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派被正派攻复活后》君见春山

1、1.生死有命来世且偿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今夜月色正好。”
　　“所以阿夜，赐我一个吻吧。”

　　男人垂下眼，一双眼纳了半两碎光，薄唇便轻轻地贴了上去，像是晨间花瓣上的露水，柔柔地，轻轻地，揉碎了苦涩的泪和甜蜜的爱。

　　花界圣都领泽，花神宫内，
　　平素清冷冷清的宫殿中冒出些难得的旖旎之色。

　　绫罗纱帐绕莲席，红烛淡泪争怜惜。

　　今日是慕沉复活宿敌白夜的第三天，
　　也是他囚禁白夜的第三天。
　　今年还是他等待白夜的第一千个年头。

　　起初慕沉的索吻是浅尝辄止的，小心翼翼，但就是这轻柔浅浅的吻，烧起他难得的欲望，就像一滴水掉进沉默的油锅，顷刻便掀起一番骇浪。

　　“阿夜，再来一点，好吗？你受的住的。”
　　男人带着些茧子的大手强硬地掰过白夜扭过的脸，原本清澈宛若古井的声音似是掺了花蜜，柔软的有些发腻。

　　“求你，乖一点，我的好阿夜。”
　　慕沉凝视着怀中人，深味对方的情绪变迭，他指腹似有似无地摩挲着白夜的唇瓣 ，似是要磨出些气色来，垂睫的桃花眼里是过分复杂的感情，“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
　　“但我只想对你剖明我对你的真情实意。”
　　“我爱你，白宵行。”
　　“你明白吗？”
　　“我说我爱你，求你别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慕沉颤抖指尖着描摹白夜蹙起的眉头，他被对方眼中的敌意刺痛，却依旧展露出自己的脆弱，“无论你相不相信。”
　　“白夜，现在我只有你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慕沉便像是怕了什么，俯首封住了白夜的唇瓣，截住了对方可能脱口而出的“冷嘲热讽”。

　　温热的唇舌灵活地撬开眼前抗拒者的冰冷的牙关，在对方柔软的口腔里肆意地逡巡、掠夺，逼得对方不得不迎合着他的节奏，让自己舒坦一点。

　　“唔…”
　　白夜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慕浮尘，你…你是狗吗？”
　　白夜一边嘴里喊着对慕沉恶劣行径的疑问，一边抬手不断地将慕沉往外推，企图逃离对方对自己的控制，但他始终不得所愿，“放…开！慕浮尘，你是不是有瘾啊！一天天的亲个不停，放开我！”

　　“嘶…”
　　白夜咬了一口慕沉。

　　慕沉有些吃痛地看着对方，嘴上微小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将他从混沌的欲海中脱离出来，理智回笼，只见他脸上的欲色如潮水迅疾退去，原本充斥着黏腻欲色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像是方才旖旎温存不曾存在过一般。

　　慕沉就像是回魂了一般突然站起身，他随手拭去脸上薄汗和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低眸看着床上仇视着自己的白夜，毫不在意唇上的伤口愣神道：
　　“阿夜，夜深了，乖乖睡吧。”

　　随后，慕沉便转身走了几步，但又没一会儿折返回来，他看着白夜还有些不在状态的样子，修长的手轻轻地扯了扯白夜脚踝上的锁链，半威胁半迁就道：
　　“别忘了，这一世你是因我而来，为我而活，所以你不能拒绝我……”

　　话落，慕沉的右手无名指在白夜的额前轻点，而后便见金色的脉络在白夜的全身显现。

　　“你！”闻言白夜意识到了什么，他张嘴欲言，但不过一息，嘴才吐出半字来，他的眼皮便被强制地合上了。
　　白夜应声“沉睡了过去”。

　　慕沉见状神色波澜不惊，他平静地看着面前已经软倒的白夜，细心地用手整理了下白夜凌乱的额发，而后解开对他的束缚后，便抱去邻房沐浴更衣了，最后才回到寝殿和衾入睡。

　　夜色韫浓，烛光融融。

　　“你一定会是我的，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许你死。”慕沉有些执拗地紧抱着白夜，像是濒死的鱼抓住了难得水用，不断地汲取白夜身上的味道。

