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似，少年游》行也慢慢

56、终是白衣红染难归

　　林穗宁早就知道了。

　　是他们，让她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仇人之子，也该是她的仇人，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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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周星野一步一步地走在回碧水山的小径上。

　　“咦，是周大队啊。”一声音似笑非笑地。

　　周星野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有点熟悉。

　　“怎么你们都那样的，不是刚打完网球吗？”那人碎碎念道。

　　周星野记起来，是上次那个人品不行，打球不行，林穗宁夸奖写文很行的木作。

　　“哦，不好意思，你长的比较大众。”周星野淡淡说道，并未搭理她，径直往前走去。

　　木作嗤笑了一声，“你不会当真以为林大作家是真心悦你吧。”

　　周星野忽然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如果，她不喜欢和你在一起呢？”

　　二叔的话又再次揪紧了他的心。

　　可是，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和他做那样的事？

　　“我们林大作家真的是热爱写作。”木作佯装感叹道，“之前她请教我怎么写出男女主恋爱的感觉，我说，找一个，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忽然，起风了，树叶打到周星野脸色，又轻又疼。

　　木作忽然感同身受地说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和你说说比较……”

　　“与你何关。”周星野将树枝拨开，侧着脸乜着眼，斜斜地看向她，“你，不就是妒忌吗。”

　　木作似乎给人戳中了痛处，冷笑道，“我是可怜你，倘若她是真的……”

　　“我乐意。”周星野毫不犹豫地应道。

　　木作脸青一阵白一阵地站在原地，胸中咽着满满一腔无法理解和不得逞，看着面前的身影渐渐消失，妒火怒生。

　　那次后，两人尝试着。

　　林穗宁，比以往要的更多。

　　周星野忽然加快了脚步，须臾，便跑了起来。

　　是的，不对劲！林穗宁的反应，不对！

　　回到家，周星野快速跑进洗手间，打开洗手间镜子后面的柜子，匆匆忙忙扫了一眼。

　　剃须刀、避孕套、沐浴露、洗发水、牙刷……

　　东西不多，都是必须品。

　　一瓶绿色玻璃装的东西，静谧地放在柜子角落。

　　林穗宁喜欢把各种生活和隐秘的东西藏在这里。

　　催情精油！

　　周星野目光落在玻璃瓶上的四个字上。

　　许久许久。

　　只剩这么一点，原来，她不止用了一次。

　　骤雨，何歇。

　　“周星野，你怎么……”林穗宁一直在书房等他回来，刚想走出来上下洗手间，就看到周星野已经回来，嘴角微扬，忽然看到周星野手中拿着那瓶精油，整个人即刻呆在了门边。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好一会。

　　“不是，周星野，我……”林穗宁赶忙解释道，可是，却不知如何跟周星野说。

　　周星野低着头，声音异常地失落，“林穗宁，你如果不想，就别勉强自己。”

　　林穗宁着急地摇了摇头，她不断地思索着，该怎么和周星野解释，正要开口，周星野突然抬起头，眼睛充满血丝，一字一句地说道，“车祸，我都知道了。”

　　林穗宁身子猛地一滞。

　　二叔和他说了吗？

　　周星野知道了，那，钱的事，他也知道了。

　　可是，不是那样子的啊……

　　林穗宁微张着嘴，想解释，却莫名地觉得难过绝望，不知从何说起。

　　“东西收拾好了吗？”雷楼楼从外面走了进来，却见到两人这幅模样，心想，不会又是吵架了吧，怎么每次他来，这两人就闹别扭。难不成，周星野这家伙昨晚是去哪鬼混了，让林穗宁生气了。

　　“我去厨房给你盛碗粥。”林穗宁几乎是头脑空白，踉跄着走到了厨房。

　　雷楼楼莫名其妙地看着林穗宁的背影，忽然瞥见周星野手上的东西，不觉盯着看了一会。

　　须臾，他睁大双眼，压低声音发出老母鸡般怒骂声，“周星野，你怎么可以这样，你……”

　　周星野将瓶子扔进垃圾桶。

　　雷楼楼紧跟着走了出来，怒道，“你这是强……迫，强人所难。”

　　强迫！

　　强人所难！

　　倘若林穗宁不喜欢呢！

　　找一个试试……

　　雷楼楼始终跟在他身旁，嘀嘀咕咕。

　　“滚。”周星野忽然暴躁地吼道。

　　雷楼楼刚想发飙，便听到“嘣”的一声。

　　一碗白粥，碎了一地。

　　林穗宁脸上毫无血色地站在厨房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周星野。

　　雷楼楼给吓得跳了起来。

　　滚！

　　滚！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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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穗宁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似乎看到周星野慢慢地走了过来。

　　林穗宁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周星野似乎又停了下来。

　　楼楼好像一直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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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宁。”一熟悉的声音担忧地呼唤道。

　　视线才渐渐清晰，林穗宁看着大哥正提着一袋干货，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很是担心。

