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这对吗 ...
-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愚蠢。”面前的人听完钱生的回答,像是摸清楚对方的想法后,便对对方毫无兴趣。钱生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对方只是想知道自己恨不恨,似乎比起那些有的没的,自己的态度是最重要的。
想明白这点后,他更坚定自己的想法:“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这样的言论里没有多少恶意,却实实在在造成了冲击,钱生看着对面人沉默住。以为他可以放过自己还是太天真的想法,钱生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大笑震慑住,一时间忘记行动。
“如果说,是你父亲自愿的呢。”
“你父亲不想拖累圣上,所以他自己请缨要对方抄底满门呢?”
“钱生,如果你父亲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活下去?”
神秘人丢出一个对于钱生来说,不可思议的重磅炸弹。他本能就要反驳,却感觉照做会跌入陷阱,钱生只得沉默。
“哼,你不恨吗?这样的父亲,还有批准这样干的人,他真的下得去手。”
反过来想,钱生。
什么人希望他能恨上圣上,他想三皇子和五皇子,虽然摇摆不定,但皇上自己上位本身年纪偏小,他可能更偏好小儿子。
但是自己对这两位皇子并不了解,若圣上是一个务实之人,自然不会粗暴按照年龄区分对待。钱生起初被这条消息震惊,但他扪心自问是否愿意进入政治漩涡,钱生仍然保持迟疑的态度。
“我了解您的想法,对于大人帮我考虑这件事,小人深表感激。”钱生尽量表达出诚恳,并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小人水平低下,无法承受大人的栽培之意,只能婉拒。”
“如果您认为,我暗自有其他打算,在这里我对您实话实话,确实有,但是和这些事情无关。”
对方果然稍显惊讶,钱生见对方思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而且他这些日子确实很累了,先是卷入一场自杀、又被过去的回忆困扰,实在是疲惫。
况且对他自己来说,这样自愿退出的态度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让他也有时间理清这些日子的情报。
这名陌生人确定钱生没有开玩笑,他歪头看过来,钱生暗骂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把自己藏的很好,他甚至只能看出一个面部轮廓,剩下的都被牢牢遮住。
“那…麻烦郎中献出诚意,我会看着你的。”
意思是他目前不准备为难钱生了,钱生暂时逃过一劫。
他朝对方道别,一抬头对方失去踪迹。
事已至此,今晚又没得睡了。钱生也懒得点灯,就着夜色坐在椅子上开始梳理事情。
父亲是先皇暴毙的导火索,如果刚刚那个人没有胡说,那为了不拖累现任皇上,父亲是主动申请被抄家。父亲当真是这么想的?
钱生没有动作,只觉得如果是这样,那钱永青死了也活该,只是真的是这样吗?钱生情感上更愿意相信是皇帝故意的。
他又想起夹在医书里的银票,钱永青不算一个很有父爱的人,钱生所剩无几的印象里,除了强迫他背书,正反馈几乎寥寥无几。他不期待对方的父爱,也可能隐约期待吧,钱生自嘲:算了吧,期不期待的,人都死了。
顺手点灯,他再一次铺开纸,正式写了给丞相的自荐书,想要驻留在南方偏远郡县。那些地区常年潮湿,不但是时疫,热毒、蚊虫也在威胁人的生命。这表面理由里掺杂几分逃避几分真心也就钱生自己清楚了。
等钱生回过神,他看着隐约亮起的东方,知道自己还不能休息,赶着杨广旗早朝之前,将自荐书递出。
钱生没敢抬头便知杨丞相脸色不好,钱生也知道毕竟这等关乎前途的大事,自己一言不合就提交,属实对自己不负责。却无奈非自己所愿。
杨广旗没想到钱生做事如此决绝,晚上想到新的方法,早上就能递交具体文书,甚至没有过问自己的意见。
“这又是何必?”叹息响起,钱生低下的头颅被一只手掌轻轻罩住。
“钱生,我很欣赏你。”杨广旗收回刚刚放在钱生头顶的手:“不对,应该是我对你…对你父亲很愧疚。”
