,搪瓷杯里挤着两瓣凤梨。
      “嘿,你说得不错,我是挺闲的,但我没有盐,听说菠萝泡了盐才不扎嘴,纪医生,能不能给我开点生理盐水?”
      纪言深:“……”
      就这样一天晃三遍,一遍问八回。
      起初纪言深还会冷冷扫他一眼,丢一句“无关问题,勿扰”。后来索性视而不见。任那某人举着名字在眼前晃来晃去,纪教授径直开门,侧身进去,“咔哒”一声轻响,门关得干脆利落。
      这可把顾司朗高兴坏了。
      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纪言深越是纹丝不动,他越觉得心痒。他原以为自己才是稳坐钓鱼台的那一个,很久之后才明白,纪言深不是待钓的鱼,是无边的海,而他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漂得太远,再也回不了头。
      这天午休刚过,顾司朗又趿拉着拖鞋过来“视察工作”。刚晃到纪言深办公室外,就听见里面拔高的嗓门。
      顾司朗眉头一紧,无声贴近虚掩的门。
      只见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堵在办公室里,清一色的黑衣黑裤,空气里混着廉价烟草、汗味和刺鼻古龙水。为首的个头最矮,腋下夹个鼓囊囊的鳄鱼纹手包,脖子挂条小指粗的金链子。
      “哟,港片’大哥’穿越了?”
      顾司朗扯了扯嘴角,眼神冷了下来。
      纪言深端坐在办公桌后,面色明显疲倦,仍然维持着礼节:“很抱歉,医院没有指定专家的先例。患者手术方案是经过会诊确定的。临时更换主刀,违反流程,对患者也不利……”
      “行了!甭扯流程!咱们都懂!”夹包大哥一挥手,逼近两步,贴近纪言深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同时将皮包隐蔽地往前递了递。
      纪言深脸上瞬间漫上一层寒霜。他站起身:“医院有制度,恕我无能为力。请你们离开。”
      “哎我操?给你脸了是吧?”旁边戴金劳的瘦高个顿时炸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纪言深脸上。
      纪言深不再多说,拿起电话:“你好,心外科主任办公室,请派人……”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金劳男暴喝一声,猛地一挥,电话听筒连同事先堆在桌边的病历文件被扫飞,纸张哗啦散落一地。
      “彪子!”夹包大哥低喝一声,想拦住同伙。得罪科主任,终究有些顾忌。
      “怕什么大哥!”金劳男已经上了头,一把甩开大哥的手,眼露凶光,“这种书呆子,不来点硬的不知道服!打服了,自然就听话了!”
      说罢一拳直朝面门挥来,纪言深侧身闪避。脚跟还未站稳,另一双粗壮的手臂已从背后猛地箍上来,死死锁住了他的上身。
      “今天非得给你点教训!”金劳男狞笑着攥紧拳头,再次照着他面门挥来!
      纪言深难以挣脱,眼见拳头逼近,他只能偏头闭眼——
      呼!
      拳风刮过脸颊。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纪言深睁开眼,看见那颗气势汹汹的拳头诡异地定在半空,硬生生悬停在他鼻尖前一寸处,再不能前进半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侧横插进来,五指如铁箍般扣死了金劳男的手腕。
      所有视线齐刷刷转向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男人。
      顾司朗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手腕狠厉地一掼。
      “呃啊——!”
      金表男一声惨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腕上那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表镜迸裂,露出底下灰扑扑的简陋机芯——赫然是个西贝货。
      几秒的寂静之后,办公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干他!”不知谁吼了一嗓子,拳头从不同方向砸向顾司朗!
      顾司朗一脚将跪地的金劳男踹开,侧身让过最先袭来的直拳,同时屈肘狠狠撞向另一人的肋下。脑后拳风袭来,他不回头,拧身反手一拳砸去!拳骨与拳骨毫无花巧地对撞,身后那人指腕剧痛,怪叫着跌出去。带翻了身侧一人,稀里哗啦倒成一团。
      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经年训练形成的凶狠效率。短短几分钟,战斗已经结束,现场只剩一片哀嚎。
      顾司朗回过头,一眼看见纪言深还被那胖子抓在怀里。
      他笑了:“你他妈……还不放手?”
      那一刻,纪言深清晰看见他眉宇间迸发的黑沉杀气——冰冷、暴戾,裹挟着某种尸山血海里滚过的气息,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胖子浑身猛一哆嗦,触电般把纪言深向前一推!纪言深猝不及防,直直向前扑去。腰间骤然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卸去前冲的惯性,将他牢牢稳住。
      阳光晒透的雪松气息严密地包裹上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擦过耳廓:“没事吧?”
      纪言深蓦地抬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他迅速站稳,向后撤开半步:“……没事。谢谢。”
      “住手!干什么的?!”
      安保部主任带着人冲了进来,保安们将哀嚎咒骂的黑衣男向外拖。顾司朗缓缓卸下防御的姿势,却不着痕迹地侧移半步,用身体隔出一片相对安静的空间,将纪言深护在身后。
      纪言深的视线落在那宽阔的背脊上,心情复杂难言。眼前这个男人,和之前那个整天嬉皮笑脸、变着法儿往他跟前凑的“麻烦精”,简直判若两人。成年人都备着几副面孔,这并不稀奇。可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在几种极端状态之间切换得如此丝滑。
      纪言深不禁有些好奇,这收放自如的每一面里,究竟哪一张脸,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嘈杂逐渐远去,满地狼藉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司朗甩了甩发胀的手腕,目光落在纪言深难掩倦意的侧脸上。
      “纪医生,以后午休记得锁门。”
      纪言深低头整理着袖口,颇为无奈地说:“锁了。医院这种门锁,防君子不防小人。”
      顾司朗想了想,笑了:“那我给你装套警用安防?保准耗子想进来,都得刷指纹。”
      纪言深动作微顿,抬眼看他。
      “考虑一下?”顾司朗眨眨眼,“管顿饭就行。”那样子真像个故意耍赖的大男孩,心眼儿明晃晃地搁在脸上,笨拙得有点儿可爱。
      纪言深摇摇头,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动。
      顾司朗怔住了。
      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饭自然该我请。”纪言深松开领口一颗纽扣,像觉得屋里闷,“不知道顾警官喜欢——”
      话音戛然而止。
      顾司朗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正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红,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不断扩散。他下意识抬手想碰,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别动。”纪言深的声音沉了下来,另一只手利落地解开他病号服的前襟。
      伤口果然裂开了,皮肉外翻,渗着血。
      顾司朗这时才后知后觉感到一阵灼痛。他吸了口气,扯出个笑:“小伤,不疼。你别紧张……”
      “这叫小伤?”纪言深打断他,抽了纱布直接按上去。纱布瞬间被血浸透,他眉头拧了起来,“‘禁止剧烈运动’——我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看着他压着火气着急的样子,顾司朗忽然觉得伤口一点也不疼了。
      他哑声笑了笑:“抱歉,职业病,没收住。”
      纪言深抬眼瞪了他一下,随即拉过他手腕,转身就朝门外走。
      “去哪儿?”顾司朗跟着他步子。
      “处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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