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浮槎归岸

72、别念过往

　　“进来。”

　　家仆迈着小碎步来到龙跃桌前，双手呈上一封信件。

　　龙跃接过信看了上面的蜡封一眼，拿小刀刮开。

　　太子宫那岂不就是太子偃阳吗？！逸闲真想一把将这信给撕了，见那坏东西干嘛！想归想，逸闲身体还是诚实的靠过去想看看信上的内容。

　　原来偃氏贵族的孩子们每年都是要聚一聚的，他们的这种聚会外人是不允许参与的，也相当于一种政治联谊。看信的内容似乎是因为前几年龙跃身体的原因没能参加，今年太子听闻他身体好转，特写信邀请。

　　龙跃把信折叠放好吩咐下人道，“你去回封信，就写‘幸得太子挂念，身体已无大恙。有劳费墨，是日定会到场。’”

　　家仆点点头，“还请少爷同我前去量身，我好准备当日礼服。”

　　逸闲随着两人路过偃府后院时就觉得那院中的马车甚是眼熟，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了。这一愣神的功夫，等逸闲一脚跨进龙跃量身的屋子场景便再次变换。

　　亭台楼阁，池水荡波，花香悠然，鸟鸣婉转。逸闲一下从刚才那压抑的屋子中来到这座园林，只觉得万般辽阔。显然不远处的龙跃也这样觉得，他虽面色坦然但手指却紧紧捏着宽大的袖子，纵使这园林再美，他始终只立在这一小块地方。逸闲看的有些心疼，这孩子现在一定很不安，但是那些他读过的书，学过的礼仪不允许他不安。逸闲走过去，虽然自己碰触不到龙跃，不能拍一拍他的肩膀给他安慰，但逸闲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龙跃站在一起的。似乎是感应到了身边的人儿，龙跃微拧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

　　逸闲看着那些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品茶聊天，只是这热闹似乎永远波及不到龙跃。

　　“请问你是偃洛弟弟吗？”一直被人群包围的偃阳笑着朝龙跃走来。

　　“啊，是。”被突然点名，龙跃有些不知所措。

　　“好久不见，偃洛弟弟都长这么大了，害得我都不敢认呢。”偃阳笑的很是得体，任谁被这样的人搭话都不会讨厌。

　　“是啊，好久不见，阳哥哥。”

　　偃阳回头对身边的那些年轻人抱歉的笑笑，“我有些话要和偃洛弟弟聊，可能得失陪一会儿了，抱歉。”

　　有几人向龙跃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而后都识趣的离开了。

　　“身体近来可还好？听闻阿洛自三年前大病一场而后便体虚多病，我很是担心，只可惜……”偃阳看了眼辽阔的天空，无奈的笑笑，“我连这太子宫都出不去，又怎么去看望你呢。也只能差人打听打听你的病送些对应的补品罢了。”

　　龙跃也跟着看了眼这深宫大院的天空，“多亏太子哥哥挂念，我近日好多了。像我们这些孩子，又能奢求什么自由呢？”

　　偃阳闻言笑着拍了拍龙跃的背，“走，去那边的方亭，我们边品茶边聊。”

　　“关于阿洛弟弟的病，我听到了一些流言，不知真假。”偃阳如是说。

　　“哥哥但说无妨。”龙跃道。

　　“我听说弟弟得的是相思病。”

　　偃阳病字未落，便见龙跃拿着茶杯的手关节发白微微颤抖，但仍然用几乎正常的语气道：“并不是什么相思病，我不过是感了风寒，还请太子不要听信谣言。”

　　偃阳了然，端起茶壶给龙跃补上刚刚有些震洒的茶，“我自然是不信的。弟弟年初还考得了州试第一，如此贤才，怎么会是贪图儿女情长之人。”说完，偃阳却面露失落。

　　“哥哥为何面露忧愁之色？”

