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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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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绿意浓，扬帆大街路边的紫叶李刚零零星星开了几朵小花，没过几天就满树灿烂，比病毒还能开枝散叶。
“失眠？”
“对，就在床上躺着，到凌晨才能眯着。”
周三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在这个时兴的新风刚吹落地的小镇上，本就四下无人问津，药店里更是少人踏足。
唯一看门的店员是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体态健硕，此时正手脚灵活地整理橱窗柜上堆放的药物，只抽空看了一眼略显空旷的店中央。
那里站着个青年，年纪目测二十出头，身形单薄，但好在骨架并不算矮小，一米七五往上的个子，身着浅色穿搭，显得整个人干净利索，五官端正清秀，浅眉薄唇，鼻梁上架着副银边框眼镜。
只是他垂着眼，看起来不太精神，眼下的乌黑也明显得有些过分，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忧郁的气质。
“呦这黑眼圈儿。”大姐手上忙活着，嘴也没停，“你这看着像心里有事儿啊，琢磨得睡不着觉？”
她转身走向另一个橱柜，从里面掏出一盒蓝色条纹包装的药，说：“这是安神的，你先吃两天看看能不能管用。”
唐枫本来想买安眠药，不过他闻言想了想，好像确实是由于自己心神不宁，才导致每晚后半夜之前几乎没什么困意。
“行。”他接过安神药，扫了两眼上面写的具体功效。
养心解郁，镇定催眠……大差不差吧。
“小伙子年轻力壮的，别老想那么多，多干点活就知道了，没什么事比吃喝拉撒睡还重要。”
唐枫：“哈哈。”
“四十六，那边扫码哈。”
“好。”
唐枫付完钱走出店门，心说阿姨，要是干点活就能缓解他现在面对的事儿的冲击力，那他绝对自告奋勇去代替生产队上的……至少三头驴。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在表姑家饭馆打工的辍学仔，每天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安安稳稳地过着不求上进的小市民生活，却在一周前，被一通来自公安机关的电话彻底终结了他的咸鱼生涯。
遗产。
一千万。
源于唐枫失踪了十几年的父母，不久前在一座山脚下被人发现了连在一起的遗体——失联人士确认死亡，于是这对夫妻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流到了二人在这世上唯一至亲的帐户里。
那天下午的风实在不温和，带着冬末的余威，唐枫匆匆套了个旧外套，赶到地方的时候猛然间恍惚了，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样反应，迷迷糊糊地成了继承者，懵懵懂懂地当了有钱人，压抑又疑惑。
从来一无所求的唐枫忽然不懂得要怎么活了，在他的印象里，父母只是承担着“父母”的称谓，并没有多少真实的情感体会，大多数与这个世界的链接是通过心地善良的表姑一家达成的。
现在“父母”从模糊的概念里以墓碑的形象跳了出来，瞬间感官失调。
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对待这千万资产，第一时间想转移。
下意识的转移对象——表姑，他们两个人聊了很久，不如说是二人空空相视了很久。
表姑让他试试一个人独立生活。
*
新家在市中心幸福小区的东南角，一号楼一单元，602室。唐枫有意无意之间选择了距离之前生活的区域比较远的地方，似乎也和表姑的意思不谋而合。
房子户型不错，采光正好，把靠窗的沙发晒得暖烘烘，微风卷着春意透过纱窗，屋里漫着淡淡的太阳味。
这间屋子装修没几年，前户主也才搬走不久，还余下不少亲切的生活气息，刚搬进来这三天，唐枫闲的没事就在客厅坐着，也能感受到一些舒适和安宁。
但他内心更多的还是空洞，不如之前在表姑家饭店帮忙的时候自在。
话说起来，他还有一些东西在店里没来得及收拾，其实他自己没多少物品，但零零散散的，东放一点，西落一点，很难注意到，自然也就想不起来整理。
还回去拿吗？
唐枫回家的路上顺道在超市买了点菜和米面油盐，这会儿刚把东西放进厨房。
好像也没什么去拿的必要。
他本以为适应自己一个人的生活需要不少时间，但他发现，现在只有睡眠还没跟上自己的步伐，其它都照常。
甚至连这份发现都很习以为常。
裤兜里传来强烈震感，电话铃声还没响几秒就被唐枫接通。
“哥。”
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唐枫先是“嗯？”一声，接着又问：“小飞，放学了？”
“嗯，三点半放的。”陈飞的语气里带着些沉闷，“我回来没看见你，才知道你走了。”
陈飞是唐枫表姑的大儿子，比他小三岁，在市里重高读高二，一个月放一次假，一次放三天。
唐枫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陈飞从学校到家一共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就非得要住宿，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没怎么认真地学过习，所以不清楚每天这么一来一回的时间能做多少题。
“也没走多远嘛，就十几公里。没事儿想我了来找我玩呗。”唐枫清了清嗓。
话是这么说。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陈飞思索了片刻：“哥你……”
“乐意吗？”
唐枫：“你指什么？”
“就…搬走。”
“这有什么不乐意的？”唐枫很轻快地说道，“现在卧室是你自己的了，多好。哥给你买张大床，把那个旧的上下床拆了还能做点别的木工什么的。”
陈飞：“我是问你，你自己怎么想的？”
唐枫一愣，耳边听见微不可查的叹气声。
“哥，我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难过。我回来看见上床是空的，刚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很堵。”陈飞垂着眼，语调放得很慢，“前天晚上我在宿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没提。”
他的左手一下下搓捻着书包带，还没意识到已经可以把它放下。
陈飞一直对唐枫的处境有种很别扭的看法，也不算怜悯，只是没办法忽视来历背景去单纯地看待唐枫这个人。
似乎只有在他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唐枫这个哥哥的时候，本能产生的好奇和天然的贴近是最纯粹的，但随着身心的成长，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哥哥也成了一个比较复杂的难题。
怎样才能让唐枫真切地感受到亲情？觉得自己不属于“外人”？
或许开始追求自然本身就已经逃不开矫枉过正的趋势，刻意的亲近里混杂着生硬。
“小飞。”
“嗯？”
唐枫：“嗯……我现在心情确实是挺复杂的，不过呢，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不知道你听我这么说会不会好受一点？”
没听见回应，唐枫继续开口：“我知道你很在乎我，把我当亲哥哥。同样的，我也把你当亲弟弟，这些情感不会因为什么变动而消失。这事儿，对我们来说都很突然，但搬出来是我跟姑姑一起商量的。”
他顿了顿，仍然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说：“你得接受，我也是。所以不存在什么乐意不乐意的……有些东西我必须要自己面对。”
“听起来像是你已经想过该怎么跟我回应这些，说得好顺口。”陈飞终于回神，“那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祝你新生活快乐。”
这话唐枫听着很别扭，眉头直翻一跟头，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只来得及留了一肚子莫名其妙。
手机屏幕上方迅速弹出一条微信消息，唐枫点开，是陈飞发过来的。
——你落在店里的东西，我明天给你送过去吧。
唐枫：不用那么麻烦。
他打字的手一顿，忽然反应过来也不能让人家直接扔了啊。
陈飞：不麻烦，我妈收拾好了，地址给我吧。
唐枫把详细地址发了过去，末了拉开饭桌旁的椅子，往日都觉得这拖拖沓沓的声音刺耳，现在却毫无波澜。
他坐下来，想，这一通电话时长不到十分钟，感觉一天的精力花没了。
自己是不小心说了什么很诡异的话吗？
他盯着买来的番茄和鸡蛋愣了一会，觉得自己这几天思绪确实有点混乱，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