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当拏云

13、13.结局

　　13.结局
　　古老的柏树撑着巨大的树冠，皎洁的月光穿过树隙落在一袭红袍、散着长发的柳朝暝身上，为他烈火般的妖艳增添了几分清辉，遥遥地看，反倒显出望尘莫及的傲气，让唐悬感到熟悉又陌生。
　　这是他第一次坦荡地向唐悬展现自己的真身。

　　“这株柏树很多年了，”红袍转过身，手摸上了树干，“是当年青云禅师亲手种下的。”

　　忽然地，他看向唐悬，双目迸发出锐利的凶悍：“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种这株柏树吗？”

　　不给唐悬时间，他自顾自咬着牙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他问心有愧。”

　　“僧人修禅，因自己的往事修出心魔，引来心鬼，却倒打一耙，认为是心鬼行凶作恶，写出焚骨咒想要灭鬼。后来不知怎的开悟了，亲手植下这株柏树，将焚骨咒埋于此，以树安鬼气，以鬼气养树。”
　　“奈何后人愚昧，又将焚骨咒挖了出来。”柳朝暝冷笑一声，“唐悬，我没那么高档，才不是什么心神，你跟我来。”
　　他伸出手，手腕白皙细长，指尖尽是犀利的尖甲，是真实模样的鬼手。唐悬搭上他的手腕，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至晕的刹那后，唐悬被人扶稳，旋即，刺鼻的臭味占据了唐悬整个大脑，唐悬认得出这是人体高度腐烂的味道。
　　而且是大量的尸体。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贫瘠荒野，杂乱的泥土里夹杂着数不胜数的斑驳白骨，其间立着的许多木板已经历经自然风霜而发霉脱落。
　　浓郁的腐臭味与这副荒凉阴森的景象，唐悬明白，自己正在一片乱葬岗中。

　　“找到你之前，我就靠这些为食。”
　　几步外，柳朝暝注视着远远的荒野，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不是什么心神，只是一只吃死人心脏的饿鬼，对我们食心的饿鬼来说，死人的心脏已经是至高的美味了，但更美味的是罪人的心脏。”
　　“可一般饿鬼不会对人下手，因为鬼出不了地府，我不一样，我是鬼王之子，游手好闲，贪婪无制，甚至两次受诱，掉进人类的陷阱。第一次被焚骨咒攻击，父王嫌我无能，罚我至炼狱两百年；前不久我又中计，差点灰飞烟灭，偷了仙草才得以活下来。”他讥讽地说，火焰般的瞳孔照向唐悬的脸，映出火光，“我走遍九山八海，就为寻找一颗世界上最美味的心脏，一颗远甚过死人、罪人的心脏。唐悬，你想的没错，那颗心脏就在你的胸膛里。”
　　“我靠近你确实是因为你的心脏，光是闻见你的香味，我就会舒服、快乐，我做不到离开你，你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

　　他的神情慢慢变得苦涩。他低下头，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精致的黑色匕首，递给唐悬。
　　“说我肮脏，下流，恶心都可以，鬼本就是如此，你想杀了我也可以，我对你确实用意不纯。这几年虽然我一直在控制自己，但我天性贪婪，保不准有一天会失控挖走你的心脏。这柄匕首是炼狱之物，可以使鬼化为灰烬，杀了我吧，你就再也不用害怕了，你会永远安全，唐悬。”

　　柳朝暝眼中的火焰第三次在唐悬面前熄灭下去，露出那对原本的乌黑眼眸。在这一刻，眼眸中已经没有任何他惯有的神采，既不是无辜的，也不是欢喜的，而像是两块没有生气的死掉的宝石，没有光泽，只是空洞的漂亮。

