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当拏云

12、12.

　　12.
　　唐悬与柳朝暝开始了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恋情。
　　恋爱里的柳朝暝比过去更为黏人，同时显露出了过去唐悬没有注意到的一面。他太喜欢和唐悬进行亲密接触，从接吻到做｜爱，像是有分离焦虑症和肌肤渴求症，一见面便向唐悬讨吻，即使一天能见许多次。
　　唐悬被他缠着在办公室的角落、在医院的楼道、在电梯、在花园、在沙发、在每个房间里接吻，做些影响很差的事，特别是在医院里，几次差点被同事发现。柳朝暝的渴求让唐悬踏实，但慢慢地，他发现越来越不够了。
　　他不在乎柳朝暝其实不是他学校里的学生，不在乎柳朝暝有一个宠爱他的富翁家庭，不在乎柳朝暝拖拉的学习、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态度，他只觉得柳朝暝的兴趣点太分散，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他几乎对所有东西都有兴趣。于是陪他去游泳打球，陪他去喝酒，陪他去各种餐馆打卡，陪他去做陶艺，做蛋糕，去猫咖狗咖、游乐园、动物园、海洋馆，排休假去各地的长短途旅行，送他最喜欢的各种动物玩偶、金链子与珍珠宝石。柳朝暝的精力与喜爱似乎是无限的，而注意力一旦被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走，也就很难再留给唐悬了。
　　诚然，柳朝暝依旧黏人，但唐悬发现这部分黏人在他偌大的生活意趣里不过是其中之一。他觉得嫉妒，觉得不够。
　　一部分的满足会催生出更多的欲望，这种欲望的泉水在唐悬心中源源不断地喷涌，立起越来越高的水柱，他时不时想把柳朝暝绑起来，锁在家里，给他惩罚，再给他他喜欢的东西，让他一点也没有办法离开自己。

　　恋爱快一年时，柳朝暝和唐悬冷战过一次。那段时间唐悬临近毕业，又换了个医院，忙得不可开交，对柳朝暝所有的卑劣想法也因此冲淡许多，柳朝暝则连续几次吃到唐悬的闭门羹，任性地生起了气。
　　唐悬并不愤怒，相反直接坦率地感受到柳朝暝的依赖，他计划着先忙完再哄一哄他。
　　不想，快忙完的某一天，唐悬累得迷糊，洗漱结束正要上床睡觉，掀开被子却看见一个赤裸的人趴在床上正在玩一个玩具，他听见有人的声音，仰起头看过来，两只眼睛都泛红/流着/眼泪。
　　“唐悬……”
　　他撑着起来，身体打了个抖擞，扑到了唐悬身上。
　　左月匈前，红艳的舌头正卷来卷去，涎液与低喃混合着，一幅极为活色生香的画面。唐悬花了会时间，才听清他说什么“好想”“想你”类似的话，唐悬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身上人软软的头发，把身后的东西拔出来，换成自己的放进去。

　　第二天上班，唐悬就去做了一个彻底的心脏检查。

　　而后两年偶尔也有这样的情况，总是柳朝暝与唐悬闹点小脾气，没过几天，自己又会很可怜地爬上唐悬的床，求着唐悬和好。如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两年前。

　　唐悬收到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到医院了，彼时正和柳朝暝在一处偏僻的楼道里接吻。柳朝暝的双腿被他撞得很疼，他趴在他肩上听完电话，亲昵地去亲他的耳廓。
　　唐悬抚着他的后脑勺，舔了一口他的嘴角，告诉他今天可能回不了家，让他先回家点外卖吃然后乖乖睡觉。

