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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恩人 ...

  •   天光既明,细雨渐停。

      檐上残留的雨水滑过瓦楞,点滴敲在了青砖板石上。

      已近巳时,蕴娘在屋外等了许久,隐隐觉出几分异样。

      往常这个时候,薛宓娴都已经用过早饭,去给程老夫人请安了。

      今日怎还未起身?

      她轻手轻脚步入内室,只见薛宓娴仍裹在绫被中,侧身睡得很沉。

      “姑娘,姑娘?”

      眼见着叫不应,蕴娘登时有些心慌,以为她生病了:

      “姑娘可是身子不适么?”

      薛宓娴翻了个身,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头埋在枕里,背对着她,含糊道:

      “二哥哥……他走了么?”

      探了探额头的温度,蕴娘稍微松了口气,笑了笑,把自家姑娘的被子轻轻掀开一角,耐心哄道:

      “还未成亲,二公子怎会出现在姑娘闺房中?”

      “时候不早,姑娘该起了。”

      “大夫人那边说,有事儿想和姑娘一起拿主意呢。”

      薛宓娴睁开眼,刚坐起身,又倒了回去。

      她轻叹一声,揉了揉肩颈,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连同指尖都传来隐隐的酥麻,比一宿未睡还累。

      所以,昨夜……是春//梦么?

      关于那些事,记忆是模糊的。

      她隐约记得,自己是跪伏在榻上的。

      男人在她的身后,单手控制住她的腕,迫使她仰起头,去和他接吻。

      神魂颠倒之际,他的手缓缓搭上她的颈,一点一点剥夺喘息的余地,却又并不致命,只是无极限地放大了她身体的感知能力。

      彼时,哪怕是轻微的触碰,都能激起更深处的战栗。

      紧接着,他用力更甚,故意逼出她声声呜咽的软语求饶。

      然而,求饶无用。

      他惹出她的珠泪后又轻柔吮去,缠绵的吻一连串地落在她的身上。

      冰冷而又带着薄茧的手寸寸抚摸着如凝脂般的雪肌,带着无尽的贪恋,握住那颤抖的玉踝……

      他是程菩吗?

      她记不清了。

      回忆里,男人面容模糊。

      能记起来的,只有他施于她肌肤上的力度,他喉间压不住的低沉喘息,以及反复在她颈侧留下的温热。

      在她的印象里,程菩为人光风霁月。

      未曾想在自己的荒唐春/梦中,他在床//笫情//事间的行径,竟如此恶劣。

      他似乎总把她拿捏在掌心。她的呼吸,她的喘息,她的迷离,尽数落在他的掌控之中。

      梦中的体感,也会这样真实吗?

      蕴娘扶她起身,瞧见那烧红的耳根,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诶呀呀,姑娘这是梦见什么了?”

      “怎么一起身就着急要见二公子呢?”

      “眼下尚未成亲,姑娘且要耐心等等。”

      薛宓娴不答。

      穿衣时,蕴娘无意瞥见小腿内侧隐约的红痕,微微蹙眉。

      薛宓娴放空地看向不远处的香炉,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神色异常。

      ……

      揣着满腹心事,早饭无甚胃口,薛宓娴简单搭了几筷子小菜,走个过场,草草了事。

      前去沈楹居处的路上,她被程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莳莺拦了下来:

      “巧了,老太太正让我去请薛姑娘来呢,今儿可是有贵客。”

      薛宓娴蹙起眉头,下意识地想到了昨天程菩所提的“贵人”。

      她本想仔细打探贵客究竟是何人,可莳莺嘴严得很,半点不肯透露,只是笑嘻嘻地说“姑娘去过就知晓了”。

      无法,她只能跟上。

      走出连廊,拐入月门,再行过院中繁复华贵的山石盆景,最后踏至中间厢房。

      程老夫人笑容和蔼,拉着薛宓娴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

      “娴娘脸色不好,可是有何处不适?”

      察觉到薛宓娴的手有些凉,她当即转向蕴娘,已有几分责怪之意:

      “你这粗心丫头,平日里便是这般伺候姑娘的?”

      不过一句简单的问话,蕴娘却是立刻“扑通”跪下,垂头弓身不敢言语。

      睫羽轻颤,薛宓娴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寄人篱下的这些日子里,蕴娘待她的好,她都在心里记着。程老夫人也是对她体贴爱护,所以一时急切,才会责怪蕴娘。

      于是,她转向程老夫人,笑着软语道:

      “老太太,一路走过来,难免会吹了风,手自然是要冷些的。今儿也是我赖床,多亏了蕴娘周到,来叫我起身,不然又不知要睡到何时去。”

      “老太太向来是最明事理的,本就不关蕴娘的事,若是责她,那可真是冤枉了。若是认真计较起来,问安来迟,该怪罪的是我才对,该罚该罚。”

      “便罚我午后与老太太推牌九,可好?”

