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体能天花板》绿辛

22、第二十二章

　　陆沉舟的办公室在训练基地主楼的三层，视野开阔，陈设简洁冷硬，一如他本人。

　　姜晚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炭火上。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姜晚紧绷的神经。

　　他推开厚重的木门，侧身让她进去。

　　办公室内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皮革的气息，书桌上文件堆放整齐，一面墙上挂着巨大的训练基地平面图，另一面则是满满的书架，多是军事、管理和体能训练相关的书籍。

　　陆沉舟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楼下渐次亮起的路灯。

　　夕阳的余晖给他挺拔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边，却丝毫软化不了那身冷硬的气场。

　　姜晚站在办公室中央，手足无措。

　　刚才在训练场上那股因他维护而涌起的暖流，此刻在独处的静谧和未知的审问面前，迅速冷却，变成了更深的忐忑。

　　他叫她来，是为了什么？是更严厉的质问，还是……别的？

　　“把门关上。”

　　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姜晚依言照做，关门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

　　她转过身，依旧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陆沉舟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再是训练场上的锐利逼人，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

　　“现在，没有镜头，没有外人。”

　　他走到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告诉我，怎么回事？”

　　姜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委屈和慌乱：

　　“教练……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录像怎么会流出去……还被人剪成那样……我当时就是吓坏了，本能反应……”

　　“本能反应？”

　　陆沉舟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什么样的本能反应，能精准到那种程度？
　　姜晚，我训练过无数人，普通人在突发危险下的本能，是尖叫、僵硬、或者抱头鼠窜，而不是一个标准的战术规避动作。”

　　他的话语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脆弱的伪装。

　　姜晚的脸色更白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帮助她保持清醒。

　　“我……我以前学过一点防身术……”

　　她艰难地编织着谎言，声音带着哭腔，

　　“是、是我爸怕我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不安全，逼我学的……可能就是那时候练的条件反射……”

　　“哦？防身术？”

　　陆沉舟向前倾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压迫感瞬间增强，

　　“哪家防身术教这种在0.3秒内判断物体倾倒轨迹、计算最佳规避路径、同时调整重心确保自身绝对安全的‘本能’？介绍给我，我也去学学。”

　　姜晚语塞了。

　　在他的专业目光下，任何敷衍的借口都显得苍白可笑。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看着他，眼圈真的开始泛红——这一次，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无路可走的绝望。

　　看着她这副模样，陆沉舟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直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网络上的东西，看看就好，不必全信，但也不能完全无视。”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节目组会处理录像泄露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是管好你自己。”

　　姜晚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小声道谢，抿了一口水，滋润干涩的喉咙。

　　“舆论是把双刃剑。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你，你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会被无限放大。”

　　陆沉舟回到座位上，目光如炬，

　　你越是想隐藏，越是表现得怯懦不安，在某些人眼里，就越是心虚的表现。”

　　姜晚愣住了，抬头看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教她如何应对？

　　“训练场上看实力，镜头前面看心态。”

　　陆沉舟拿起桌上的一份训练计划，似乎不再打算继续那个关于“本能”的话题，

　　“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就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挺直腰杆，用成绩说话。
　　流言蜚语，杀不死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姜晚的心上。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明明看穿了她重重伪装下的不凡，却选择在这种时候，用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给予她一种奇特的支撑。

　　他不是在逼问她的过去，而是在指点她的现在。

　　“我……明白了，教练。”

　　姜晚低下头，声音依旧很轻，但那份慌乱无措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是感激，是困惑，也是一丝被点燃的斗志。

　　“回去吧！”

　　陆沉舟低下头，开始批阅文件，下了逐客令，

　　“明天还有更艰苦的训练。记住，在这个地方，实力是唯一的护身符。”

　　姜晚放下水杯，轻声说了句“教练再见”，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和陆沉舟的每一次交锋，都像在悬崖边行走。

　　他太敏锐，太强大，在他面前，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除了疲惫和紧张，她心里还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块看似冰冷却异常稳固的礁石。

　　然而，
　　这种微妙的感觉，在她回到宿舍楼下时，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

　　几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女选手看到她，立刻停止了说笑，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装作没看见她，快步从她身边走过，隐约还能听到压抑的嗤笑声。

　　宿舍楼道里，原本敞开着门聊天的房间，在她经过时，门被轻轻掩上。

　　她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发现门把手上，不知被谁用口红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笑脸。

　　姜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刺目的红色笑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陆沉舟可以当众维护她，可以私下点拨她，但他无法阻止这些无处不在的、细微的恶意。

