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似，少年游》行也慢慢

67、物是人是君久等了

　　下飞机后，林穗宁便同周星野说，要带他去一个好去处。

　　城月作家见面会，就在熟悉的城市。

　　本来，林穗宁打算自己一人过来就可以，周星野却硬要跟着过来，理由是青山不改现在根本没什么客户，牧马之旅有林泉，诗驴之行有莫教授，雪山之畔线路虽然成熟，尽管现在已经有人报名，也要等明天初春和深秋才可以运行。

　　所以，青山不改的大队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不过，林穗宁还是担心会耽误了时机。昨晚，她又犹豫了下，连哄带分析地同周大队讲道理，最后，却是莫威在一旁添油加醋苦口婆心，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变了注意就答应了。

　　教授还是教授！

　　微醺小酒馆。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款款走了过来，白天，人少，弹着吉他的人依旧安静认真地唱着歌。

　　林穗宁正要开口，便见周星野与老板娘熟络的打了几声招呼，同时朝唱歌人淡淡点了下头。

　　“朋友来了。”老板娘脸上挂着喜悦，“今天，我请客。周队……”她朝林穗宁看了一眼，笑道，“酒也是，随便点。”

　　林穗宁赶紧道了谢，朝周星野郁闷地看了一眼。之前和雷楼楼来过一次后，便觉得这里很是不错，当时想着周星野回来，一定要挤出时间带他来这里看看。没想到，却发生了那样的事，一耽误，便是三年多的光景。

　　这次难得回来，在飞机上，她早就计划好，想着说不定给周星野个小惊喜。

　　没想到……

　　“那怎么好意思。”林穗宁朝小酒馆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倒是豪爽，“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周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总是一个人来我们这里喝酒。”

　　常客。

　　周星野经常一个人来。

　　林穗宁记得，自己给周星野发过图片，说等他回来带他过来。可是，她却让他一个人过来。

　　林穗宁忽然很是难受地看着周星野。

　　“少喝点。”周星野凝眉道。

　　林穗宁点了点头，朝小酒馆服务员招手道，“能不能再要壶米酒？”

　　服务员朝周星野看了一眼，随即答道，“小壶的可以吗？”

　　“可以，谢谢。”林穗宁笑道。

　　“微醺。”周星野叮嘱道。

　　林穗宁拿着酒杯凑近鼻子闻了闻，“周队，就让我好好喝下，在高原都没喝尽兴过。”一杯入肚，“放心，这里的米酒没什么度数，吃不醉的。”

　　周星野给她又斟了半杯酒，忽然淡淡说道，“没事。”

　　林穗宁愣了下，须臾笑着“嗯”了一声，“以后，我陪你来。”

　　不能再熟悉了，什么都没有变化。

　　林穗宁拉着行李箱站在碧水山的当年与周星野合租的房子里，奇异地生出一种恍惚感，好像她与周星野从未分开过。

　　方才吃完酒，拿着手机正准备找酒店居住时，周星野却说忽然说回碧水山就好。

　　周星野说得那么自然，林穗宁莫名觉得自己不懂事。

　　“这里，你一直租着吗？”林穗宁轻声问道。

　　之前木作说见过周星野独自在碧水山散步，原来，是真的。她那时没怎么在意，以为木作又要故意挑衅。

　　周星野：“也不是，后来房东不租了，说是打算换套别墅，钱不够，要把房子卖了。”

　　林穗宁惊道，“那你……”

　　周星野颔首，“嗯，我就买了下来。”

　　林穗宁走到阳台，以前码字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烟灰缸，上面都是烟头。

　　他正要去收拾，周星野即刻制止了他，“别碰，脏。”他拿起烟灰缸，往厨房走去，整个扔进垃圾桶。

　　“我回来就会打扫，家政会把东西搞乱，叫了一次就没叫了。”周星野将门窗都打开，“还好，门窗关着，又没做饭，都很干净，没什么灰尘蟑螂。”

　　林穗宁安静地站着，鼻子有点酸，“周星野，干嘛要买下来，这里得多少钱！”

　　他终于明白莫威为何有的时候会调侃周大队其实是个穷队长了，赚的钱除了青山不改，估计都用去还房贷了。

　　而当初，他还替自己把钱都还给了二叔。

　　林穗宁知道二叔行事风格，也知道周星野，两人其实骨子里像得要命。

　　能力是自己长出来的，有那个能耐便得抗住。

　　周星野将林穗宁的笔记本重新放回书桌，没剩多少电，他赶紧将插口接通。他看着林穗宁，温声说道，“我怕万一你回来，找不到地方住，找不到我。”