　　唐悬接过匕首，看着这个向他求死的艳鬼，脑中闪过了许多梦里的柳朝暝。
　　有伏在他胸前吸食的柳朝暝，有在他手掌下哭泣恳求他的柳朝暝，有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黏人的柳朝暝，有缠着他索吻的柳朝暝，也有在海洋馆的玻璃前、在沾满陶土的手上、在相机里无数次两眼弯弯咧嘴大笑的柳朝暝。
　　每一个，都和现在这一个截然不同。

　　猝然间，手上多出一道疾速往前的力，再反应过来时，匕首已经径直抵在柳朝暝胸前。唐悬皱起眉，想伸手放开，可那道突如其来的力量却一点也挣脱不开。
　　“唐悬，那天我说的都是气话，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心脏了，你就是最好，正因为你是最好，我才爱你，我早就在爱你了……你要是想杀我，直接告诉我，我会把杀死我的机会亲手递给你的……”
　　柳朝暝乌黑的眸子滑下泪珠，唐悬手上的力量还在加强，疯了一般地往柳朝暝胸里凑。

　　“柳朝暝！给我放手！你再这样我就剖了我自己的心脏！”
　　唐悬怒吼道。
　　面前的人顿时僵住了。
　　唐悬感受到手上的力量在松懈，他夺过匕首，直接摔在泥土里。
　　“你疯了？”唐悬怒视他，盯着那根雪白、异常脆弱的脖颈，在上面按上红印的念头在脑中肆虐。他的唇齿微微发抖：“到我面前来死给我看？柳朝暝，我根本就不想你死。”

　　柳朝暝被吼得脸上尽是泪水，他几乎呆愣地喃喃道：“……那天你往我身上贴符咒……”

　　唐悬的目光狠戾起来，好似叠加强压的压缩机，将柳朝暝沉沉定在原地，难以动弹。

　　“因为我想控制你。”

　　“我不想你再突然消失，不想你再说不要我，不想你再耽于其他享乐。柳朝暝，我不管你是鬼还是妖还是人，你只能是我的，身心全都是我的。”

　　唐悬上前握住他发抖的肩，手指捏得很紧，一字一句道：“焚骨咒的书册里写到一件千年前的事情，说鬼王界最近新得了一个孩子，长得和女孩一样漂亮，但是性子十分贪婪。一天，他在阴泉边得到了一颗非常美味的心脏，吃了一半却放下了，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于心不忍。这颗心脏，是我吧？”

　　刹那，柳朝暝震惊，不敢置信地对上唐悬的眼睛。

　　“在你第一次来找我和好的第二天，我就去医院做了全面的心脏检查。检查员和我说机器似乎出了故障，让我改天再做一次。我拿到了报告单的图像，在报告的影像中上看到了不可能的画面。”

　　“柳朝暝，我的心脏是透明的。”

　　唐悬拨开柳朝暝额边的长发，戛然声音放得很轻：“我没有和你说过，每次面对你的时候我的胸口都会发热，因为它是透明的，它只能映出你的倒影……我也做不到不爱你，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如果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心脏，是你赋予给了它第二次生命。”

　　他用着近似绞住的力气紧紧搂住柳朝暝，带着愤恨杂糅的爱意，低低地，威胁地，却也像是恳求地在他耳边说道：“我只有爱你的能力，柳朝暝，你不能丢下我……否则我就死了去阴曹地府找你算账，我会把你关起来，绑起来，我要把你锁在身边，在你身上每一处都留下我的痕迹，告诉所有人，所有鬼，告诉天上地下，你是我的，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他埋进脖颈间，狠狠咬了一口：“柳朝暝，我经常冲动、暴力，我不是好人，但在你吃掉我之前你必须要永远陪在我身边，永远爱我。”

　　眼泪泄洪般涌出，柳朝暝被拥得差点窒息。他哭到抽泣，泪水浸湿了唐悬的后背，在哭声里不断地允诺：“连那次我都不舍得，我根本下不了手，我可以控制住的……我永远都爱你，永远都陪在你身边，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唐悬环住他的腰，咬上他的锁骨，深沉地瞥向他，粗粗地喘息道：“那我们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