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似，少年游》行也慢慢

74、我在青山不改就在

　　大蒙古包内，一副草原羊皮地图，前面一张大木桌，上面散落着各种物品——随身弯刀、动物牙齿、皮质水壶、皮画……

　　中间，摆着一部手机，用不知是何种动物的头骨支撑着。手机开着视频，周胜日正坐在圣湖边，湖岸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经幡，雪山蓝天，干净得恍若天堂。

　　莫威靠在桌子边缘，没心情与周先导去欣赏这天堂美景，始终严肃着一张脸。

　　林泉低着头，也没多说话，只是翻着手上报名人员资料清单。

　　三个人，一个还在手机里面，各干各的。

　　“人到齐了吗？”周星野掀开帘门走了进来，林穗宁抱着电脑跟在他身侧。

　　“齐了。”莫威条件反射般。

　　林穗宁不解地看了周星野一眼，林泉将手上的资料放下，笑道，“我们正要开会。青山不改难得开一次会……”

　　“啊！”林穗宁赶紧道，“不好意思，那我先出去。”

　　莫威拉住她，“家属可以参加的，没关系。”

　　林穗宁：“这，不大好，我还是……”

　　“没关系的。”林泉笑道，“上次开会，大方他们还坐在旁边嗑瓜子。”

　　周星野拿起长桌上的弯刀看了看，见林穗宁还是不自然，便走近低声道，“你要不到旁边坐着。”

　　林穗宁颔首，便抱着电脑走到帘门旁，坐在平时他们聊天喝奶茶嗑瓜子的地方码字。

　　“刚刚那个就是你们两老说的林穗宁。”

　　忽然，一粗狂随意的声音说道，听到提及自己，林穗宁码字的手指瞬间停了下来，朝周星野他们几人望去。

　　周先导在手机里面正好也朝着她这边看过来，还礼貌地朝林穗宁挥了挥手。

　　林穗宁坐着上身踉跄了下，差点从椅子上又给摔了下来。

　　周星野侧脸，不住凝眉看了她一眼。

　　林泉和莫威不约而同朝周先导使了个眼色。

　　坐正后，林穗宁忙同视频里的人招手打了声招呼。

　　青山不改创始人，除了周胜日，她都见过面，就连已经退出的李义文，她不止见过，还干过架了。所以，她其实挺好奇周星野他们团队最后一个至今未见过面的成员。方才进来，听林泉说要开会，她还特地四周看了下，并未留意桌子上的手机。

　　周星野之前说过，周先导只对未知的线路和自己开拓出来的线路感兴趣，他对探索近乎痴迷，视自己走出来的路如孩子般，不管走几遍从不厌倦，而且，他还要不断地完善，从未满意，从不倦怠。

　　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林穗宁觉得，她余光看了一眼手插在裤兜里的人，不住好奇周星野是如何认识了这样的人，而且让他成为青山不改一员。

　　“开会开会，今天只聊公事，不谈过往。”莫威赶紧凑近手机说道。

　　林泉干咳了下，“胜日，那边其他师傅也可以带队，怎么不回来。”

　　“就是，每次开会你都不在。”莫威跟着附和道。

　　周胜日皱了皱眉头，“开场词完了，正事。”

　　莫威一听，即刻心里忐忑了起来。

　　周星野将弯刀插入刀鞘，“牧马之旅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我和君爷谈过了，马场价值很大，这个草原做马背旅行的大家都清楚，君爷心底更加明白。”

　　“马场，君爷是不可能卖给我们的了是吗？”尽管板上钉的事，莫威还是忍不住确认下。

　　周星野颔首，“君爷说了，除非出十倍价格，否则，他谁都不出手。”

　　莫威搓着手，“怎么可能出十倍，几百只马啊！”

　　林泉叹道：“看来，君爷马场的客户，我们是拿不到的了。”

　　之前他们几人讨论过，因为青山不改老客户给李义文弄走了大部分，所以必须从其他途径尽快找到新的旅客。君爷的马场在草原上已经属于元老级别的，他手上肯定有许多资源。也正因为此，君爷的马场并不是很容易就能收购的，周星野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长远价值太大了，当事人心底揣得明白。之前君爷忽然开玩笑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如把马场卖了享福，现今看来是无意还是有意，便难说了。

　　周星野看着羊皮上的地图，“不一定。”

　　莫威和林泉即刻目光盯紧这周星野。

　　林穗宁虽坐在帘门旁，自小听力又极其的好，不觉放慢码字的速度，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

　　“什么不一定！”莫威瞬间激动道。

　　周星野余光瞥到门口旁人侧脸，微勾着嘴角，手指扣了扣桌子，“今天让大家一起开会，就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让我们四人一起做决定。”

　　三人安静，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周星野身上。

　　“等会！”莫威忽然打住道，他盯着手机看了一眼，用手指敲了敲屏幕，“好像网速不行，卡了。”

　　周胜日无语地动了下眼珠睐了一眼莫威。

　　林穗宁在门口不住揉了揉眉心。

　　林泉：“行了，周队你接着说。”