　　他卧在榻上，吻了吻白夜的手背，眼中本该早已干涸的泪水不知怎得又淌了下来，流过他高挺的鼻梁，而后落在榻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泪水是无法抑制的溃败，慕沉想让自己控制住自己让自己别再矫情的哭了，但还是止不住，还是无法，还是无法遏制自己。
　　这意外的一夜就像是在慕沉的皮囊上划了道口子，将被藏匿在心底的，那点难堪难言的情愫倒了出来，哗啦啦的，溅了人满身。
　　浸的人湿漉漉，眼里是泪又是苦。
　　慕沉想，如果可以，一千年前的那个雪天，他决不会拔出那把要了白夜性命的剑，不过是一时赌气，不过是一时侥幸，不过是一时疏忽，倒叫他永失所爱。

　　慕沉记得白夜死时，
　　永春仙都领泽罕见地下了一场浅淡飘零的白雪。

　　一千年前，白夜将死之日。

　　是日阴，天欲雪，
　　花界圣都领泽，朝圣黄金台外，

　　世人言失踪的金城少主白夜荼毒生灵，以疫种“痴情花”血洗人间，得以修炼魔功继承魔神无序衣钵、浴血归来。

　　仙命几万载，区区二百年，

　　仅仅二百年，白夜便从云端掉入魔窟，从人人艳羡的白少主到人人喊打的魔种，并迅速成了新一代魔神，而在这短短两百年内，与白夜一样发生巨大的变化的还有他的死对头——“慕沉”。
　　慕沉与白夜不同，他一路经历神劫，从一名毫无实权的挂名殿下，变成了现在掌握花界最大权柄的神君，距离成为封号神君仅差一道九九雷劫。
　　世人言，他们是命运的双子，本是少年相逢的同道中人，却在阴差阳错下走向不同的结局，同道殊途，成了对方的死对头。

　　如今白夜成了众矢之的，而他的死对头慕沉却在神途上一路高歌猛进，赢得世人赞誉，甚至加入了六神之中，主持剿魔大事。

　　“今日，便是我等壮士抛颅洒血，生擒那罪首白夜之日，诸位当对酒当歌，及时尽欢，方待黄昏时，趁那淫贼不住，直捣恶狼！”一道洪亮憨厚的声音响彻在军营里，众人满堂哄笑了一声，便一齐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在这热闹的觥筹交错中，一身白衣缄默不言的慕沉显得格格不入。

　　“慕大人，怎么不喝啊？”
　　玄策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慕沉身旁，仰头喝尽了杯中酒，他见慕沉杯中酒水仍在，便关切问道。

　　“不善饮酒罢了，而且鏖战在即，怕出差错。”
　　慕沉闻言故作轻松道。

　　“哈哈哈哈，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人间时便是打了无数仗的将军呢，如今飞升成了人神，照样也是领军作战，打仗而已，多参与参与就好了。”
　　玄策听罢只是爽朗地放声笑了起来，没有在意慕沉有些惨淡的情绪，他拍了拍慕沉的肩膀，继续道，“更何况您是那真神隐的继位之人，以后会经历无数次像今天这样的情形的，不必过多担忧，若是忧思过多伤了心智，那可是得不偿失的。”

　　慕沉听言虽是先答了句“嗯”，但没过一会便放下酒杯，向在座众人道了别，“各位继续喝罢，本君不善饮酒，就不打扰各位的兴致了。”

　　话落，慕沉拂袖而去。

　　慕沉方一出了酒席，便觉一道阴冷的目光像是冰刀一般朝他刺了过来，让他脊背发凉，“何人在此？”，他似有所感地回头望去。

　　“真是别来无恙，魔神大人。”
　　“你居然还敢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慕沉看向来者，眉毛不自觉地轻扬，睫羽轻颤，原本还平直的唇迅速弯出个不达眼底的微笑：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今日是来剿你的吗？”

　　来人身形修长，一席长发披在肩上，着一身玄色金线袍，面上的墨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来。

　　只听他深沉的嗓音传来：
　　“慕沉，今日黄昏，你会不会来？”

　　慕沉闻言神色照常，只是被强硬扯起的唇角不自觉地塌了下来，一双眼淡淡地看向白夜道：“会。”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原本微妙的气氛僵持了下来，慕沉看着白夜那只藏在面具下的黄金兽瞳道：“如果你还有悔过之意……”

　　“悔过？”慕沉话还未说完，白夜便抢过他的话头道，“不，我白夜从不后悔，我回不了头了。”