　　“怎么了吗？”于凡有点不解地看着三人。

　　林穗宁即刻蹲下，收拾着地上的碎碗片。

　　“小心，别弄到手了。楼楼，你去拿个扫把过来。”于凡忙制止道。

　　雷楼楼赶紧去拿了扫把和簸箕过来。

　　周星野感觉自己什么都插不上手，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楼楼，我们赶紧回于家。”林穗宁低声说道。

　　雷楼楼以为两人真的是吵架了，本就对周星野一堆意见，听林穗宁这样子讲，立马跑回房间背着双肩包，一副蓄势待发姿态。

　　两人来的时候本就急急忙忙，根本没带什么东西。

　　本来也是早上出发，于凡走过去和周星野说了几句话，便和楼楼先行下去开车了。

　　“周星野。”林穗宁走近轻声唤道，“我走了。”

　　赶紧回去，把钱还给二叔，然后，和周星野说，他就会明白的了。

　　多大点事。

　　多大点事。

　　多大点事。

　　林穗宁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

　　周星野侧过身子去，沉默着不说话。

　　林穗宁忽然愣在了原地。

　　静寂。

　　林穗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碧水山的。

　　周星野知道，只是他一直在等，等林穗宁跟他说。

　　直到那人打开门走了出去，都没多讲一句话。

　　周星野整个人虚脱地坐在阳台藤椅上。

　　他不在时，林穗宁经常坐在这里跟着他视屏。

　　忽然，周星野从藤椅上弹簧般地弹了起来，往门外追去……

　　“小宁，你怎么后背都湿了。”于凡坐在后座上，见林穗宁正疲惫地往靠在副驾驶座上。

　　林穗宁这才发现，自己后背衣衫不知何时，给冷汗浸湿了。

　　“刚刚走的太快，流了太多汗。”林穗宁转过头，笑了笑说道。

　　于凡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条毛巾，“垫到背后，别凉到了。”

　　“我们回去就让妈把钱原路还回去。”于凡想了想，又担心问道，“你和周星野说了吗？”

　　“回去，我就和他说。”林穗宁望向车窗外。

　　还有很多事，要和周星野说。

　　林穗宁捏紧了掌心，又轻轻放开。

　　可是，只要一想到周星野担忧难过的神色，她瞬间就觉得莫名地伤心。

　　“大哥，我困了，我睡会，到了你叫我。”林穗宁眯着眼，靠在椅子上。

　　于凡颔首道：“嗯，我已经和妈说了。她今晚没去加班，在家等我们回去。”

　　“我看了导航，一路绿。”雷楼楼心满意足说道。

　　林穗宁站在大榕树下，摸出手机，给周星野发了一条信息。

　　【我到了。】

　　她摸着树干，额头抵在树干上。

　　“于爷爷。”林穗宁在心里轻轻地叫唤着。

　　“林穗宁，过来。”她似乎听到了笛音，于爷爷拿着笛子，榕树下朝着她招手。

　　“姐姐。”

　　忽然，一低沉暗哑的声音无比温柔无比小心地唤道。

　　林穗宁猛地回头，只有村里，几个孩子嬉笑追逐跑过。她失落地抚摸着榕树干，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又赶紧将手机从裤兜里摸了出来，编辑了一条信息，又发了过去。

　　【周星野，等我回去，和你说。】

　　“林穗宁，回家了。”于凡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妈，我和林穗宁回来了。”于凡一进门，便喊道。

　　黄秀航却是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憔悴，头发散乱，黑眼圈愈发的明显。

　　“阿姨。”林穗宁关心问道，“昨晚又加班了。”

　　黄秀航眼神躲闪，“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把饭菜热下。”

　　“妈，我们在服务区吃了饭了。”于凡上前说道。

　　“这样啊，对了，我晒了番薯干。”黄秀航转身往天台楼梯走去，“得上去翻一翻。”

　　于凡正要开口，林穗宁却是跟着黄秀航走上了楼梯，“阿姨，我陪你一块上去看看。”

　　天台上，青瓦下，一盆青翠茂盛的风葱，外面裹着霜，正朝气蓬勃地生长着。

　　熟悉的竹筛子放在地面，上面是蒸晒后收缩颜色变深的红薯干，看着便觉软糯香甜，极有嚼劲。

　　风葱旁边有一把小刀，应当是有人又咳嗽，割了炖鸭蛋去了。

　　“阿姨，叔叔最近咳嗽了吗？”林穗宁问道。

　　黄秀航弯着腰重复地将红薯干翻了过来，“不是，是于博，他抽烟越来越厉害，最近老是咳嗽。我给你哥弄了风葱炖青皮鸭蛋，知道你今天回来，多炖了一些，等会你自己去厨房盛着吃。”

　　林穗宁帮忙翻弄着红薯干，笑道，“阿姨，我不闻到烟味就没事的。”

　　黄秀航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不过看你从小喜欢吃。”

