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生花》》北瓜不甜

2、 降雨实验与心跳试纸

　　开学第一周，榕城被副高压死死摁住，气温飙到 36℃。老林把期中倒计时牌拍在讲台，顺手把夏合拎上去：“地理帮扶小组，今天验收。”夏合捏着一截粉笔，在黑板“断层”两个字旁边画了一条潦草的锯齿线，回身冲季坼抬抬下巴：“来，标注释放口。”少年站在过道里，袖口挽到肘弯，露出清晰的尺骨线和一条尚未结痂的细痕。他伸手接过粉笔，指尖碰到夏合掌心的薄汗，微微一顿，才在锯齿下端点了第一个小圆点。“这里。”声音低而稳。夏合就笑，眼尾弯出小太阳：“答对。但——”他忽然俯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补一句，“真正的释放口，在你脉搏跳得最快的地方。”季坼睫毛颤了下，粉笔头“啪”一声断成两截。放学铃响，夏合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顺势勾住季坼后领：“实验时间。”实验地点——教学楼后废弃天台。水泥地面早被晒得发白，裂缝纵横，像干涸的河床。夏合从书包掏出两样东西：一瓶 550 ml 的矿泉水，一支塑料滴管。“降雨模拟。”他拧开瓶盖，水滴顺着滴管落在最粗的那条缝隙，瞬间渗得无影无踪，“看，这叫‘优势渗流通道’。”季坼盯着那条消失的湿痕，喉结轻滚：“渗下去的水……去哪了？”“有的蒸发，有的囤积在破碎带。”夏合抬眼，声音忽然低了一度，“如果破碎带一直得不到补给，就会——”“再裂。”季坼接得很快。夏合没说话，只把水瓶塞进他手里，掌心覆在他指背，带着他微微倾斜。水线贴着水泥缝隙蜿蜒，像一条闪光的软针，缝合也穿刺。“季坼，”他喊名字时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给它补给，就不会裂。”阳光直晒，水滴折射的光斑晃过季坼的眼睑，他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夏合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带着柑橘味的汽水，热得发烫。实验第二步：测流速。夏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秒表，按下暂停键：“水滴从入口到消失，用时 3.7 秒。比上周快 0.4 秒。”“说明什么？”“说明——”夏合拿滴管尾部轻轻点在季坼腕骨内侧，像给出一个秘密坐标，“你这里，应力在增加。”腕骨下的青色血管不明显地跳动。季坼想抽回手，被夏合先一步握住。掌心相贴，温差明显：一个常年被雨水偏爱，一个刚刚解冻。“释放口要扩建。”夏合语气正经得像在背公式，动作却分明逾矩：拇指沿着那道旧疤缓缓摩挲，每一次摩擦都带出新的热度。季坼呼吸微乱，嗓音发哑：“怎么扩？”“让我进来。”四个字，轻得像请求，又重得像宣判。傍晚 6 点，夕阳把天台切成明暗两半。夏合把水剩最后一小口，仰头喝完，随手将空瓶捏扁，眼睛却始终落在季坼脸上。“第三个实验，敢吗？”季坼没点头，也没摇头。夏合当他默认，从裤兜掏出一张“心跳试纸”——其实是生物实验用过的 pH 试纸，被他用红笔在末端画了一颗小小的心。“夹在指缝，一分钟，看颜色变化。”季坼照做。30 秒后，白纸上渐渐浮出淡粉，像被水气晕染的晚霞。夏合低头计时，额前碎发扫过季坼手背，痒得他蜷了蜷指节。60 秒整，试纸被抽走。夏合对着光看，笑得牙尖嘴利：“pH 小于 7酸性——说明某人心情，极度泛酸。”“……胡扯。”季坼别开眼。夏合忽然凑近，在他耳廓边用气音补刀：“我也是，酸到只想中和你。”实验结束，天色转成深靛。夏合把器材收回书包，顺手拍下天台铁门上的锁：“走吧，送你回家。”两人并肩穿过地下通道，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到拐角处，季坼脚步慢半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夏合……”“嗯？”“如果破碎带……已经囤积太多水，怎么办？”夏合停住，回头看他。灯光下，少年侧脸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银边，睫毛在眼睑投出细碎的影，像雨后未干的碎石小道。“那就让它溢出。”夏合伸手，掌心向上，指节弯成温柔的弧度，“我接着。”季坼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没有抬起来，只把书包带攥得更紧。夏合也不催，转身继续走，却在迈出第三步时，感觉衣角被轻轻拉住。极轻，像风，又像裂缝里悄悄探头的第一根草茎。6夜自习前，教室空调坏了。电扇吱呀转，吹出的风裹着粉笔灰和汗味。老林临时安排小组互批卷子，夏合自然蹭到季坼旁边。批到最后一道大题——“简述地震波传播差异”——季坼用铅笔写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符号：★，画在 S 波与 P 波之间。夏合拿红笔在旁边批注：
　　「★ = Love wave？」
　　并在下面补一行小字：
　　“已签收，回执寄存在——”
　　笔尖一顿，他画了个箭头，直指季坼心口。季坼盯着那行字，耳尖慢慢红了。他伸手去拿橡皮，被夏合先一步扣住手腕。掌心相贴，指尖在桌面下偷偷交叠，像两条板块终于找到契合的缝合线。7下课铃响，人群涌出教室。夏合把两人的卷子叠在一起，对折，再对折，直到变成小小方块，塞进季坼口袋。“回执我存好了，剩余应力——”他指背在季坼腕侧轻轻一弹，“晚上继续释放。”季坼没应声，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用几乎不可察觉的力度，回扣了一下夏合的手指。那一秒，夏合听见自己心底“咚”地一声——
　　像第一滴雨，落进漫长的旱季；
　　也像板块漂移了千万年，终于撞出第一朵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