　　门是指纹锁，刚刚她很自然地就打开了门。

　　林穗宁摸着书桌和书架，声音带着内疚，“周星野，我，对……”

　　“林穗宁！”周星野即刻打断他，他轻拍着林穗宁后背，笑道，“多大点事，不就是等人吗。不管多久，我都等。”

　　林穗宁用鼻尖蹭了蹭周星野喉结，眉梢轻轻扬起，“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周星野摇了摇头，“不久，不久。”

　　一个人时，他觉得时间怎么如何过，都熬不完。

　　冬天，草原都结了冰，一到十月后旬，马背旅行便都暂停了。除了几位马场师傅，大家几乎都各回各冬居所去过冬。

　　整个冬季，周星野几乎是把自己锁在了碧水山。

　　坐在阳台，发一天呆；漫无目的地走在碧水山里面；坐在书桌前却不知能做什么；窝在被子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冬天，太冷太长了。

　　可是，那天在草原小镇街角路口碰到时，他忽然觉得，林穗宁不在的时间，似乎也就昨日般，稍纵即逝。

　　林穗宁忽然瞥见书架旁白墙上有几道抓痕，觉得有碍美观，不解问道，“周星野，这里怎么回事？明天我们找些泥浆补补。”

　　“不必，补了也没用。”周星野声音低沉浑厚。

　　林穗宁正欲回头，周星野却是把她抵在了墙角。

　　“姐姐，还记得在山上是怎么对我的吗？”周星野俯瞰着。

　　林穗宁不禁揉了揉眉心，方才还说什么来着，怎么就……

　　周星野本就高大，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压迫感，林穗宁忙道，“那个，是不是转变得有点突兀。”

　　周星野勾着嘴角，“不突兀，已经蓄谋已久。”

　　林穗宁趁着周星野不注意，身体往下一钻正要往客厅跑去，便给周星野拦腰直接扛到肩上。

　　“不是，周大队，你这样不礼貌。”林穗宁挣脱道。

　　“姐姐，在山上就礼貌了。”周星野两三步便走到卧室。

　　林穗宁急道，“不行，还没洗澡。”

　　周星野淡淡说道，“喝完酒，别冲凉。等会，我给你洗。”

　　“不是，周星野，你……”她话说一半，就立马意识到为何周星野无论如何要提前几天出发的原因了。

　　“我错了，周……”林穗宁赶忙补救道。

　　话来不及出口，周星野已经深情缱绻地吻了下去。

　　城月作家见面会。

　　林穗宁第一次参加，之前虽然也受到邀请过，不过，那三年她在梯田小屋那里，每天除了写作，就是治病，根本没有其他时间与精力去忙别的。

　　她本就不喜人多的地方，总觉得过于嘈杂，这次有上百名城月作家。刚到，林穗宁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

　　因为平时只顾着写作，很少在群里、论坛或者望着等发表言论，林穗宁对城月的作家几乎都不认识。

　　现场还有记者、出版社编辑。林穗宁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后者。

　　周星野虽然不说，她也大致猜到，青山不改现在急需一笔款项。周星野，是打算把君爷的马场买下来。

　　林穗宁来之前便已经打听好了，刚到，便找了几个编辑聊出版小说的事。

　　“聊得怎么样了？”木作忽然端着杯红酒，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问道。

　　林穗宁才发现，这里，她竟然竟然最熟悉的就是木作了。当真是，有点冤家路窄。

　　“都说回去考虑一下，让我把小说发给他们看下。”林穗宁莞尔道。

　　木作冷冷“哦”了一声，讽刺道，“考虑，不就是做做样子，就怕我们沾沾自喜一样。”她不屑地啜了一口红酒，“我还不知道他们，哼。”

　　林穗宁喜道，“那就是说？”

　　“回去等好消息就行了。”一名穿着古典红和精致优雅大翻领的羊毛大衣女子走了过来，调皮笑道。

　　“好有灵气的一个女子。”林穗宁不禁心道。

　　红衣女子浅笑盈盈问道，“你就是少年慢行。”

　　林穗宁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木作又嗤笑道，“是的，这位就是近两年崛起的少年慢行。不过，谁能保证一直写下去呢，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迟早成前浪。”

