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仿佛有一辈子 ...
-
很快就会回去了吧...
徐放失去意识,落回海面时,觉得这一遭,仿佛真的有一辈子。
带着记忆飘在黑暗中,却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四周仍是夏遇安的呼喊,他不停地吼,有时是名字,有时又是救命之言。
不知是谁惹得这急脾气发了火,叫徐放看不见的伤口,也开始痛。
他伸出手,在微弱的光亮中,握住了无形的绳索。
海水忽然变得好苦,徐放拼命游向岸边,夏遇安的声音又指引他走了很久。
路过冰川,埃过烈阳,很远很远。
绳索越来越淡,直到周遭变得宁和,脚下才出现了,两扇门。
一扇在身后,一扇在眼前。
身边很静,徐放已经什么都听不到,想起夏遇安说的‘回到以前’,便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身后的门,一样是漆黑一团。
是时候回去了,他想,左右在梦里,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徐放伸出手,碰到把手前,就又看到,来时的路。
绳索彻底不见,可好不容易走了这么远,为什么回头?
他收回手,思索着是不是向前,才能去到该去的地方?
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徐放决定,不再犹豫。
他继续向前,推开了眼前那扇,没有上锁的门。
缝隙中,大量的光线渗入。
晃白下天翻地覆,徐放似乎飘了起来,双脚无法再动,用了更大的力气,才缓慢睁开眼。
“...唔...”
视线清晰后,竟是,少卿大人的床顶。
恍惚之间,那张脸又紧贴而来。
“徐放?你醒了?”
一如从前。
唯独不一样的,是夏遇安的眼神变了,人也瘦了。
但终于笑得好看了些。
“快!去叫王太医!”
徐放眨眨眼,确定自己,真的又‘幸运’了一次。
也笑着回望:“原来...走过鬼门关之后,还是你...咳咳咳...呃...”
刚苏醒的喉间干哑非常,努力说完一句,就大咳了一阵。
身上的伤再次告知存活,徐放的额头瞬间浸湿。
“先不说话了。”
夏遇安红着眼,轻拍他的心口,听到脚步时再次看向门口,带着急:“王大人,您快看看他。”
徐放动弹不得,没喝上孟婆汤,眼下迎来的,是医者的检查。
从手腕开始,不断叫嚣的刺痛里,身体也慢慢恢复了活动。
他吸着气忍住疼痛,还是在被迫转动躯体时,不小心呜咽出声。
眼角激出的生理性泪水,都被及时擦拭。
“忍一下,马上就好。”
夏遇安用帕子挡住了那位太医的脸,徐放轻声回应着,便听到疲惫又苍老的声音:
“没再发热,总算是挨过来了,唉...先给腰间伤口换个药吧。”
“好。”夏遇安的呼吸也不算稳,点头后直起身子,掀起了徐放的里衣。
徐放始终老实配合,腰间伤口被暴露,他紧咬下唇,等待新一波疼痛。
帕子不见,看清王太医的面目时,更清晰的,是他手中悬起的尖刀。
每个皱纹都变了鬼魅,寒意随之被迅速放大。
暗室中的恐惧再度袭来,徐放下意识向后缩,伸出手,想叫夏遇安回到枕边。
“刀?夏遇安...”
徐放喉间还留着呜咽,夹了惊呼后,夏遇安瞬间靠近,紧握住他的手,在耳边轻声安抚:“不怕,就是剪开药布。”
“嗯...”
徐放忽然感到一丝羞耻,并非怕痛,可心脏还是跳得很快,便把脸藏在夏遇安的肩后。
王太医专注地打开药布,苦涩的气息传来后,徐放也将人握得更紧。
他仍选择不看,待药粉落下,未曾预料的新刺激,使身体微微颤抖,到最深的那处,痛感更是被放大许多倍。
“嘶...啊!”
徐放喊出声,仍无处可躲。
“很快就好了啊。”
夏遇安的掌心也出了汗,抬起头替人快速祈求:“您再轻些...”
王太医闷声应下,药粉和力道却分毫不少。
“醒了倒是不挣扎了,近来天气热,就不包扎得太紧了,还是不要沾水,其他的药也都按时用便可。”
“我都知道,辛苦您了。”
夏遇安熟练地回复着,徐放腰部集中的痛被盖住,才强收回呻`吟。
“他恢复得慢,醒了就多动动,多见些光。”
“好。”夏遇安点了头,抽出手,再次为人擦了擦脸。
王太医收起药袋,又叹了口气,便关上了门离去。
留下短暂的寂静。
夏遇安动作不停,转过身换了手帕的间隙,徐放想仰起头,却没力气。
他乖乖接过嘴边的药丸,被喂了一口水后,便问到:
“我躺了多久?”