这番话虽然怪异,但钱生近几日总有模糊的预感,他惶恐不安,知道自己无限接近于真相,却不敢再听,只得冒昧打断对方的话:“多谢丞相好意,我意已决,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照顾,我自知无法回馈,对此愧疚万分。”
杨广旗见对方不愿再听,甚至捂住耳朵装瞎,便也不再多说过去的事,把话题拉回现在。
“我只是推荐,至于成功与否,看你自己的缘分。”
“多谢丞相。”钱生愧疚不已,只得恭敬弯腰用尽礼仪感谢,尽管他自己知道这只是虚礼。
直到一纸任命诏书在他面前宣读,钱生才觉得不对。什么叫肃定州?他茫然伸手接下诏书,肃定州不是在北疆,杜柏走时匆匆,钱生并不了解对方的内心,只是知道他去了北疆,就如同钱生没有说自己在金岭的遭遇,杜柏也不爱多提在北疆的具体信息。
哪怕书信来往,也只是在信封里放上形状完好的枯叶。钱生才意识到上一次收到落叶还是在去金岭前。这样看,北疆大概是入冬了。钱生出神看着窗外还飘飘荡翻滚落下的枫叶,时间过得好快。
他回到京城已经度过了一整个夏季。
渡过最开始的任命地的震惊,钱生这才回神仔细观察这份诏书,用白话解释,开头无非是些没营养的场面话,后面提到由于北疆寒气过剩,肃定州出现不同程度的肺萎,既然钱生主动请缨,便派他过去。
自己明明是想去南方,钱生暗自思索,总觉得这和当时的那位蒙面黑衣男的关系千丝万缕。他感觉大脑乱糟糟,却没有一把关键钥匙帮他挑出线头。
钱生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只是北疆不比南方,不是短衫就可以随意上阵,钱生不是真的想死,便把厚衣物塞满,同时又摊纸抽空继续给杜柏写信。
最近几封杜柏的信纸总是显得皱巴巴,本以为是路上可能落雨,如今再想大约是雪花吧。钱生把手伸出窗,摸上落在窗框边的落叶,就像之前杜柏做的那样,也塞进如今的信里。
去北疆的路途遥远,钱生没有剩下多少时间呆在京城,他忙着给自己的铺子摆上暂时歇业的牌子,又去牙郎那边多续了几个月房租,居然还剩下一些银子铜板。
钱生想报答丞相,却自知这些钱压根进不了对方的眼,用剩下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为杨丞相撰写了薄薄一本膳药记,根据二十四节气,该吃什么补什么巨细无遗全写在上面,亲手送给了对方。日后这本小记被杜柏知道,被一股酸味淹没的钱生无语之下也给对方撰写了一本,此乃后话。
把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钱生自认为已做好准备,在京城枫叶落下最繁华的一天动身离开。
他没注意到城墙上,五皇子舒筠正在听下属的汇报:“人已走。”
“哼,倒是识趣。”他抱着暖炉,虽然京城还没到落雪时节,但是舒筠怕冷,基本上深秋时手里就要抱着手炉。
“需要属下…”黑衣服作手刃状,征询意见。
“不用,我需要他活下来。”五皇子喃喃:“戏台都搭好了,主角没了何等无趣。”
钱生慢慢看着轿子的窗口慢慢在清晨结满白霜,用了将近一个月,他到了肃定州外。
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冰冷的天地。钱生收拢身上的衣物,庆幸自己带的够厚,透过小窗,天地上下一白。
能望见的,只有肃穆的城墙屹立在远处,勉强看见上空飘起的灰黑色炊烟。
等钱生的马车走进城中,他发现这场时疫比南方时候要磨人的多:因为天气寒冷,无力生火,大部分人都只能硬扛这类温度,□□毕竟有极限,只得一群人抱团取暖。又无法外出,闷在一起让时疫有充足的时间滋养壮大。
南方虽然瘴气不绝,但从未真的缺少食物,而面对这白茫茫的一片,死寂的土地上,钱生甚至感觉饿死的人比病死的还要多。
他正对着一面草墙,思考点燃的可行性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稍远响起:“钱生?”
听到呼唤,钱生回过头去,看见杜柏距离自己数十步的地方站定,望着自己愣住,眼睛里少见充斥迷茫与不可置信,钱生甚至观察到他的双手轻轻颤抖,杜柏的声音从细微抖动的嘴唇中挤出来:“真是你?”
“杜柏,早上好。”钱生在信中滴水不漏的封住信息,虽然不确定是否会相遇,但是杜柏的反应还是很好的取悦住钱生。
“没想到又见面了。”钱生还有心情打量对方,杜柏身上批着锁子甲,虽然已经比传统的盔甲减轻不少,可仍然有一定重量。
他抬眼看向杜柏,可能是冬天的缘故吧,钱生心想:怎么感觉更白了,倒是瘦了许多,这地方没什么食物,估计他也过的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