　　林穗宁与红衣女子不约而同对看了一眼，林穗宁尴尬地笑了下。

　　木作走开后，红衣女子又走了过来，清音娇柔道，“少年慢行，刚刚那人是你朋友吗？怎么火气那么大，开口就喷火的。”

　　林穗宁不知是要点头还是摇头，寻思了一会，红衣女子通情达理改口，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满江红。”

　　“你就是……”林穗宁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城月积分排行版第一的满江红。”

　　红衣女子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城月很多出名的作家其实都不大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就怕会被过分影响到日常生活。

　　林穗宁总是不参加城月各种活动，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不过，按道理，像今天这种级别的见面会，满江红应该不会参加才是。

　　似乎看出了林穗宁的疑惑，满江红嫣然一笑道，“我听说你来了，无聊特地过来看看。对了，忽然想起来，刚刚那人是木作，听说之前由于某些报道，好像和城月还有读者们闹过矛盾。”

　　林穗宁“啊”了一声，显然并不知情。

　　满江红：“我大致看过你的小说，方才编辑也说了，不错，放心。”

　　林穗宁不住舒了口气，清朗笑了笑。

　　两人，站着不知不觉聊得甚欢。

　　木作站在不远处，眼睛不时往这里瞄。

　　办完正事后，林穗宁便提前离开会场。

　　周星野一身休闲西装，笔挺绅士，搭配着一枚别致的胸针，手插在裤兜里，安静地站在会场外的门口等候着。

　　行人走过都不禁多瞧了几眼，不过，那人身上始终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禁欲冷清气质，不乏美女路过，却无一个敢上前去搭讪。

　　“好像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穿过。”林穗宁走了过来笑道，“方才与朋友聊得起劲，耽误了点时间，是不是等很久了。”

　　周星野微勾着嘴角，“来接姐姐，得穿正式点。”

　　林穗宁颔首道，“周大队天生就是个衣架子，不管穿什么都很是帅气。”

　　周星野：“好看？”

　　“好看！”林穗宁笑道。

　　周星野挑了挑眉，“我没听过你讲有朋友的……”他顿了下，似乎想起什么，“嗯，不会和木作在聊天吧。”

　　林穗宁正欲开口，满江红也溜了出来，朝林穗宁招手含笑打了下招呼。

　　“哦……”周星野用手指摩挲着下颌，着重强调道，“朋，友。”

　　林穗宁知道他醋劲又起了，“刚刚认识的朋友，女的，城月几分排行版第一位，笔名满江红。适才在会场就是和她请教小说画面描写，她写的小说很受读者欢迎，满江红很善于塑造形象，想象力又极其丰富，语言流畅通俗，生动直白，读者们看她的小说很容易入戏。”

　　周星野好奇道，“你都看过。”

　　林穗宁点了点头，“当初，写了第一部小说，虽然签约签上了，可是成绩依然不理想。”

　　周星野眉间闪过一丝不忍。

　　林穗宁并未注意到，“东方就建议我静下心，好好地读下城月排名靠前的作品。”她眉梢缓缓扬起，语气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周星野，你知道吗，真的有用。写第一部小说的时候，其实遇到很多难题，当时在读其他作家的作品，便有意识地一步一步把问题纠正了。”

　　忽然，一名记者跑了过来，劈头便问道，“请问你是少年慢行吗？”

　　林穗宁正思索着要不要答复他，记者见他神情立马追问道，“听说你之前割腕自杀过，不知是否属实！”

　　林穗宁瞳孔猛地收缩放大，她感觉到手指都在微微发冷，戴着护腕的手无意识地便往身后藏着。

　　记者显然注意到她的细微动作，拿起相机正要拍摄，忽然手腕一疼，侧首才发现身旁一黑色西装的男子一只手正狠狠地扣住自己手腕，眼神几乎要把人给吞食。

　　“放手，你……”记者虽是有点害怕，但见四周也有其他记者在，顿时多了胆气，大喊道，“干嘛！想，打人啊！”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走了过来。

　　林穗宁赶忙拍了拍周星野手背，轻声说道，“没事。”

　　周星野这才将记者的手甩开。

　　记者拿起话筒，又要接着问。周星野却是一个侧身，挡在了记者面前。

　　“你！”记者一双鹧鸪目怒症。

　　周星野手交叉抱臂在前，冷冷说道，“怎么，我站这里，不行吗！”

