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洞山》枫木林

7、情重

　　天生起身朝着她鞠了个躬，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任姚不知所措，她赶忙扶着他两个胳膊让他起来。
　　“干什么啊，这是干什么啊，赶紧起来。”天生看了一眼被她的手触碰到的小臂发烫似的收回，起来后让她坐下。
　　“是这样，我们，准备起义。”
　　“起义?!”
　　任姚的声音很大很大，天生下意识捂住她的嘴恐怕别人这时候听到，他点了点头。
　　“苛捐杂税，天灾人祸，我在老家时父母乡亲甚至饿死渴死，这不是朝堂无能是什么，若是这样空有虚名的国家，我不效忠也罢!”他发表言论时似乎是气急了，手上的骨节都被捏的咔哒响，讲到最后时一拳砸在桌上。
　　很朴素真实的话却掷地有声令人发奋，这时候，她也不知是赞成还是该说反对，但实实在在的很敬佩他。
　　天生发表完这一顿想法看出任姚眼中的不知所措连忙摆手，“姑娘，今日的话只是我随口说的自己的志向，我不会牵连姑娘的。”
　　此后，任姚见到了来找天生的人都主动邀请进来，起义军的据点也就留在了这客栈里，尽管天生不愿意再这样，嘴上总说着怕连累姑娘。
　　人数越来越多，军队逐渐壮大，上至五十岁教书先生，下至十三四岁的男孩，尽是男子组成的队伍。
　　起义的事在男子间传播开，为免家中妻儿父母担忧，都是秘密组成，后越来越多人加入，也有女子天不怕地不怕，无父无母的没有后顾之忧，毅然加入他们当中。
　　索性客栈也没什么外乡人来这个地方，也就为他们专门开着，客栈，有地方住有东西吃，任姚总是把存粮拿出来给他们，她虽从不说自己是支持还是反对，一直给他们帮忙。
　　起义军的人吃不饱，任姚就翻了仓库里的大米给大伙做大锅饭，渴了就从后院挖出来埋了好几年的酒给他们喝，这些都被大伙看在眼里，更被天生看在眼里。
　　一天夜晚，客栈后门口的台阶上，大家伙在客栈后院练习刀法，任姚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这天的星星很多，月亮很圆很圆，黄光照在人脸上柔柔和和。
　　天生放下刀走过来，扭扭捏捏的在她身边坐下来。
　　谁都没说话，一起看着练刀的勇士们，有的人是为了被贪官残忍杀害的父母亲，有人是为了被卖去换粮食的弟弟妹妹，也有的是见了这世道不公自发自省加入这里，谁不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
　　谁会不怕死，可就算是死了，那又怎样，若是他们的死能让更多的人清醒过来，这又何尝不是意义，有意义生命就值得。
　　任姚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天生，刚刚对练时候出的汗还没消，她看着他思考。
　　男孩明显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也看着她。
　　“任姑娘，这许多日当真谢过你了，若不是你我们定不能想着去起义造反，估计还在想怎么才能不被饿死呢。”
　　任姚摇了摇头。
　　“任姑娘，你放心，若是有一日我们失败被朝庭杀死了，一定也会护你周全。”
　　他面容真切，字字诚恳，没有半分讥讽任姚怕死的意思，因为在他的心里，人各有志，生命是爸妈给的，若非实在无法忍受现状谁会不怕死。
　　“为何?我虽是贪生怕死，但前些日子听起大家讲起这世道的不公，我心亦不安，就算今日我躲过，来日呢，后日呢，终究会到我。”
　　天生有些震惊她的话，这是什么意思，加入我们?
　　“不行!”他第一时间喊出来这句话，认识任姚以来第一次这么大声的说话，第一次这么激动。
　　“你不能去!”
　　任姚不明白
　　“因为我是女子?或者是因为你觉得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志向不远大思想不博爱!”
　　“不是!”
　　他明知道此行一定会是九死一生，甚至算不上，可以说他们的胜算只有一毫，既然这样，他怎么会舍得她涉嫌，这时候，恍然大悟。
　　我，喜欢上她了。
　　任姚很生气，和他闹了别扭，第二天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什么什么气，是为了自己从前胆小的羞耻?不过没有主动去找他，就这样吧。
　　日日计划准备军务，他们出发了。
　　临行前，任姚做了好多干粮让他们路上带着，天生看着她，虽然没说什么，还是朝着她想要下跪，众人都弯了膝盖。
　　“快起来!”
　　天灾中施舍粮食水源，雪中送炭最暖人心。
　　“要是没有老板娘，我们早就饿死了，那还能想什么起义。”
　　任姚不知道说什么，她很害怕。
　　在这之前，她咄咄逼人驱赶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说要加入他们的时候，天生还对她说着不会连累她的话。
　　“我同你们一起去!”