　　“让君爷加入青山不改。”周星野淡淡说道。

　　三人安静了一会。

　　莫威点头道，“嗯，好主意。”

　　周先导双手枕在头部下方，躺在湖边石头上，一顶竹帽扣在脸上，挡住强烈的紫外线。

　　林泉沉吟道，“青山不改成员本就少，李义文走了，如果君爷能加进来，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她看向周星野，犹豫道，“君爷，有这个意思吗？”

　　莫威同意道，“是啊，君爷这人是纯正草原人，我到现在还摸不透他的套路。”

　　“君爷已经答应了。”周星野走到羊皮地图前，手慢慢地抚摸着地图上各个坐标。

　　林泉和莫威不约而同“啊”了一声，周先导依旧安静地躺在“天堂”聆听。

　　林穗宁蓦然停下了码字动作，沉默地看着羊皮地图前，那个高大巍峨的背影。

　　周星野接着说道，“我们都是青山不改的创始人，虽然是大队长，青山不改倘若有任何变动，须得大家同意了才可。所以今天开会，便是就此事和你们讨论下，你们意下如何？”

　　莫威舒了口气，“你说话怎么忽然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举起双手，喜道，“我同意。”

　　“我也同意。”林泉颔首道。

　　周胜日重新坐到石头上，将帽子摘了下来，“同意。”

　　只是，草原上其他马背旅行团队没少拉拢过君爷，其他的小团队的忽略不计，铁马冰河和纵马江湖即使稍逊色于青山不改，那也是以前的事，按现在这个趋势，应当是老铁和花浪最有可能才是。

　　就连平时两耳不闻青山事的周先导，也不觉与林泉和莫威互相看了看。

　　“行，那就这么定了，以后君爷就是青山不改一员。”周星野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侧脸又看了一眼正在假装码字的人，“不过，君爷加入并不是危机就解决了。君爷手头虽然有一定的客源，不过并不一定对马背旅行都感兴趣，我这边再想办法。”

　　“周星野，别瞒我们。”林泉忽然说道。

　　莫威点着跟着附和道，“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以前君爷不愿加入青山不改，怎么现在反而肯了？”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闻到周先导严肃的气息。

　　林穗宁垂下双眸，她大致猜到了。

　　安静了一会，周星野才勾着嘴角，淡定自若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把他的马场花了点钱买了进来。”

　　“你……”莫威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又有点生气，噎着说不出话。

　　三人顿时明白了，周大队自己掏钱把君爷的马场买了下来，以此为条件，说服君爷进入了青山不改。君爷收到保本的钱，自然会更加有意愿加入青山不改，也自然不会将马场的价格抬得过高。

　　林泉靠在桌子边缘，想了下开口道，“周星野，就算君爷把马场价格压低，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你……”她犹豫了下，余光瞄到林穗宁，低声接着说道，“这几年，你哪里还有存款。”

　　周星野坐回椅子上，正对着蒙古包大门，淡淡说道，“我把碧水山卖了，再加上老铁和花浪、其他朋友借的一些钱，还有……”他忽然顿了顿，故意放慢语速，“林穗宁还的一大笔钱，差不多就够了。”

　　不止最后一句，林穗宁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抿紧了唇，又想到莫威曾经和她说过，如果没有青山不改，周星野估计就快活成行尸走肉了，他们都见过周大队在碧水山的样子。

　　碧水山的周星野，是百岁孤寡。

　　草原上的周星野，是鲜衣怒马。

　　她消失的这三年，周星野至少有他所热爱的在陪着他。

　　周星野不在的这三年，她也坚持了自己所热爱的。

　　还好，还好。

　　他一直在等她回来，她拼了命地想回来。

　　他们都足够努力，足够坚持。

　　他和她说过，如果喜爱，就要坚持下去。

　　她也明白了，如若真的热爱，就不怕有一天会放手。倘若放手了，谈何热爱。

　　所以，她能写下去，她也会回来。

　　“周星野，这事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是不是太冲动了。”林泉打破了沉默。

　　碧水山，简直就是周大队的命，他居然就卖了。

　　周星野用手指摁了摁太阳穴，“林泉，读书时大家就都知道你很优秀，毕业那时高薪职位你连看都不看直接就跟着我们到了草原；莫教授，本可以留在学校当个教授过着稳定生活；周先导，一堆人出高价要把你挖走。”周星野站了起来，“你们三个，不都义无反顾地跟我跑到了草原，创立了青山不改·牧马之旅，谁埋怨过一句。”

　　“所以，就只准你们三个冲动了。”周星野双手插在裤兜里，接着缓缓道，“我说过了，我在，青山不改就在。”

　　林穗宁抬眸，认真地看着羊皮地图前的人。

　　“好！”莫威猛地拍了下桌子，“我也说了，周大队在，我在。”

　　林泉神色轻松了许多，她微笑着道，“我这辈子就扎根在青山不改了。”

　　周胜日从石头站了起来，面向着清澈不染尘的湖水，难得地露出牙齿笑道，“我会在青山不改干到青山不改不需要我为止，到时，就麻烦周队给我养老。”

　　周星野勾着嘴角颔首笑道，“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