　　小时候，她一闻到烟味，就会觉得喉咙难受，不觉想咳嗽。

　　只是，每次她都不敢说，怕影响到别人。所以，她总是憋着，有的时候憋到满脸通红了，实在忍不住，便咳了起来。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只是以为她单纯咳嗽而已，便经常用风葱炖青皮鸭蛋给她吃，虽然没什么成效，林穗宁却发现这道菜兼药的风葱炖蛋其实还挺美味的。

　　后来，是二哥发现的。

　　于博刚学会抽烟时，每次只要一拿出烟，林穗宁就会不自觉地走开。很快，就给察觉到端倪。

　　“谢谢阿姨。”林穗宁说完后，安静了一会，她开口温声说道，“阿姨，我卡里的钱不是我的，要还回去。”

　　黄秀航翻着红薯的手忽然停住了，半晌，她才缓缓直起腰，别过脸去，“宁，你就当那钱是阿姨同你借的，以后我会慢慢赚了还给你的。”

　　林穗宁抿紧了唇，“阿姨，我会和家里一起把家里欠的钱还清的。你看，这几年，我把赚的钱都往家里转了。”她忽然停住，声音有点颤抖，“可是，那笔钱，真的要还回去。”

　　“你哥，好像回来了。”黄秀航急着往楼下走。

　　“阿姨！”林穗宁忽然双膝猛地跪到了地上，“我求你了。”

　　黄秀航瞬间怔在了原地。

　　“妈。”于凡一直站在天台门口外，听到二人的对话后，也赶忙走了进来。

　　“对不起，小宁，对不起。”黄秀航瞬间奔溃地用双手捧着脸，“钱我都用完了，拿不回来的。”

　　拿不回来……

　　那还不了二叔了。

　　那怎么和周星野说。

　　林穗宁瞳孔不断收缩放大，愣愣地看着黄秀航，却依旧努力微笑道，“不会的，阿姨，怎么会拿不回来？”

　　于凡莫名觉得害怕，难过说道，“妈，爷爷在的话，肯定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子的。”

　　黄秀航忽然掩脸痛哭起来，“于凡，你以为妈想这样吗。这些年来，全家人过的是什么样日子，狗都过得比我们舒坦。”她放下双手，看着林穗宁，哭泣道，“林穗宁，阿姨是真的没办法了。债主一直在催债，你二哥的信用卡都已经透支了，法院寄了好几封起诉书，再不还，于博就要坐牢了。”

　　滚！

　　滚！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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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穗宁忽然站了起来，拿起风葱旁边的小刀，脸色愈来愈苍白，哽咽道，“阿姨，不行，要把钱还回去，要把钱还回去。”

　　“林穗宁，你干嘛，把刀放下来。”黄秀航顾不上哭泣，即刻紧张说道。

　　于凡看到林穗宁拿起刀时，愣了片刻，须臾反应过来，立马向前，朝林穗宁伸出手，声音颤抖害怕说道，“林穗宁，你干嘛，把刀给大哥，听话。”

　　林穗宁不断地摇着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大哥，你帮我，让妈把钱还回去。”

　　“好好。”于凡再也控制不住，哭着哄劝道，“我让妈把钱还回去，你把刀给哥。”

　　“怎么了！”于博正走上来，便看到林穗宁手上拿着一把刀，“林穗宁，你干嘛！”

　　林穗宁几乎咬破了嘴唇，“哥，你让妈把钱还回去。家里欠的债，我会帮忙还的，那不是我的钱，那是周星野家的，不能这样子。”

　　于博忽然吼道，“你不是和我说，那是你同朋友借的钱吗？”

　　黄秀航抓住头发痛哭道，“借钱，于博，如今还有谁会借钱给我们啊？大家躲我们都来不及！”

　　于凡抓住于博的手，抑制住怒意，他从未如此生气过。“于博，先别管这些了，让小宁把刀放下来。小宁，她好像不对劲。”

　　于博慢慢靠近，伸出手，严厉说道，“林穗宁，把刀给我！”

　　林穗宁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答应了二叔，会尽快把钱还给他的。

　　她和周星野说了，等她回去，要和他说的。

　　“二哥。”林穗宁红着眼看着于博，“要把钱还回去。”

　　“妈，你把钱还给小宁，那不是她的钱，我们不能这样子。”于凡近乎哀求道。

　　黄秀航摇头，蹲在地上，“还不回去啊，还到信用卡的钱和贷款就拿不出来了的，我没办法……”

　　“林穗宁，住手！”于博忽然喊道。

　　“小宁！”于凡冲了上去。

　　黄秀航睁大了瞳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快叫救护车！妈！快叫救护车！”于博脱下上衣，紧紧地捂住林穗宁手腕上的伤口，她的手不断地在颤抖，鲜血渐渐染红了白衣，似枫叶般绽放。

　　林穗宁渐渐失去意识，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似乎看到于叔叔跑了上来，拿着手机拨打着电话……

　　她还看到楼楼也跑了上来……

　　她拉着楼楼的手，似乎在叮嘱着什么……

　　她看到那枚自然淡雅的指环，已经给鲜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