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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9章 ...

  •   第39章:幸福
      自从与戚缬草谈好要去参加比赛,市区这房子的书房便成了姜仔鱼的办公场所。
      桌上早已堆起半尺高的资料,秘鲁历史年表、民俗手册、地理指南等等,还有被标得密密麻麻的安第斯山脉高海拔地区的日出时间。
      书架上摆着各种书籍、资料和厚厚的文件夹,文件夹每个封面上都写着“国际摄影大赛获奖作品”,这是周博明给他整理的资料。
      最新的一本里,一张展现非洲部落仪式的照片被反复摩挲——低角度构图让舞者的剪影与篝火融在一起,暖光里的面部轮廓模糊却透着虔诚,照片下方的评审评语写着:“让文明的痕迹,藏在情感的呼吸里。”
      姜仔鱼和自己老师选过几个目的地,但要么只有自然风光缺了人文温度,要么只剩古老遗迹少了生活气息。
      直到他看到秘鲁的资料,安第斯山脉的风里裹着印加石墙的故事,的的喀喀湖的水波上漂着乌鲁斯人的日常,文明与生活和谐共生,恰好踩中了姜仔鱼。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姜仔鱼眼底,显示屏是蜿蜒的安第斯山脉轮廓。
      鼠标划过马丘比丘的标注,又停在的的喀喀湖旁“乌鲁斯人浮岛”的字样上,鼠标滚轮反复滚动,停留在一张清晨的浮岛照片——芦苇搭建的岛屿泛着浅黄,土著居民撑着草船划过镜面般的湖面,晨雾里的身影像被时光揉碎的剪影。
      “就是这里了。”姜仔鱼下定决心,并将目的地告诉了周博明。
      手机震动,是周博明发来的消息:“秘鲁雨季山路不好走,马丘比丘的门票要提前三个月抢。”
      姜仔鱼:“好的老师。”
      行程规划好,姜仔鱼将选好的摄影器材摆在桌上:广角镜头用来装下安第斯山脉的壮阔,定焦镜头用来捕捉乌鲁斯人指尖的细节,备用电池被塞进防水袋——高海拔低温会耗损电量,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大半个月的准备,一切就绪。当离别真正来临时,姜仔鱼是怯懦的。
      晨光漫进云彩小筑,戚缬草正弯腰系登山靴的鞋带,姜仔鱼戴着墨镜站在身后看着他。
      戚缬草起身,看着他:“收拾好了?”
      “嗯。”姜仔鱼闷声回道。
      “我要带学生去基地,不能送你,出门注意安全。”
      “嗯。”这一声变了调,带着浓浓的鼻音。
      戚缬草抬手摘了他的墨镜,果然看见了双目通红的小麋鹿。他将人拥入怀中,先是叹气随后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去的是你,天天哭着舍不得的也是你。”
      姜仔鱼抱着他,声音闷闷的:“哥,我难受。”
      戚缬草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麋鹿,“行了,高高兴兴出门,平平安安回来。”
      姜仔鱼不放手:“不要,再抱一会儿!”
      “黏人精。”
      “哼。”
      戚缬草也舍不得放开,但再多的不舍也得收进心里,“行了,我真得走了。”
      楼下大巴车已经就绪,戚缬草也不好多耽误。
      姜仔鱼勾着人送上唇,两人在门口拥吻了很久。直到楼下传来学生们的呼喊,戚缬草才不得不放开他。
      “我走了,记得报平安。”
      “嗯。”
      -
      飞机降落在库斯科机场,稀薄的高原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姜仔鱼深吸一口气,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相机背带。
      这是他时隔八年,第一次为“真正的创作”踏上陌生土地。
      向导卡洛斯早已举着写有“姜仔鱼”的木牌等候在出口,棕色皮肤映着高原阳光,笑容里带着特有的淳朴,他用带着口音的英语道:“欢迎来到印加的心脏,今天起,我会带你看见库斯科的灵魂。”
      姜仔鱼用蹩脚的西班牙语道谢,卡洛斯爽朗一笑,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回道:“别紧张,我会英语和中文!”