      薛宓娴哼唧几声,抱着程老夫人的胳膊轻晃。她撒娇讨软的本事一流,从未吃过败仗。

      老人家着实被哄得开心,便没有再提责罚蕴娘的事。

      这是个好机会,薛宓娴一边哄着,一边微微偏头,朝着端坐在侧的沈楹眨了眨眼睛。

      沈楹立即会意,对蕴娘道:

      “你先起来吧,这儿暂且不用伺候,去外头等着。”

      蕴娘悬着的心重重落下,连忙退了出去。

      与程老夫人说笑了一会儿话,莳莺便打起帘栊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人:

      “老太太,二公子带着江小公子过来了。”

      程菩一进门,立刻行礼问安,笑着说道:

      “原来诸位都在祖母这里,倒是省得再跑一趟。”

      他身披一件厚重的氅衣,面色苍白,难掩病气,说完话便止不住咳,略微有些气喘,好在精神看起来尚还不错。

      “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

      程老夫人一抬手,笑着说道:

      “江家的小公子,好久不见。且走近些,让我好好瞧瞧。”

      关于江家,薛宓娴大概记得,蕴娘似乎曾经提过只言片语。

      江家常居闽南,祖上与程家沾亲带故,勉强能算得上是出五服的表亲,来往甚少。

      程家已是钟鸣鼎食的贵族,几乎无人在意这个八百里外的穷亲戚。倒是江家,近些年攀着这层关系,屡次遣人上门求财。

      程家不想纠缠,因而每次都是给些银子打发了事,对此等行径,不满已久。

      但是,几天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程菩自玄音观返程的路上,遇了劫匪。

      随行护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身边只有一两个亲信,难以敌众。幸得好心人碰巧路过,舍命相救,还为此负了伤。

      事后才知,此人竟是江家的小公子,江昀。自闽南远道而来,欲北上京城。

      依着程菩的安排,他借宿府上,在别院养伤。

      现如今,人尽皆知。

      江昀成了程家的大恩人,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

      此事程菩瞒得甚紧,莫说是薛宓娴,就连程老夫人,也是今日才弄清其中来龙去脉。

      薛宓娴坐在程老夫人身边,借着手中茶盏的遮掩,仔细打量着江昀。

      他面容清俊,剑眉星目,身量高挑挺拔,颇有玉树临风之姿。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

      薛宓娴摸着良心,若是单论相貌,这位江昀,远在程菩之上。

      可他敛眸轻笑的模样,总有一种淡漠凉薄之感,显得整个人不好亲近。周身散发着莫名的阴冷气息,并不似程菩那般温和。

      “承蒙老太太这些年来关照,家中一切都好。”

      江昀的声音颇具磁性,如翡翠圆珠滚过玉盘,又如郊野清风吹拂过耳,十分好听,让人全身的肌骨自然舒展开来:

      “此番前往江南,家母特地叮嘱晚辈,莫要忘了来向您问安。”

      薛宓娴心弦颤动,掌心微麻,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垂微微泛红。

      程老夫人心里所想的,却与薛宓娴截然不同。

      江家年年来讨银子,派来的那些人,无不谄媚讨好,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尽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做派。

      而眼前这位江小公子,虽对程府有大恩,但并不倨傲,态度不卑不亢,一言一行的礼数皆是周全。

      生在江家那样的环境里,江昀能如此出淤泥而不染,长成气度矜贵的翩翩君子,着实难得。

      思及此处,她面上的笑容越发和蔼:

      “多伶俐的孩子,怪叫人疼爱的。”

      “身上的伤可还要紧?”

      江昀轻笑一声:

      “小伤而已,多谢老太太挂心。”

      不知为何,薛宓娴总感觉,他似乎在往自己的身上看。朦胧缥缈的视线将她牢牢笼罩,从心底生出一种永远躲不开的压迫感。

      程老夫人又开口道:

      “你应是比菩儿年长的,对不对?”

      沈楹因这些年管家,对江家有些了解,便轻声提醒道:

      “老太太记错了。便不说二弟,江公子比薛妹妹还小一岁呢。”

      程老夫人“哦”了一声,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笑着说道:

      “还是楹儿记性好,看来我岁数大了,是时候该服老了。”

      程老夫人将沈楹指与江昀,介绍道:

      “这位是你程大哥的夫人沈氏,该唤大嫂子。”

      她轻轻地拍了拍薛宓娴的手,脸上依旧挂着笑:

      “这位,是你程二哥未过门的夫人,暂时叫不得嫂嫂。”

      她略微一顿,接道:

      “她虽是外姓,可我只当作自家孙女疼爱。既如此,你且唤她表姐就是了。”

      沈楹笑着开口:

      “薛姑娘平日里最得老太太欢心,老太太待她,比待府上的三妹还好呢。”

      江昀垂眸轻笑,再度看向薛宓娴的时候,眼神中带上了一点强势的暧昧之意。

      不过是短短一瞬,转而又消失不见。

      “见过大嫂。”

      他俯身行礼,至少看上去并不逾矩:

      “见过、薛姐姐。”

      薛宓娴轻轻抿唇,感觉掌心微微发麻,连带着骨子里都被这一声“姐姐”勾起莫名的痒意,让她下意识地生出想要逃离的错觉。

      奇怪,她分明是第一次见江昀。

      此人怎会有种异样的熟悉之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

      说了一会儿闲话,下人通传,说是来给程菩诊脉的大夫到了,在他的院子里候着。

      程菩的身子,是程老夫人一向最为看重的,比什么都重要,当即催着他回去见大夫。

      程菩离开后,程老夫人虽说笑依旧,但面上难掩倦意。

      薛宓娴多有担心,率先出言相劝,与沈楹一起,将程老夫人扶至内室休息。

      可程老夫人只留下了沈楹一人:

      “娴娘,你赶紧回去歇着。瞧那脸色,若是病了可如何使得?”

      “回头让小厨房给你煮碗安神汤,今日不必见客了。”

      薛宓娴不舍得走,又与程老夫人说笑两句,才行礼告退。

      走出内室,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面前的江昀。

      方寸之间的天地,只有他们二人。周遭静谧无声,似乎能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

      江昀看着她,片刻后轻轻挑眉,似笑非笑,缓缓开口:

      “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宓娴对他有着天然抵触,说不出原因,只是实在不愿多留:

      “我……有事在身,失陪。”

      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江昀轻声道:

      “姐姐何必如此生疏?”

      手腕被他紧紧握住,力气不大,却无法挣脱:

      “昨夜,我们分明是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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