　　记者绕过他，周星野又挡住他。

　　林穗宁不住揉了揉眉心。

　　两人，硬是绕着自己走了个圆圈。

　　林穗宁摆手正要开口制止，猛然间，不知从何处砸来一个易拉罐，好巧不巧正中记者脸上。

　　里面的饮料顺带溅了记者一脸。闻味道，当是橙汁。

　　记者简直是咆哮起来，“他妈|的，谁，人身攻击犯法的！”

　　“哼”的一声，似笑非笑。

　　林穗宁感觉这声音怎么那么熟，周围围了人，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木作竟然也在人群里面。

　　记者恶毒道，“敢做还不敢当了是吧！”他朝左右看了看，实在没有端倪，见周星野始终挡在自己面前，出师不利怒火无处宣泄，直接拿起话筒忽略挡在面前的人，咬牙切齿大声问道，“请问少年慢行，你是不是，曾经割腕自杀过！”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林穗宁咬紧了唇，脸色苍白。她知道护腕不可能戴一辈子，她也打算找个机会和周星野说的，只是，她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让周星野知情。

　　割腕自杀，她已经面对了，他不怕了。

　　可是，她就是怕让周星野知道。

　　林穗宁看着挡在面前高大的背影，她甚至可以猜到，周星野的脸色应当比自己还苍白。

　　林穗宁淡漠地看了一眼问话的记者，记者拿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下，给她这一眼竟然瞧得心里微微发毛。

　　“周队。”林穗宁用手心拍了拍周星野捏紧的拳头，缓和笑道，“别气。”

　　“没事，我在。”周星野侧脸轻声说道。

　　林穗宁点了点头，眉梢清扬，“嗯，你站到我后面去，我和他说。”

　　周星野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放心，姐姐什么不可以。”林穗宁嘴角噙着笑，低声语道。

　　林穗宁缓缓吸了一口气，另外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搭在护腕上，慢慢地转动着手腕，冷冷说道，“第一，我有权利不回答你的问题；第二，根据《侵权责任法》，记者若曝光他人隐私，是属于侵权行为，要对受害者承担侵权责任，如果对曝光人造成损害的，对方有权要求赔偿。”林穗宁嘴角始终带着笑意，打量了下面前这位长着鹧鸪目的记者，淡淡一字一句说道，“第一条是我的回答，第二条，是警告。”

　　周星野意犹未尽地盯着面前的人儿看。

　　“好！”忽然，有人鼓掌道。

　　说话人，一身红衣，站在人群中特别耀眼。

　　几乎同一时间，两名保安走了过来，在记者身旁低声了几句后，那名记者便给两名保安送走了。

　　林穗宁朝红衣女子走了过去，笑道，“谢谢。”她朝周星野介绍道，“这是刚刚说的那位朋友。”

　　周星野点头打了下招呼，发现这位满江红生着很有灵性，且有种轻灵跳脱逸世绝俗的自然美，心想写文的人都受了文字熏陶，倒都长得很是气质清净。

　　不过，怎么那位木作，满脸戾气……

　　满江红：“城月很维护作家权益的，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联系城月工作人员，他们都会给你解决的。”她朝二人手指看了一眼，浅笑盈盈说道，“这戒指，好生精致。”

　　林穗宁见周星野目光正盯着自己手指，不住摸了摸脖颈，“对了，刚刚那个橙汁……”

　　满江红摇了摇头，秀眉微扬，“小女子动口不动手。”她朝周星野又看了一眼，猛地想起了什么，“你是，青山不改的大队长！”

　　“是的。”周星野颔首笑道。

　　满江红：“我报名参加过，不过就在网上见过你的照片。”她朝林穗宁接着说道，“看来，你很多素材就是找他们拿的。”

　　有两名记者似乎也注意到周星野，“请问是马背旅行的队长？”

　　周星野点了点头。

　　“青山不改、纵马江湖还是铁马冰河？”一名微胖的记者激动问道。

　　周星野：“青山不改。”

　　“啊，没想到这里居然也能碰到。”另外一名记者惊喜道，“我之前报名过，想着明年带老婆也过去。”

　　“随时欢迎。”周星野笑道。

　　微胖记者接着问道，“我们报社最近在做关于马背旅行的报道，有些问题不知能否采访下您？”

　　周星野颔首，“可以。”

　　闻言周大队说可以，后面几名记者纷纷也跟着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