“到晚上,就整整五日了。”
夏遇安又拿起新的药瓶,提起他的指尖,“手上好像渗了血,我看看。”
“...没事。”
徐放喉咙动了动,五日被说得轻松,他任由摆弄,只看到夏遇安垂着眉,一片乌青。
药膏被仔细涂抹,夏遇安握着徐放的手腕,检查片刻,便弯下身子,将侧脸紧贴进掌心。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受了一阵,才沉闷地说:
“明明就是你睡得更久。”
“......”
徐放摸到了胡茬,指尖轻缩,夏遇安也止住了呼吸,抬起头时眼眶更红,深深看过来:
“记忆...没有再丢吧,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床头渗入了光,将他的鬓角映成金色,发丝下有一处细小的疤。
徐放也从上至下地描摹着,最后定格在,夏遇安的瞳孔。
晃动中映出他的样子,徐放发现,除了他自己那张脸,深处的纯净中,也多了些年轮。
气息打到鼻尖,光线不觉间换了位置,金色被融化。
夏遇安还一动不动地望着,仿佛在等待他的,某个答复。
在四目相对里呈出往昔,徐放知道,很多话都没有说完,而此刻他最想说的,是分离之际,忘了说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
夏遇安又深吸一口气,皱起了眉,“我不要你的道歉。”
徐放自然知道他神色的意味,最终还是只在期待中,轻应了一声:“嗯。”
“李珍那两张纸条,内容不一样是不是?还有,什么鬼门关,不要再说百年以后的话。”
夏遇安的声音大了些,徐放转而盯着脚边的那束光。
“嗯。”
光束转得很慢。
他听到夏遇安将胸口的气积攒,用力呼出后,抓过了一个药瓶。
“祛疤的药,我再给你涂一些。”
“...嗯。”
夏遇安不再说话。
徐放的里衣又被拉起,光柱也随之拐了弯。
药膏沉默着,从脚掌,到小腿,一点点向上。
冰凉顺滑的触感,很快在肌肤中间变温,徐放都任他动作,直到,温热的痒感,到了大腿根部。
浅而长的口子,被奇怪的触摸延伸向内,神经也跟着恢复,徐放忍到最后,整条腿控制不住的颤栗,直至脚尖。
“额!...没事...”
天气真是在变热。
夏遇安的手已经抽离,张开嘴还没能发出声音,门再次被打开,被子立刻复位。
“徐放醒了?”
是温云闲和贺兰野。
徐放的睫毛还抖着,夏遇安清了清嗓,替他回应关心:
“咳嗯...嗯。”
“王太医怎么说?”
温云闲走近,夏遇安顺势坐在了床尾,“好好养着就是。”
“徐放,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
徐放身上有些出汗,红晕的脸颊到探访者眼里,显得有了些气色。
“醒了就好,真是伤得太重了,还疼吗?”
一前一后的黑白套装,不断投来眼神,比初见时的关切更甚,徐放忍不住勾起唇,回到:“还好。”
贺兰野提来两把椅子,一边放到温云闲身后,一边说:“我替你回绝了姨母,证人已经够多了,李家父女的罪,很快就能定了。”
徐放没来得及给出反应,椅子刚落地,就被夏遇安拦下,“别一来就聊正事,要不就继续审你的人去。”
“......”
一双手悬在椅背,贺兰野被呛,也没再出声,温云闲看了看,便后撤到他肩旁,“好了,徐放刚醒,遇安也很久未合眼了,这下,都安心地休息一阵吧。”
“嗯嗯,去接着忙吧老温。”
夏遇安语速加快,贺兰野只能不算重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
室内又留下一阵静寂。
热量并未溜走,微妙的战栗被领导乍破,而刚被记起来的‘正事’,也都叫人拦到一旁。
夏遇安还坐在床尾,望着门口,胸口的起伏变慢,徐放刚想出声,就看到他转过了头。
于是轻笑着说:“我也没办法给你腾地方,把窄榻再靠近些吧。”
对视中,夏遇安的嘴角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莫名开始有了从前那种,‘臭屁’的样子。
只见他起身,用脚将碍事的椅子推开,又像是习惯性地,在紧挨的榻沿半卧着,将脸搭在床边,斜倚在肘弯上。
“我现在睡觉老实多了。”
徐放刚觉好笑,就在颈间看到了光亮的眸子,近到,仰视中仿佛,倚在了他麻木的肩头。
没被接触的心脏,也跟着变得麻麻的。
“这样...你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