　　这一次下定了决心，要给天生看看自己也不是不顾家国大义的人。
　　此话一出天生的拳头攥紧了，还是忍住阻止，任姚有些自豪的看了一眼人群中面露担忧的天生，有些炫耀的意味。
　　客栈上了门插，乌泱泱一群人离开这里，任姚回头看，也不知道这客栈还能不能等到她回来了。
　　就算这样也是毅然决然，原本还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守在这里，没想到，第一次离开竟然就是这么壮烈热血的事情。
　　自从离开那里踏上起义之路，他们一行人到处宣扬起义的思想，不少文人志士贫寒学子加入其中，愈发壮大。
　　他们一路走，沿着古文到皇城的道四处扩散，当众宣告起义。
　　“今!皇城脚下，富人权臣桌上大鱼大肉!而我们就这样苦苦盼着救济粮!何为天道!何为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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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人皆高举起手，呼喊声震耳欲聋。
　　也有不去围观的，麻木坐在街边，施粥的粥铺也只剩下米汤，他们捧着碗，看着碗底零星的米粒。
　　有些地方甚至比天生家乡的情况更严重，小孩子趴在河床上想弄些水出来，那河床却早已干涸，只剩徒劳用手挖着河床干泥的孩子。
　　任姚上前，蹲下来，她拿出来口袋里的水被疯抢而空。
　　“小朋友，你们父母亲呢。”
　　“我爸妈病了，在家里呢。”
　　几个小孩子都这样回答，不用想，天气热的异常，大旱无雨，暑热侵体怎么会不病，她心疼的看着他们，却也不能再做什么，加入的人数愈发多，带的粮食和搜集到的已经快撑不住，水更是这样，大部分都蒸发掉了。
　　眼睁睁看着饱受此苦的人，任姚心中不平静，似乎有东西在里面翻涌，她转身跑到街头双手呈喇叭状大声喊。
　　“当今皇帝!礼待庸臣!贪官滋生!大家!若是想反抗!随我们一起!去皇城!讨说法!寻公道!”
　　眼泪顺着泪腺和铿锵有力的话飙出来，她哭不出来多少，干裂的嘴唇有些出血。
　　刚在河床上的孩子纷纷跑开，整条街上空空荡荡，除了熟悉的起义军的成员外不再有其他人。
　　她很累了，又渴又晒，眼前黑了一片，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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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触碰到一瞬的冰凉湿润，昏迷中的人遇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吮吸，甘咧清澈的感受在喉间漫沿。
　　意识因这片清凉恢复些许。
　　“怎么还是不醒呢，我爹娘说喝了水该醒了啊。”
　　“肯定你爹娘说的不对，光喝水怎么行，不吃干粮肯定要病啊……”
　　她耳畔听见的尽是稚嫩的童声，尽管稚嫩却还是沙哑，睁开眼时是许多孩子围在她身边。
　　“你看!我就说我爹娘说的吗没错。”手里端着碗水的孩子开心笑起来，炫耀似的指着任姚让他们看。
　　其他孩子看着碗里的水犯馋还是被为首的那个打了手。
　　“不许碰，这可是救人家命的。”
　　任姚坐起来，看着他们一张张灰扑扑的小脸，心里电打了一样的麻。
　　“姐姐没事了，你们喝吧，嗯。”她捧起来那碗水看了一眼，其实也就只剩一个碗底，面前少说十几个孩子，个个盼望的看着她。
　　心一横，一下子起来拉着他们的小手。
　　“走，姐姐去给你们找水喝。”
　　带着这十几个孩子去到了起义军算是大营的地方，看着缸里的水狠狠舀了几瓢给每个小孩的碗里装满。
　　“姐姐，你说的起义军，我们要当，我们也要去讨说法。”
　　小麻雀等着妈妈哺食一样仰头看着任姚，她摇了摇头蹲下来看着他们。
　　“你们还小呢，不过姐姐答应你们，我们一定很快，很快能让皇城的人发下来赈灾粮，很快，大旱也会结束的，好不好。”
　　一定要尽快了，一定要尽快了。
　　吃饭时候个个将士分出自己的一半餐食给小孩子们，原本就少，分出来后留下的就更少，但个个人都分出来的部分组到一起，十几个孩子都吃的饱饱。
　　拿到了干粮就跑回家，喂给父亲母亲吃，尽管任姚看到，其中有些已经咽了气。
　　孩子们认定了，吃了干粮喝了水人就会好起来，就能醒过来，一只小手捧着张没有血色的脸试着把干粮喂进去。
　　任姚不敢看了，她躲过身擦眼泪，同行的天生也在。
　　晦涩的递过去一张帕子，分明任姚在客栈给大家伙分食的时候垫着的帕子。
　　她也没在意，接过来就擦擦眼尾，低头看着手里的碗。
　　天生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心里难受，他看不了孩子们这样，也看不了任姚这样。
　　记起前几日军中一个青年人和他说如果难过的话，拥抱很有效。
　　僵硬打开双臂，慢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