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宁》自在观学徒

32、一次重逢

　　　　“啪！”
　　一只白皙的手又拍死了一只停留在白色笔记本旁的苍蝇。
　　没有丝毫犹豫，林青云继续低头阅读起对于她来说一大半都需要猜的英语完形填空。
　　今天是2015年的5月22日，距离高考还有14天，也是叶济宁突然消失在她面前的第1430天。
　　终于连蒙带猜地写完了这本完形填空大全，林青云翻翻快要见底的练习册，打算一会儿放学去家附近的书店再买一本。
　　英语一直是林青云的弱项，整个高三，她几乎做遍了市面上的英语试题，凌晓云看在眼里，没有再给女儿压力，只告诉她努力过就好，结局如何不重要。
　　林青云并不赞同凌晓云的话，四年前父母离婚，虽说到底还是分到了一半财产，但林龙却坚持不出一分的抚养费，这些年，凌晓云每天奔波在各种兼职和工作中，林青云没有办法忽视掉凌晓云那已经满是茧子的双手。
　　还是再努力一些吧，给自己和母亲一个交代。
　　这次完形填空运气很好，不会的也蒙对了好几个，记下所有不会的单词并一一背诵后，周六早读结束的放学铃准时响起，林青云也从学习的心流中脱离出来。
　　没有辜负任何人，林青云中考考上了雪城最好的高中，从高一开始，便是每周日的中午12点半回到学校，周六的上午八点放学，循环往复，一直到了如今。
　　凌晓云周六也很忙，她经朋友介绍周六周天会去棉花厂上班，没有时间来接林青云放学。但林青云知道，此时家中的餐桌上一定已经摆上了她爱吃的菜。
　　今天天气不好，阴雨绵绵，林青云不喜欢下雨，雨水带来的潮湿让她觉得有些发黏。
　　林青云不习惯带雨伞，于是不可避免地淋湿了，等走到家附近她常去的书店时，她的短袖已经淋湿了大半，额前的刘海也被雨浇做了一团。
　　再加上长时间以来学习留下的黑眼圈，林青云此时的样子就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带着萎靡的气息。
　　不过林青云并不在意，对于高中生，尤其是高三生来说，不萎靡反倒不正常。
　　比起自身形象，林青云更在乎还在110分左右徘徊的英语成绩，还是太差了。
　　走进书店，林青云目不斜视直奔练习册专区，她早已打算好了要买什么，也并不需要店员介绍。
　　挑好还没做过的练习册后，林青云便抬起头要去收银台结账，然而，就是这么一眼，林青云愣住了。
　　如同死水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一个经常出现在她梦里，却再不曾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此时正紧紧地盯着她。
　　是叶济宁。
　　生活总是突然给她惊喜。
　　林青云想。
　　四年过去了，叶济宁一点都没变，她的头发还是那么直，垂落在她有些单薄的肩膀上。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林青云发誓此刻她从那一汪清泉中看到了自己有些狼狈的身影。
　　想到这里，林青云有些尴尬地拨了拨被雨打湿的刘海，竟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没有带伞。
　　四目相对间，叶济宁似乎突然回过神来，率先移开目光。
　　林青云眨了眨眼，依然紧盯着眼前的人，抱着挑好的练习册，慢慢走到了收银台。
　　走到叶济宁的面前，林青云才惊觉自己已经比叶济宁高了。
　　是神迹吗？
　　神迹再次降临了。
　　她低头俯视着叶济宁的眉眼，这样的角度，是她没见过的叶济宁。
　　原本弯弯的笑眼竟带了些锋利的感觉。
　　叶济宁伸手想要从林青云怀中接过练习册，林青云却紧紧抱住没有让叶济宁得逞。
　　“你回来了。”
　　叶济宁的手一滞，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突然被响起的来电铃声打断。
　　林青云从口袋中掏出老年机，是凌晓云打来的。
　　“喂，妈。”
　　“没事的，雨下得不大，我在楼下的书店买书呢，一会儿就回去了。”
　　“嗯嗯，你先忙吧。”
　　收回手机，林青云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叶济宁，没有再继续僵持，将练习册放在了收银台上。
　　“15元。”
　　付了钱，林青云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看了一眼叶济宁，转身就要离开。
　　叶济宁却突然叫住了她。
　　“青云！”
　　听着熟悉的声音叫着熟悉的名字，林青云感觉空气都有些稀薄了，她转过身，看向叶济宁，却发现叶济宁似乎也被自己突然地出声吓了一跳。
　　“怎么了？”
　　林青云语气平淡地回答，捏着练习册的指尖却微微有些发白。
　　“你……长高了。”
　　叶济宁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傻，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继续张口。
　　“嗯。”
　　林青云闷闷地嗯了一声，两人陷入短暂地沉默，周围只剩下门外雨拍打着地面的声音。
　　“我……我在这里上班。”
　　“我知道。”
　　林青云看着叶济宁有些憋红的脸。
　　“你几点下班？”
　　叶济宁愣住，轻声说：
　　“七点。”
　　“嗯。”
　　没有再多说什么，林青云转身走出书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叶济宁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抚摸了一下狂跳的心。
　　回到家，林青云拿出仍旧洁白如新的笔记本，轻轻抚摸着本皮，这是她每天闲下来时下意识的动作。
　　她真的回来了。
　　林青云觉得自己仍旧在梦中，这是她四年来梦中的重逢。
　　轻轻呼出一口气，林青云拿出刚买来的习题册，提笔做起题来。
　　重逢很重要，可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
　　叶济宁离开之前的每一句话她都翻来覆去的咀嚼，她让她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她们会在那里重逢。
　　她的本子里清晰地写着那是什么大学，那样好的学校。
　　母亲慈爱的目光也始终落在林青云的心里。
　　她无路可退。
　　晚上七点，林青云准时出现在叶济宁的面前。
　　雨还在下，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林青云没有打手里的伞，而是走到了叶济宁的伞下，自然地接过了叶济宁手中的伞柄。
　　叶济宁有些发愣，感受到眼前人的靠近，叶济宁抬头看去，27岁的身高和17岁的面孔让叶济宁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开口说道：
　　“你和云姐说你出来了吗？”
　　“当然，她很放心。”
　　“那，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吃过了，宁姐。去你家，可以吗？”
　　叶济宁没有回答可不可以，而是却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林青云微微一笑，打着伞跟了上去。
　　叶济宁家并不远，但走进屋子时，叶济宁却发现林青云左肩膀有些微微的湿润。
　　“肩膀怎么湿了？”
　　“没事啊。”
　　林青云一边收起雨伞一边满不在乎地说。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叶济宁的家和11年在千河镇的屋子的格局差不多，大小也几乎一样。
　　林青云轻车熟路的在曾经是椅子的小沙发上坐下，抬头问道：
　　“宁姐，你在你的世界过得怎么样？”
　　叶济宁猛地一震，看向已经变得成熟的女孩。
　　“很好却又不好。”
　　回答完后，叶济宁突然涌上一丝懊悔。短短四年，她已经被曾经的少女牵着鼻子走了。
　　“那你呢？这四年你在你的世界过得怎么样？”
　　“很不好。”
　　林青云看着叶济宁的眼睛说。
　　叶济宁一噎，快步走向厨房，只留下一句：
　　“我给你切点苹果来。”
　　林青云站起身，迈着长腿走到厨房门口，似乎知道叶济宁想要知道什么，看着叶济宁说：
　　“那天你走后，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都是你回南城了。你辞了职，退了房，什么都没有留下。”
　　叶济宁停下切苹果的手，看着林青云继续问道：
　　“那你呢？为什么过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