　　偃阳长叹一声道，“我本想着弟弟有相思之人也是好事，心里有个人惦记着，在这世上总不至于太孤独。可你看我，自出生起就从未踏出过这深宫大院，日日见的都是些熟面孔，哪儿来的什么相思之人。想来我竟还是有点羡慕弟弟的呢。”说着偃阳喝了口茶无奈的笑了笑。

　　龙跃见状忙安慰道，“哥哥这是哪里的话，其实我数年前认识了一帮玩伴，但是因为我的原因害他们被赶走了，后来生病也是该得的报应。哥哥大可不必羡慕我，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哥哥你呢。”

　　“哦？”偃阳眯起眼睛，“那你羡慕我么？”

　　龙跃拿茶碗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自知刚才无意说了不该说的话，忙低下头，“你我各有各的难处，谈不上羡不羡慕。刚才愚弟所言实在有些失礼了。”

　　“哈哈，无妨无妨，不必在意。不如……我们讲讲你的那些玩伴吧，我身边都是些听话的下人，实在是无聊，我很好奇玩伴是什么样子的。”

　　偃阳城府极深，逸闲还在思考太子问龙跃的玩伴究竟是什么意思，龙跃却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难得的微微勾起，已经开始一五一十的向太子讲起了遇见围墙外小伙伴们的情形，以及他们后来一起玩游戏的时光。太子听的很认真，时不时也跟着忍不住笑上一笑。

　　“你想不想再见到他们？”偃阳笑眯眯问道。

　　龙跃睁大了眼睛，“啊？”

　　“我虽然人出不去，但好歹也是个太子，只要是发生在这个国家的事，还在这个国家的人，我还是有办法的。”

　　龙跃眼中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却又一瞬间熄灭，“只是可惜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个妹妹叫红，还有个哥哥叫闲，再有的就是些外号罢了。”

　　“没事，我自会托人帮忙打听曾在偃府梧桐树下住过的流民。”

　　要不是逸闲被这货坑过，看着他这么真诚的一张脸真是都要信了！可惜龙跃还没看清太子的真面目。还满眼感激的望着对方，逸闲真想把龙跃手中的茶夺过来浇在他头上让他清醒清醒。

　　“一直在说我的事了，不知太子近期可好？”龙跃谢过太子说道。

　　偃阳歪歪头，思索了一会儿，“我嘛，没什么好不好的，每天就是帮着父皇处理国事。对了，这两年军中出了一个年轻的将军，连李晴川大将军都夸过他好几次。”

　　龙跃微微一震，忙问道，“那将军叫什么？”

　　“好像叫……姬扬。对，姬扬将军。真希望军中能多出几个这样的人为我所用，那等我忧天下之时便能省心不少啦。”

　　听到名字龙跃难掩失落，但还是回道，“太子放心，泱泱濯缨自有人才。”

　　这边逸闲却是沉不住气，原来自己这么早就被太子盯上了，可恶！

　　很快，场景又到了偃府。

　　“少爷，你可曾听过外面流传的濯缨四景？”家仆小姑娘打趣道。

　　“濯缨不是只有三景名声在外么？”龙跃认真道。

　　小姑娘摇摇头，“这新的濯缨四景啊，天河日出，月挂山亭，枫染西山。”

　　“这不才三个？”

　　“还有……将军一笑！”小姑娘也不卖关子了笑嘻嘻说道。

　　“将军一笑？哪个将军？”

　　逸闲闻言靠在门边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自言自语道：“自然是小爷我！”

　　“姬扬大将军啊，听说真人可帅了。”

　　“他已经是大将军了么……这才多久……”龙跃不可思议，“他真的是说到做到……”

　　“是谁啊？少爷认识大将军？”

　　“小常，去把我明日要批的卷宗拿来。对了，还有我明日要看的书。我不能输给他。”龙跃说着已经起身去了书房。

　　这小子未免也太拼了吧，逸闲感叹。只是逸闲这已经看了许久别念的梦境，却不见那只被困在这里的阴阳貘，逸闲既好奇别念的梦境，又想快点找到阴阳貘很是矛盾。好不容易打算不跟着小龙跃，自己去找找那东西却听的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妈的，那厮又来骗龙跃了！逸闲立马追了出去。