      他接过姜仔鱼的行李,一边往外走一边介绍,“今天先适应高原气候,有什么不舒服的,请随时告诉我。”
      到了入住的酒店,姜仔鱼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给戚缬草发去消息,附带一张窗外印加风格屋顶的照片:“哥,我到库斯科啦,这里的房子像从历史书里走出来的,就是有点缺氧,缓一会儿就好。”
      没过多久,戚缬草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他刚洗完澡,额角还带着水珠:“别剧烈运动,好好调时差。”
      “嗯,这边比国内晚13个小时,我又多赚了点时间爱你。”姜仔鱼盯着屏幕里熟悉的脸,鼻尖突然发酸,明明才分开不到一天,却像隔了千山万水。
      他举着手机转了一圈,让戚缬草看酒店房间外的风景:“等我拍了马丘比丘的日出,第一时间发给你。”
      “好,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姜仔鱼摸着手机屏幕,忽然有些感慨,虽然没了朝夕相伴的黏腻,但哪怕隔着半球,也能透过一句话、一张照片,感受到对方的牵挂,就像印加石墙与殖民教堂,看似相隔百年,却在同一片土地上独特共生。
      凌晨五点半,库斯科还浸在靛蓝色的寂静里,卡洛斯便带着姜仔鱼穿过石板路,走向古城中心的武器广场。
      “这里曾是印加帝国的太阳神庙遗址,后来西班牙人在上面建起教堂。”卡洛斯介绍着广场,姜仔鱼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广场上。
      他打开了相机,镜头对准广场边缘的长椅——那里坐着一位裹着羊驼毛披肩的印第安老人,正从布包里掏出编织针和驼色毛线。
      “那是玛塔,织了六十年的羊驼毛,这是她常来的地方。”
      老人的手指布满沟壑,却灵活得惊人,毛线在指间翻飞,很快显露出美洲驼的轮廓。
      姜仔鱼蹲在三米外,长焦镜头缓缓聚焦:晨光刚爬上老人的银发,把每根发丝染成浅金,她垂着眼,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披肩下摆垂落在石板上,上面的几何花纹是印加古老的 “quipu”(结绳记事)图案。
      突然,老人抬头望向东方,朝阳正从教堂的尖顶后跃出,金红色的光铺满广场,给老人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釉。
      他立刻按下快门,“咔” 的一声轻响,老人却没被打扰,只是冲姜仔鱼温和地笑了笑,又低头继续编织。
      姜仔鱼看着相机里的画面,突然觉得这份专注有些熟悉。
      他想起出发前,戚缬草帮他整理行李时,也是这样专注又温柔的神情。叮嘱、提醒、检查,一言一行里满是对他的在意。
      和戚缬草在一起后,他才明白一个道理。爱,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像老人手中的毛线、爱人整理的行李,在细碎的时光里,织就出最踏实的温暖。
      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想念戚缬草。
      他掏出手机,把刚拍的照片发给戚缬草,配文:“哥,这里有位老人织了六十年的羊驼毛,阳光落在她手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你帮我收拾行李的样子,都是慢慢的、暖暖的。”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戚缬草的回复映入眼帘:“喝了蜂蜜?”
      姜仔鱼痴痴一笑,又跟戚缬草肉麻了几句。
      午后的库斯科褪去晨雾,阳光变得炽烈,石板路被晒得发烫。
      卡洛斯带着姜仔鱼钻进一条窄巷,墙壁上画满印加神话涂鸦,转角处突然传来悠扬的排箫声——那是一种带着高原苍凉感的旋律,像风穿过安第斯山脉的峡谷。
      巷口的石阶上,坐着穿白色传统服饰的年轻人帕布罗,排箫横在唇边,脚边放着一顶旧礼帽,里面散落着几枚索尔硬币。
      姜仔鱼悄悄绕到他侧面,镜头捕捉到他专注的神情:阳光穿过巷顶的藤蔓,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排箫的金属管反射着细碎的光,连礼帽里的硬币都闪着微光。
      “他叫帕布罗,排箫是祖传的手艺,这曲子是《太阳的女儿》,讲的是印加公主与牧羊人相爱的故事。” 卡洛斯轻声解释。
      当排箫旋律达到高潮时,帕布罗突然睁开眼,目光望向远方的雪山,眼神里满是向往。姜仔鱼迅速按下快门,定格下这瞬间的情绪。
      “帕布罗坚守着祖传的排箫手艺,是个很执着的人。”
      “人生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有一份值得坚守的热爱。”姜仔鱼有感而发。
      他给戚缬草发去一段帕布罗演奏的短视频,写道:“哥,这世界上真的有好多故事。”
      戚缬草的回复隔着时差,但却是姜仔鱼想听的:“等你回来给我讲。”
      有人在远方等他,真好。
      傍晚六点,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雄浑的声音在古城里回荡,惊飞了广场上的鸽子。
      姜仔鱼和卡洛斯站在高处的观景台,俯瞰整个库斯科——红瓦屋顶层层叠叠,印加遗迹的石墙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远处的安第斯山脉被染成暗紫色。
      “钟声是提醒大家回家的信号,库斯科的人很重视家庭。”卡洛斯指着下方的街道,姜仔鱼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穿着校服的孩子背着书包奔跑,手里拿着彩色气球;提着菜篮的妇人边走边和邻居打招呼;一对老夫妻手牵手慢慢走在台阶上,老奶奶的披肩被风吹起,老爷爷伸手帮她拢了拢,动作自然又温柔。
      姜仔鱼举着相机的手顿了顿,镜头里那对老夫妻的身影,在暮色中渐渐与古城的石墙融为一体。老爷爷走得慢,每踏一级石阶,都会下意识回头等老奶奶,掌心始终紧紧攥着她的手——那双手皮肤松弛,指节突出,却像藤蔓一样,与老爷爷的手缠得牢固。
      卡洛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笑了:“他们是费尔南多和埃琳娜,在这条街上住了一辈子,我小时候就总看见他们这样牵手散步。”