　　“慕沉，今日黄昏时，希望你竭尽全力。”
　　话落，白夜莫名地深望了慕沉一眼后，便化作血雾消失了。

　　慕沉听罢，原本还想挽留的心顿时被自己的理智压了下去，他此时被白夜气的头脑发胀，自然没注意到对方眼神里的那么痛色。

　　慕沉想，
　　区区一个白夜，
　　区区一个必死的魔神，
　　区区一只不懂变通的蠢狼，
　　死了便就死了，算的了什么？算的了什么呢？！

　　更何况如果这只狼死了，世间便就少了个兴风作浪的魔神，还了六界太平，那可是难得的一件好事！
　　哪怕他真的死……不，他那么强，怎么可能会死。

　　慕沉这般想着，他看向白夜消散的身影，嘴里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埋怨：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毫不在意，毫无顾忌？为什么…”

　　慕沉欲倾泻出什么，将自己的那没来由的怨恨倒出来，将苦心愁肠吐出来，但看着再无对方的高台，又瞬间失了力再也开不了口。

　　真蠢，
　　和一个消失的幻影说这些，
　　慕沉觉得，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慕沉不再有所迟疑，转身入了营帐。

　　……
　　申时一刻，
　　慕沉望着有些阴沉的天色，心不禁地沉了下来。

　　前方战士吃紧，众人不得不换了策略。
　　起义军虽然数量庞大，但仍旧捱不过魔神对整座领泽的见缝插针地密集布防，整个起义军朝着魔神大本营南雏裂谷推进十分缓慢，最终玄策将军提议慕沉带领一支斥候从金台入过钟街抄进六界门，偷渡到南雏裂谷与他们里应外合，合围魔神之翼。

　　因此慕沉也得以在偷渡进南雏裂谷的路上，遇到站在金台之上俯瞰众兵的白夜。
　　是的，
　　在被众军围剿之际，白夜只身站在了领泽城最高、最危险、最容易被人发现又最容易被人忽略的金台。

　　慕沉没想到能够这样就和白夜正面交锋，为了减少士兵伤亡，慕沉下令让众军将金台团住，自己只身前往金台。

　　雪已经簌簌地开始落了。

　　“真是巧啊，没想到我们会在此交锋。”
　　慕沉召出自己的佩剑明华来，凝视着面前的白夜。

　　白夜闻言神色自若，没有丝毫紧张，甚至话语有些轻浮：“不巧，我在等你。”

　　随后只见碎花飘雪，两道截然不同的刀光闪过。
　　对战开始了。

　　慕沉虽没有任何退让，但是真正的杀招却并未使出，而白夜则是越打越凶，明显有直取慕沉性命之意，只见紫色的刀光如是烟花般在空中炸开，逼得慕沉不得不使出招数来抵挡。

　　这正如慕沉心中所想，若是让他与白夜以兵剑相向，白夜不会是输的那一个，于是慕沉在与白夜决斗中也放心下来，不再有所顾虑。

　　可偏偏就是这无所顾虑，
　　偏偏就是那一秒的不豫，
　　原本应该被刀尖截住的那道雪刃便带着如沸的剑气，不偏不倚地刺进了白夜的心口，当场要了白夜的性命。

　　这一切是慕沉始料未及的。

　　砰——
　　什么东西在心中破碎。

　　慕沉脱力般抱着白夜，至今他仍记得白夜彻底闭上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让我解脱……”

　　顷刻，不知不觉间雪色填满了慕沉的眼眶，
　　脆弱，被风和雪吞没。

　　后悔、空虚、绝望在一瞬空寂后，迟迟地涌了上来，将慕沉整个人吞噬，将他残存的理性吞噬殆尽。
　　白夜居然死了！！！

　　慕沉想不起来他后来做了什么，
　　只记得那日他痛到昏厥，失去了意识。

　　等到慕沉再度醒来时，是姑姑慕溪给他的一掌，让他找回了意识。那时姑姑哭着说，只要他能撑住活下去，她就助他复活白夜，再造姻缘。

　　就因着姑姑的诺言，慕沉从失去一切的恍然中脱身，继续在红尘中滚了千年，直至现在，慕沉看着怀里的人，孑然一身的孤独和绝望，终于找到他的归宿。

　　泪水如潮，如雪滚落，
　　床笫之间，温情不足，痛苦尚在。
　　慕沉敛去脆弱，他紧紧地拥抱着白夜。

　　一如曾经，他们尚未决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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