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哪有火化快》山照我离离

18、天道狂狷（完）

　　寒潭水波不兴，雾气却在凤清澜灵识触及那缕异常气息时，无声地翻涌了一瞬。
　　石洞内，盘膝而坐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湛蓝的光华流转，比寒潭最深处的幽光更冷，也更亮。那缕混杂在甜香糕点气味里、极其隐秘的幽兰药气，在她精纯浩瀚的水灵感知下，无所遁形。
　　迷魂药？不，更确切地说，是带着强烈暗示与催眠效力的高阶秘药，甚至可能掺入了针对神魂的某些阴损材料。药性隐蔽，若非她对自身灵识掌控远胜从前，又对沈寻根可能的手段早有警惕，加之这寒潭水汽天然与她亲近，将远处灵山身边食盒里散发的微末气息忠实地传递过来，恐怕也难以立刻察觉。
　　凤清澜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没有温度，只有刺骨的讥诮。
　　沈寻根啊沈寻根，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走向祭坛，还真是煞费苦心。这等品质的秘药，恐怕搜遍凌霄宗也找不出第二份。他既要维持深情道侣、光风霁月大师兄的表象，又要确保她这“血包”最终自愿献祭，不走极端强硬路线，反而选了这种看似“温和”实则阴毒的方式——催眠暗示，让她在“自我意愿”中走向毁灭。
　　可惜。
　　凤清澜心中冷笑，甚至涌起一丝荒谬的感谢。感谢他的虚伪，感谢他的“珍惜羽毛”，感谢他送了这份大礼。若非如此，以她目前恢复的实力，短时间内确实拿这个距离化神仅半步之遥、又受全宗门资源倾斜的“天才”毫无办法。
　　但现在……
　　她站起身，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再无半分半年多前的滞涩或刻意显露的温婉。一步踏出石洞，结界水波般分开，寒潭之水自动在她脚下凝聚成阶。雾气随着她的步履向两侧退散，如同恭迎它们真正的主人。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于夜色的淡蓝虚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宗门寂静的殿宇廊庑，直抵沈寻根居住的“听松轩”。
　　轩内一片沉寂，侍从早已被挥退。内室榻上，沈寻根沉睡不醒，呼吸悠长却略显沉重，眉宇紧蹙，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显然那秘药的效力正在他体内发挥作用，且因他毫无防备地服下，效果远比预想中更强烈——这本该是为她准备的“温顺”与“暗示”。
　　凤清澜站在榻边，垂眸看着这张曾经令她心折、如今只觉无比恶心的脸。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凝聚起一点纯粹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湛蓝光芒，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灵识如水银泻地，顺着那秘药造成的短暂神魂屏障缺口，毫无阻碍地侵入。
　　沈寻根的灵脉在她感知中纤毫毕现。那由无数天材地宝和她的水灵本源滋养出的、粗壮莹润、生机磅礴的木属性灵脉，此刻因为主人的深度沉眠和药力作用，显得异常温顺，甚至……不设防。
　　她的灵识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沿着主干灵脉迅速溯源，直抵丹田深处——那里，一枚翠绿欲滴、蕴含着浩瀚生命能量与沈寻根本命神魂烙印的灵核，正缓缓旋转，光华流转。
　　这就是他的根基，他的道途所系，也是他未来无情道的起点。
　　凤清澜的灵识没有丝毫停顿，化作最尖锐冰冷的无形之刺，狠狠地撞向那枚翠绿灵核！
　　“嗡——！”
　　沉睡中的沈寻根身体剧烈一颤，脸上骤然失去血色，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闷哼，却因药力与灵识压制无法醒来。
　　翠绿灵核表面出现细密裂痕，精纯的木灵之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泄。凤清澜眼神冰冷，操纵着自己更加浩瀚精纯的水灵之力，蛮横地涌入那些裂缝，如同最霸道的寒冰，冻结、侵蚀、然后……彻底捣碎灵核内部原本的结构与烙印。
　　与此同时，她分出一缕精纯的、蕴含着自身意志与部分记忆碎片的神魂本源，混合着水灵之力，强行注入那破碎后正在本能重组的灵核核心。
　　这不是简单的控制或催眠。
　　这是彻底的摧毁与重塑。
　　以秘药为引，以远超对方想象的精微灵识操控和水灵本源碾压，将沈寻根原本的自我意识、神魂烙印，从他的根本灵核中一点点剥离、碾碎、替代。
　　从此，这具躯壳里运转的，将不再是沈寻根的意志。而是她凤清澜分割出去的一缕意识，一个以“沈寻根”身份存在、却完全听命于她、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她一个特殊分身的……傀儡。
　　无情道？
　　凤清澜收回点在沈寻根眉心的手指，指尖那点湛蓝光芒缓缓熄灭。她看着榻上之人骤然睁开、却空洞茫然、深处隐约流转着一丝与她同源湛蓝的眼睛，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
　　我凤清澜，也想修一修。
　　……
　　数日后，凌霄宗主殿，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门人。