　　病人的症状非常罕见，全身遍布红紫色斑块，精神狂躁，在初步全身检查中发现心脏有非常大的结构问题。
　　为了先稳定下病人，唐悬和当时带他的老师快速讨论后一起上了手术台。出手术室，唐悬抽空去了趟办公室，值班的同事和他说柳朝暝在他进手术室前就已经离开了，唐悬便迅速赶去会议室参加了会议。
　　遇上这种突发的罕见病例确实很麻烦，唐悬那段时间几乎没有休息，除了真的想救人的意志，刚入职碰上这样的机会也是十分难得的，好不容易抓到闲暇的时间，他在补觉前给柳朝暝发消息，但一直没收到回复。
　　医院待了几天，唐悬回家洗澡，家里也没见着人。他不断给柳朝暝拨去电话，无人接听，他想估计又是因为自己太忙惹他生气了。
　　但病人太要紧了，由于病情罕见，研究意义也重大。唐悬主动承担起了主治医师的责任，同时着手做这项病例研究，紧张的半个月过去，唐悬制定的相对冒险的治疗方案终于有了一点控制住病情的效果。
　　这天新的检查报告刚看完，唐悬就站在楼道里给柳朝暝打电话，冰冷的告示无法拨通的女声响个不停。唐悬又给柳朝暝转钱，却也毫无反应。他只能寄希望于柳朝暝主动来找他。
　　不知为何的，他一直有信心柳朝暝会来找他。
　　他离不开他。
　　于是这一等，又是两周。

　　两周后，那天唐悬从医院走出来，天色已经暗沉，还飘着冷雨。唐悬撑着伞，经过去车库的小路时，他看见了一个月没见的人。

　　柳朝暝打着一把伞，表情是唐悬没怎么见过的空白，似乎还掺着一丝悲哀。
　　唐悬顿时有种沉甸甸的感觉。他快步走过去，本以为柳朝暝会收伞扑过来，但没有。

　　“唐悬，”柳朝暝有些呆滞地站在那，叫了声他的名字，说出了让唐悬根本意想不到的话，“我们分手吧。”
　　唐悬下意识觉得自己听错了，他问：“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唐悬皱起眉，在疯狂的思绪风暴里显得冷静。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刹那，唐悬心脏仿佛骤停。
　　下一秒，柳朝暝又摇头，兀自道：“不对。是……我不要你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唐悬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在他转弯的时候大步追去，却再也没看到踪影。

　　这场恍若短梦一般、没头没尾的分手过后，唐悬再也没联系上过柳朝暝。又过了整整一个月，他去柳朝暝住的别墅区找人，被告知住户早就搬走，唐悬才有那些话确实已经落地说出的真实感。
　　医院里的病人在他的治疗下正在走向痊愈，但他却根本无法轻松下来。
　　柳朝暝开始频频出现在他真正的梦里，梦中的他或许在柳朝暝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就拽住他把他抱进怀里，或许在看见柳朝暝的一瞬间就吻住了他，在他惊慌地醒来后，浸没在黑暗中，他却觉得应该让柳朝暝走。
　　柳朝暝给了他太多理所当然享受的空间与机会，而他对他却始终只有那一潭深不见底的恶念，他疯狂的占有欲，令人惊悚的施虐欲。只有天真的柳朝暝会一次次主动积极地走近他，不顾遍体鳞伤，一遍遍对他说着唐悬也知道实际非常虚幻的“永远爱你”。
　　这段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柳朝暝持宠而娇的恋爱，唐悬清楚，其实恃宠而骄的一直是欲求不满的自己。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恨这样的自己。

　　可明知道是自己有问题，也忍不住去恨说走就走的柳朝暝。

　　他做不到不恨。一个给过他无限希望的人，再次亲手把他独自扔进了多年前他便认定的冰冷世界。在第一年，他几次反复控制不住去找过柳朝暝，他想遵循自己的冲动与欲望，把他永远关起来，禁锢他，惩戒他，但现实的无果和柳朝暝那句“我不要你了”总会冲出来劝他放手。

　　纵然流年似水，他逐渐回到了柳朝暝从未出现过的生活轨道上，把柳朝暝相关的一切都视作失控脱轨的意外，但也常在梦中暗自孤独地回溯着与他度过的所有时间。

　　也只有在梦里，面对着柳朝暝那张漂亮可怜的脸蛋、那具美丽软嫩的躯体时，唐悬会撇开对一切的恨意，不由自主地承认这些是并不应该存在、却真实存在过的赠予给他的礼物。

　　就像，现在他看见木窗外的那个身影，只是几天不见，却前所未有地强烈地拨动着唐悬的心弦，仿佛有一群感应他的传唤，催促他在月光中起身，去抓住他。
　　唐悬打开屋门，走向了站在悬挂明月的柏树下等他的柳朝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