　　“偃洛弟弟果然是读过万卷书的人！”此时的偃阳已经手掌大权，竟亲自来了偃府。

　　“哪里……”龙跃说着被推门而入的家仆打断了。

　　“少爷该喝药了！”小姑娘进来看到屋里还有位贵气逼人的男子立即吓得低下了头，“打……打扰了。”

　　“太子息怒，这事不怪她。我事先未跟她讲过有贵客在此。”龙跃道。

　　太子大袖一挥，“没事。倒是你，身体要紧，快去喝药吧。”

　　龙跃谢过太子后便跟着小姑娘出去了。而逸闲却决定留下盯着偃阳。就见偃阳打量了整个房间一周，随手拿起桌上压在书下的画作，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些画逸闲看过，都是些人类的五官，也不知道龙跃想画什么。偃阳反复看着几幅画，将画纸叠在一起颠来倒去的看，突然笑了笑，逸闲正准备凑过去看看他究竟看出了什么，偃阳却将画纸折了折放进了怀中。这太子还有偷画的怪癖！？逸闲乍舌。正在此时，龙跃走了进来，刚开口准备给太子赔不是。却见太子摆了摆手，笑着说，“我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龙跃愣了一下，忙道：“太子不必费心的。”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了？”

　　龙跃眼神飘了一下，“没有，我不找了。”

　　“不对啊，你不是前几日才偷偷见过他么？”

　　逸闲也好奇起来，龙跃去见了谁？

　　龙跃紧张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偃阳笑着从怀中取出那叠画作，气定神闲的轻轻打开，龙跃立即伸手去抢，只可惜此时的偃阳比龙跃大上好几岁，龙跃哪儿抢的过他，偃阳轻而易举躲过了龙跃又将画作叠好收了回去。

　　“我听闻你小时候见过天人。谁能让我们偃洛少爷误以为天人呢？”

　　龙跃不语。

　　“你难道不想问这些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我说过了到处都有我的眼线，当然，偃府也不例外。”

　　“此情无关风月。”

　　“你现在多大了？十五，十六？你还信此情无关风月么？”偃阳笑道，“我听说偃府的少爷不喜女色一心读书，真的是这样么？恐怕是见了那人再没什么人能入你的眼了吧。”

　　龙跃冷冷道：“还望太子不要擅自猜测。”

　　“怎么能说是猜呢，我当时还想了很久这个人到底是谁，听你当年所说还以为是你玩伴中的一个呢，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是他，哈哈哈！竟然是他，真是天助我也！你说我怎么当年就没想到呢？偃洛啊偃洛，你觉得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这些都是你的臆想。”

　　“臆想不臆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偃阳笑着拍拍龙跃的肩膀，而后又嫌弃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偃洛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别人当初那么照顾你，你倒好对人家抱着这样龌龊的心思。要是让他知道了，他会不会比我更厌恶你？唉，我还真有点好奇他知道了会怎么想，不只是他，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们口中那个德才兼备的偃府少爷居然是个，居然是个……哈哈哈，你说这会不会很有趣？”偃阳顿了顿，眼睛微微一转认真道，“不如这样，我这就去安排一下，明天你的这点破事就会闹的满城皆知，到时候大家一定会说那家伙是靠出卖色相仗着你才爬上去的。你想啊，毕竟他这么年轻，本来民间就有着各种猜测，我这么一添柴，你说人们会不会信呢？哈哈哈，想想就有趣。诶，你看我就这么传怎么样……”偃阳伸出手凑到龙跃耳边。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龙跃打断他平静的问。

　　“很好，痛快！”偃阳勾起嘴角，“我父皇很器重你，而且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你以后一定会接替你父亲的位置。我要你现在就听我的话，站到我这边来。”

　　“你已经是太子了，你还要什么？”

　　“太子？”偃阳自嘲的笑了笑，“你觉得我父皇喜欢我么？”

　　“我要是不呢？”

　　“那我们就看看所谓天人究竟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