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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晋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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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接到母亲的电话,冲出吴砚深家的客厅“我有事!先走了拜拜!”
李教授让林砚去晋城,有一个会议让林砚第二天一早必须到。
到了李教授帮她定的酒店,她把地质论坛的入场证塞进牛仔裤后兜,李教授就敲了敲她的包:“医学分会场别迟到,地质论坛明天才开始,今天先跟着听临床案例。对了,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睡,你放假在隔壁,我看你这次东西挺少的嘛,本来想一个人一间,我看见你一塌糊涂的桌子心里发毛。”
“那和你住一间桌子就一个诶!好吧好吧好吧,我听听,不过结束了我想出去玩可以吗?11点前一定回来!”李教授轻轻嗯了一声。
下午四点多,林砚走出会展中心没几步,就听见“嗡——”的电摩轰鸣,紧接着是粗声粗气的骂街:“操,会不会骑车?逆行挡道赶着投胎啊!”一辆电摩歪歪扭扭停在路边,穿件黑色卫衣,裤脚沾着泥点的男人,正扯着前面电动车师傅的袖子,眉梢吊得老高,头盔随手挂在车把上。
是陈野。
林砚脚步一顿,下意识往树后躲——这才是他,当年在学校骑电摩撞了食堂的泔水桶,还跟后勤大爷吵了半小时,说“桶放得不是地方”。那电动车师傅嘟囔两句走了,陈野啐了口唾沫,转身要拧电摩油门,余光扫到林砚,手顿了,随即咧嘴笑,露出点虎牙,把电摩往她跟前骑了半米,车轱辘差点蹭到她的鞋:“哟,林大研究生?怎么跑晋城来了?”
“来开会。”林砚皱了皱眉,没躲,“你电摩还是当年那辆?”
“不然呢?换新的不要钱啊。”陈野摸了摸口袋,摸出个皱成一团的空烟盒,往地上一扔,“操,又没烟了。”林砚没说话,从自己烟盒里抽了根递过去,烟蒂还沾着点她指尖的凉意。陈野接过来,夹在耳朵上,挑眉上下扫她:“你怎么还抽?当年学我在校门口抽,被教导主任抓了,哭得跟个孙子似的,现在倒敢光明正大揣着了?咋不是凉烟?你不是不喜欢烟草味吗?”
“你们这就这点,我看着就这个以前抽过还能凑合就买了。”林砚摸一摸烟盒,“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烟酒不离手。”林砚把打火机扔给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再说,抽烟的就一定是坏孩子?你语文比我好太多了。再说……你之前对我那么好。”
陈野“嗤”了声,点燃烟,烟雾向下吐,因为他知道,如果林砚身上有一丁点烟味,回到家不挨骂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语气软了点:“晚上喝点去?当年分的时候,我骑这破电摩,喝了好几瓶白酒,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这三年没敢撂挑子,就是怕哪天见着你,还是这副穷酸样,连顿酒都请不起。”
风裹着路边煎饼摊的油烟飘过来,林砚捏了捏兜里的入场证。三年前她跟他哭,说学习太难了,不想读了,反正自己活着也没有意义,陈野在视频那头骂:“你他妈别犯怂!老子还没混出个人样,你敢死一个试试?”后来他毕业留晋城,骑着电摩到处打工攒钱,最后一次聊天,他发了条语音,背景是电摩的噪音:“你好好搞你的石头,老子骑电摩也能闯出来,等着。”
“九点,你找个清吧。”林砚抬头,没看他,“我十一点前得回去……”
“成。”陈野把烟蒂往地上一摁,用脚碾了碾,“电摩就停清吧门口,丢不了。”说完拧了油门,电摩“嗡”地蹿出去,还不忘回头喊:“别迟到,迟到了我晚点也有事”
晚上九点,林砚到清吧时,陈野已经坐在角落,面前摆着瓶开盖的二锅头,手里捏着个空啤酒罐,见她进来,把罐儿往桌上一墩:“怎么才来?”
“路上堵车。”林砚坐下,把烟盒往桌上一扔,“老板,蓝莓气泡酒。”
陈野瞥了眼她的烟盒,抓起二锅头倒了杯,往她面前推:“喝这个,小甜水有什么劲,都是小孩子喝的。”
“我比你小就是小孩子。”林砚把杯子推回去,气泡酒上来了,她捏着杯沿抿了口。
“好吧好吧。”陈野也不想多说什么,好不容易见了一次面,也不想搞崩关系,自己灌了口二锅头,喉结动了动,“上个月下暴雨,我骑电摩送小米,摔进泥沟里,小米撒了一半,餐馆老板扣了我五十块,我跟他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他顿了顿,从卫衣兜里摸出个脏兮兮的小石子,往她面前一丢:“上次去王莽岭送货,捡的石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砚捡起石子,上面还沾着泥,是块石英岩,纹理倒是清晰。“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王莽岭?”
“你朋友圈发了,我不瞎。”陈野又灌了口酒,语气冲得很,“等你忙完这破会,我骑电摩带你去,那边有个坡,能看见老长的岩层,就是路不好走,颠死你。”
时钟指向十点五十,林砚抓起包:“完了完了,我该回去了。”
“急什么,还差十分钟。”陈野拽了她一下,没拽住,又骂,“操!那么快!”他起身,把电摩钥匙往她手里一塞,“头盔在车筐里,自己骑回去,老子再喝两杯,等会儿自己走回去。”
“我只会自行车……”林砚有些尴尬,把钥匙递回去。
“笨死了!”陈野没接,抓起外套往肩上一搭,“我送你,别墨迹。”
出了清吧,陈野跨上电摩,拍了拍后座:“上来,坐稳了,别掉下去。”林砚刚坐稳,电摩“嗡”地冲出去,他骑得飞快,风刮得她耳朵疼,还不忘回头喊:“当年老子骑电摩载你,你吓得抓紧老子的腰,现在怎么不抓了?”
林砚没说话,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卫衣的后摆,沾着点泥土和小米的味道。到了酒店楼下,陈野刹住车,没回头:“明天老子送你去你一直想去的那个草地,你回去约时间,我楼下等你!”
“知道了。”林砚下车,刚要走,陈野又喊:“喂,那破石头别丢了,老子特意给你捡的!”
林砚回头,他已经拧了油门,电摩“嗡”地消失在夜色里,车后还挂着那袋没送完的小米。她捏了捏手里的石英岩,泥蹭到了指尖,却暖得发烫——他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骂骂咧咧,却把她的话,把给她的东西,都记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