　　这些孤立、排斥、无声的嘲讽，比网络上那些隔着屏幕的谩骂，更让人窒息。

　　她深吸一口气，用纸巾用力擦掉那个笑脸，推门走进宿舍。

　　同屋的另外两个女孩都在，一个戴着耳机看视频，另一个在整理床铺，看到她进来，动作都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便各自忙各自的，没有任何交流。

　　之前虽然也不算热络，但至少表面客气。

　　现在，连这层客套都消失了。

　　姜晚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打开了节目组配发的、限制网络的笔记本电脑。

　　她知道不该看，但一种自虐般的心态驱使着她，想要知道这黑色的潮水究竟汹涌到了何种地步。

　　登录那个许久未上的社交平台小号，私信和@她的数量已经变成了惊人的红色省略号。

　　她点开几个热门话题，触目所及，依旧是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和阴谋论。

　　“关系户滚出《极限挑战》！”

　　“装柔弱博同情，吐了！”

　　“建议严查姜晚背景，说不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支持江辰！抵制黑幕！”

　　“节目组不给出合理解释就弃剧！”

　　...

　　甚至有人开始人肉她的所谓“背景”，编造出各种离奇的故事，将她与某些虚构的权贵家族联系起来。

　　还有一些所谓的“分析帖”，信誓旦旦地指出她训练中某些“不自然”的细节，试图佐证她的“非同寻常”。

　　这些言论像无数只冰冷的触手，透过屏幕，缠绕住她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她关掉网页，合上电脑，胸口闷得发慌。

　　原来，被全世界误解和敌视，是这样的滋味。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个普通人，为什么这么难？

　　难道她的过去，真的像一道无法摆脱的诅咒，无论她逃到哪里，都会如影随形？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孤独感席卷了她。

　　她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里。外面走廊里传来其他选手结伴去洗漱的说笑声，更反衬出她这里的死寂。

　　她想起了死去的战友，想起了那些枪林弹雨、朝不保夕的日子。

　　那时候，虽然危险，但至少身边有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有明确的目标和敌人。

　　而现在，她置身于一个看似和平安全的环境，敌人却化身为无形的流言和冷漠的孤立，让她无处着力，防不胜防。

　　“或许……退出才是正确的选择？”

　　一个念头悄然浮上心头。

　　只要她退出节目，离开这个聚光灯下的舞台，这些纷扰或许就会渐渐平息。

　　她可以继续回去做她的行政小妹，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这个想法带着诱人的蛊惑力。

　　放弃，似乎比坚持要容易得多。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晴发来的消息。

　　“晚晚，你还好吗？别理那些傻逼！我相信你！陆教练帅炸了！他为你说话的样子A爆了！【爱心】【爱心】”

　　看着屏幕上那个跳跃的爱心表情，姜晚冰封的心湖裂开了一道缝隙。

　　至少，还有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相信她，支持她。

　　还有……陆沉舟。

　　她想起他刚才在办公室里的话
　　——“像個真正的战士一样，挺直腰杆，用成绩说话。”

　　逃跑，从来不是“凤凰”的风格。

　　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刻，她选择的也是战斗到底。

　　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擦掉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湿意。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微红，脸色苍白，但眼底深处，那簇被压制已久的火焰，正在重新点燃。

　　网络的黑潮汹涌，身边的暗箭难防。

　　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不能轻易认输。

　　陆沉舟说得对，在这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变得更强，强到让所有流言蜚语都失去意义。

　　她打开训练计划表，开始认真研究明天的内容。

　　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坚定。

　　这一夜，姜晚睡得并不安稳。

　　上恶意的词汇和现实中冷漠的面孔交织成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被恐惧吞噬，而是在梦境深处，紧紧抓住了那根名为“坚持”的稻草。

　　...

　　第二天清晨，起床哨声照常响起。

　　姜晚迅速起身，洗漱，换上训练服。

　　当她走出宿舍门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坚毅。

　　训练场上，江辰看到她，依旧投来不屑的目光，但姜晚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她专注地热身，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挑战。

　　陆沉舟到场，目光扫过队伍，在姜晚身上停顿了一瞬。他看到她挺直的背脊和平静的眼神，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今天，进行高空拓展项目训练。”

　　陆沉舟的声音响彻训练场，

　　“恐高不是借口，克服心理障碍，是体能挑战的一部分。
　　所有人，检查装备，准备上场！”

　　姜晚抬头，望向那高耸的训练架，心中微微一动。

　　高空项目，意外频发的地方……

　　也是，最容易暴露真实反应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风波未平，暗箭依旧，但她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