　　闭关数月的大师姐凤清澜突然出关，而几乎同时，大师兄沈寻根竟当众宣布，自己道心突变，情难自抑，无法再堪破至情，决定自废灵脉根基，将毕生修为灵力，渡给道侣凤清澜。
　　众弟子哗然！长老们震怒！
　　然而，沈寻根态度决绝，不顾劝阻，当场逆行功法，道道粗壮的翠绿灵脉虚影从他体内浮现，寸寸断裂消散！磅礴精纯的木灵之力被他强行剥离，化作一道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静立一旁、面露震惊与痛惜的凤清澜体内。
　　水木相生。那浩瀚的木灵之力涌入，非但没有引起冲突，反而如同久旱甘霖，瞬间被凤清澜那沉寂已久、实则早已暗自汹涌澎湃的水灵根尽数吸收、转化、融合！
　　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攀升！结丹后期壁垒一触即溃，元婴雏形在丹田凝聚，天象隐隐牵动！
　　这还不够。
　　“沈寻根”在灵力传输将尽、自身萎靡不堪之际，竟又咬牙逼出了那枚已然黯淡破碎、却仍残留着极品木灵根源力的灵核虚影，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掌拍向侍立在凤清澜身侧、同样被惊得呆住的灵山胸口！
　　“大师兄不可！”有弟子惊呼。
　　灵山猝不及防，被那灵核虚影打入体内，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随即又泛起奇异的潮红，周身不受控制地迸发出微弱却精纯的翠绿光华！
　　“沈寻根！你疯了？！灵山师妹她……”一位平日敬仰沈寻根的师弟忍不住上前，试图理论。
　　“沈寻根”空洞的目光扫过去，毫不犹豫，抬手便是一掌。掌风凌厉，带着残余的木灵之力与一丝冰冷的水汽，将那师弟直接轰出殿外，口吐鲜血。
　　全场死寂。
　　“我意已决。” “沈寻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我之道途已误，灵力予道侣，灵根赠有缘。灵山……性情沉静，心念纯善，可得此木灵根传承。自此，我与凌霄宗，缘尽。”
　　他说着，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取出一卷散发着天道威严气息的暗金色契书——无情道心魔大誓之契。咬破舌尖，以残余的精血神魂，在上面签下姓名沈寻根，并烙下自愿为凤清澜道途献祭、身死道消、成全其踏足无情大道的血色誓言！
　　契成，金光冲天而起，没入云霄，天道感应！
　　直到此刻，凤清澜才仿佛从巨大的“震惊”与“悲痛”中回过神来，她踉跄上前，扶住摇摇欲坠、气息衰败如凡人的“沈寻根”，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寻根！你何至于此！我不要你的修为，不要你为我如此！”
　　“沈寻根”看着她，空洞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深情”与“决绝”，气若游丝：“清澜……我的道错了……你的道……才刚刚开始……保重……”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近无，那具躯壳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
　　殿内一片混乱。长老们急忙上前查看，发现“沈寻根”灵脉尽碎，灵核已失，神魂因签订道契而本源大损，已与废人无异，且道契已成，受天道监督，再无回转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凤清澜身上。
　　她接收了沈寻根近乎全部的灵力，修为暴涨至元婴，距离化神似乎也不再遥远。她怀中抱着为了她“自毁前程”、“献祭自身”的道侣，泪痕未干，容颜凄美，周身气息却因灵力满溢而浩瀚磅礴，隐隐与天道呼应。
　　悲悯，怜爱，阻挠不得的痛心……以及，那无法忽视的、骤然获得的强大实力。
　　渐渐地，窃窃私语声响起。
　　“大师兄……怎会如此糊涂！”
　　“为了情爱，竟自毁道基，还签下那道契……”
　　“可惜了极品木灵根，竟给了灵山那个丫头……不过，大师姐刚才那气息，太惊人了！”
　　“如今看来，大师姐才是心志坚定、福缘深厚之人……”
　　“沈师兄他……自作孽啊。”
　　“往后，宗门还需仰仗大师姐了……”
　　风向，在绝对的实力落差与既成事实面前，转变起来快得令人心寒。曾经对沈寻根的敬仰推崇，迅速化作了不解、失望，甚至隐隐的埋怨——怨他不争气，怨他浪费宗门资源，怨他最终将一切“赌注”压在了凤清澜身上，而看起来，凤清澜似乎……接住了。
　　在强者为尊的修仙世界里，一个自废武功、签订了必死道契的“前天才”，与一个顷刻间承接庞大灵力、前途无量、且占尽“深情被负”道德高地的元婴修士，该如何选择，似乎根本不需要犹豫。
　　凤清澜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轻轻将昏迷的“沈寻根”交给上前来的医堂长老，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挺直了脊背。
　　她看向殿外苍茫的天空，又缓缓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脸色苍白、正努力消化体内骤然多出的木灵根源力、眼神却不由自主望向她的灵山身上。
　　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属于她自己的幽蓝火焰，静静燃烧。
　　无情道？
　　或许吧。
　　但这大道，从此由她自己来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