      姜仔鱼的镜头不断地捕捉,“能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当然,”卡尔斯兴奋道:“六十多年前,费尔南多还是个在武器广场卖羊驼毛织物的少年,埃琳娜则是跟着母亲来买针线的小姑娘。”
      那天教堂钟声响起时,一阵风把埃琳娜的绣花手帕吹到了费尔南多的货摊上,他捡起手帕,看见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印加太阳花——那是埃琳娜跟着祖母学的第一针绣活。
      少年红着脸把帕子递回去,少女低头接过时,发梢不小心扫过他的手背,像安第斯山脉清晨的风,轻得发痒。
      后来,费尔南多每天都会在埃琳娜放学的路上,偷偷放一支新鲜的鲁冰花在她的课本旁;埃琳娜则会把绣好的小图案,悄悄缝在费尔南多的衣角。
      他们在库斯科的石板路上牵手走过青涩的年华,在教堂的钟声里许下婚约,婚后搬进了这条巷子里的小房子。
      红瓦屋顶,木质门窗,窗台上摆着埃琳娜亲手种的多肉,门楣上挂着费尔南多雕的印加图腾木牌。
      年轻时,费尔南多靠做木匠活养家,每天清晨出门前,埃琳娜都会在他的帆布包里塞一块热玉米饼;傍晚他回来时,总能看见埃琳娜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手里织着羊驼毛披肩,等着他一起吃晚饭。
      有一年库斯科下了罕见的大雨,家里的屋顶漏了,费尔南多踩着梯子修屋顶,埃琳娜就站在下面举着灯,一遍遍叮嘱 “慢一点”,直到凌晨才把漏洞补好。
      那天夜里,两人裹着同一条披肩坐在炉火旁,听着窗外的雨声,费尔南多握着埃琳娜的手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扛。”
      岁月像库斯科的流水,慢慢漫过石阶,也染白了他们的头发。费尔南多的腰渐渐弯了,再也做不了重活;埃琳娜的眼睛也不如从前清亮,织毛线时总要凑得很近。
      可每天傍晚教堂钟声响起时,他们依然会像年轻时那样,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过帕布罗演奏排箫的巷口,埃琳娜会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看到玛塔在广场上编织,费尔南多会停下来和她聊几句家常。
      刚才披肩被风吹起时,下摆上面绣着的太阳花,还是埃琳娜去年重新补绣的,针脚不如年轻时细密,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显温柔。
      远处,一阵风传来,“冷不冷?”费尔南多的声音有些沙哑,埃琳娜摇摇头,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冷,有你牵着就不冷。”
      姜仔鱼按下快门,将这一幕定格。他看着那对老夫妻的背影,想起自己和戚缬草的日常——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去菜市场买菜,偶尔拌嘴但总会很快和好。
      原来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真正的陪伴都是这样,日复一日的陪伴,风里雨里的牵挂,是把一辈子的时光,都织进同一条披肩、走在同一段石阶上的笃定。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教堂尖顶消失,古城渐渐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姜仔鱼放下相机,给戚缬草打去视频电话。
      屏幕里,戚缬草正在院儿里,姜仔鱼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夜景:“哥,你看这里的晚上,好多灯,像不像花漫村的星星?”
      “光污染。”戚缬草答。
      “没有浪漫细胞。”姜仔鱼吐槽道。
      他熟悉姜仔鱼的语气,也明白那份埋怨里藏着的撒娇意味,看样子骤然离家,还没适应,“今天拍了多少照片?”
      姜仔鱼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说:“可多了,清晨的羊毛织物、午后的排箫、傍晚的归家路……很多有意思的照片。”
      “最喜欢哪张?”
      姜仔鱼发了好几张照片过去,“你猜?”
      “这对老夫妻?”戚缬草笃定道。
      “嗯。”姜仔鱼并不奇怪戚缬草一猜即中,“哥,我突然想,等我们老了,也像这样,每天一起散步,一起看夕阳好不好?”
      他想给两人许个一辈子的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屏幕那头,戚缬草很快回复,“为什么要等老了?你回来就可以从云彩小筑往外走,近的可以走到花韵小庄,距离不够还可用腿丈量八个村。”说完戴上草帽,笑了笑,“走一次,歇半年。”
      “你……”多愁善感的气氛被戚缬草毫不意外地打破,姜仔鱼一边嘟囔一边心里松快了不少。
      骤然离开后,姜仔鱼心里惶惶不安,靠着手机在地球的另一端寻找慰藉。但戚缬草就是这么了解他,在情绪被姜仔鱼无限放大前,会替他把这些敏感脆弱扼杀在摇篮里。
      “别一天多愁善感,赶紧忙完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丰收。行了,我要去忙了,今天可是大工程。”
      “好。”
      挂了电话,姜仔鱼看着万家灯火,突然笑出了声,自己也是幸福的。
      幸福是有人等你回家,有平淡的日子可以相守。他的人生,兜兜转转后,也在戚缬草的陪伴下,找回了最踏实的幸福。
      “以前拍城市,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才明白,是文明沉淀下来的灵魂,也是爱人带来的归属感。”
      远处的钟声再次响起,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也像是在为这份跨越山海的爱,奏响温柔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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