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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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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宁愿重新睁开眼。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也没想到自己能重来,能重新拥有这副躯体。
他回到七岁时,跌水的是他,楚聿跳下来捞他,没捞上,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水,腰上缠着飘摇的海草。他的耳朵还是聋了一只,他还是犟到没有去做人工耳蜗,楚家给他配了最好的助听器。
这一世,宁愿离楚聿远远的,他如愿的没有再和楚聿发生关系。
没有两情相悦,两小无猜,没有那些青涩朦胧的爱,不再是青梅竹马。
楚家虽然专权,但宁愿作为家养子,左右还是有些人权,有自主选择不当床伴的权利。高考过后宁愿就主动从楚公馆搬走,他大学没跟着楚聿出国,反而在国内念了计算机,他一直对这个感兴趣,但为了和楚聿同班同课,跟他念了金融。
IT公司员工工作繁忙,大学毕业后,宁愿凭借着学历和个人能力入职。
公司压力很大,朝九晚五是常事,坐在办桌上忙着忙着可能突然流鼻血。压力又大,幸好宁愿天生基因不错,没秃头,一头发还是茂密,留着他的厚刘海,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挡住清秀的五官。
但就算工作如此劳累,宁愿还是很满意。
他觉得自己摆脱了上辈子的命,摆脱了他必须要和楚聿在一起的运。
虽然记忆里的蓝宝石戒指总会爬进梦里,戴在那个死了的孩子脖子上,死死的紧箍住未成形的胎心,眼眶的形状还没出来,像一锅煮融的血肉。
但宁愿知道它昂起头在看着他,死死的盯住他,他是诞子的母,也是杀子的母。
宁愿不知道是谁在抓着他不放。
他不希望是楚聿,更不希望是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他害怕和楚聿相关的任何事。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楚聿就站在床边看他,盯着他转动的眼珠,似乎希望他在梦中惊醒。宁愿不敢醒,他隐隐约约察觉梦外还有一层梦,他不敢醒,怕醒来就要面对现实,他亲手杀了自己也杀了那个孩子。
他想跑,但走廊一直在转,在重复,他不断的走过那段长长的属于楚公馆的回廊,他还记得这是他七岁楚聿跌下水那天匆匆跑去楼里喊人时跑过的长廊。
长廊狭窄,他记不得旁边有什么,只记得自己跑得很捉急,摔了一大跤。膝盖擦掉一层皮,他又继续在走廊上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紧紧跟着他,是什么,海声?潮水声?还是咕噜噜楚聿在水底下挣扎的溺声。宁愿不知道,他哭着向前跑,又摔了一大跤,很痛。肌肉组织没有皮肤保护,在走廊地板的木棱上蹭掉一层红嫩的碎肉,血顺着半月板淌过小腿肚,冲刷他淡黄色的脂肪组织和痉挛的血管。他又在前一直跑,没有尽头似的,周边的走廊发生一些变化,变得越来越窄,地面蠕动的是他的肠子,宁愿又重重的摔了一跤,深白的骨带着嫩色的肌腱和韧带组织从膝弯猛地像锐利的箭射出。
他身上像没了骨头,软趴趴的躺在血沁透的床被上,床上是一股黏稠的腥,味道很重,真的很重,像一双红色的手捂住他的口鼻。
床上的血失温得很快,宁愿觉得冷,血又正热。
怎么办呢,楚聿,你为什么要跌进水里?
床上的beta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似的,眼珠咕噜咕噜的在眼皮下高速转动。
梦中的肠子是他的肠子,滑腻的肠子缠上他的胸口,脐带紧紧的勒住他的脖子。未成形的胎身上紧紧箍住那枚蓝宝石钻戒,带着一条湿漉漉的血痕,蹒跚向宁愿爬进来,孩子的手像小猴的爪,撕开宁愿的肚,残忍的要回到母亲的腹地。
宁愿猛地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晃间掀开沉重的眼皮。
床头好像站了个人?
谁?!
宁愿慌促的要去开床头灯,他太怕了,浑身又无力。趔趄的从床上摔在地上,他脸上是惊热出的汗,湿腻腻的浸了鬓角,濡湿了刘海,他勉强撑起来。
昏暗的小夜灯像道纱笼在他头顶,床边还是昏昏绰绰的,但没有人影。
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宁愿闭上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再也睡不着了,也不敢去回想噩梦。只僵硬的窝在床铺里期望自己能够遗忘那一切,宁愿翻着手机,夜灯没关,脸上是冷色和暖色交映的光。
他刷着无聊的app,内容繁杂,宁愿的手停在聊天界面。
虽然工作繁忙,但他交往了一个对象,是个跟他一样的beta。一样在IT公司工作,两个人的工作都忙,平时见面不多,聊天也少,简直不知道是怎么谈成对象的。
想到今夜的异样,宁愿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犹豫不决,他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讲。
最终宁愿还是放下了手机,只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14.
宁愿那夜的床头确实站着人。
楚聿就站在宁愿床前,缄默的盯着床铺上熟睡的beta,漆黑的夜里他只隐隐约约看得见隆起的起伏的身。
他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站在旁边看,像是在看很久没见面的爱人。
舍不得扰醒他,只安静的看着他的睡颜。
宁愿并不知道楚聿来过他的住所,他的工作太忙,身体也忙得不好。总是累,眼冒金星,流鼻血是家常便饭,爬五楼就喘,腿软,虚得不像二十多岁的正常成年男性。
但宁愿内心一直避讳着医院,没主动去看过,偶尔吃一点鱼油护肝片一类的补剂。
宁愿的男朋友也知道他身体不好,偶尔煲一点补汤来看他。
Beta身量不矮,比宁愿要高一些,大致一米八三,长相俊秀,挺温柔的一个人。
第一次遇上也巧,宁愿是下楼梯的时候摔了,刚好碰到男beta。穿了身西装,看见宁愿摔下去爬不起来,赶紧上前扶他起来。宁愿那次摔够呛,额头缝了八针,当时脑门脸颊全是血,赶紧送到医院。
幸好宁愿头发厚,刘海正好能遮。
在医院两个人互相加了联系方式,才知道是其他公司的人,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也慢慢发展出关系。
宁愿久违的坐在家里休息,他最近老做恶梦,睡眠不足,在工位晕倒,被同事送了回来。
老板大方的批了他三天假,beta男友也提汤过来看他,男beta好像很爱煲汤似的,回回都是拎着一个保温桶上门,都是些补气血的汤。
宁愿其实不大爱喝,汤里总有股苦药味,党参当归那类的药。
鸡倒是精挑细选的老乌鸡,汤面上飘一层晶莹剔透的汪油,红枸杞跟着油花飘。盯着茶几上揭开盖的保温桶,客厅里弥漫那股补汤味,宁愿不想喝,盯着男beta的背影。
男beta总穿那几套西装,衬得腿长要洗,站在厨房里很靓眼。
宁愿不会做饭,老是点外卖,他手艺却很好。手绕在腰后系上围裙,扎上衣袖,将准备好的肉炖上锅,扭头撇了眼宁愿,青年半躺在沙发,厚实的头发裹住本就窄小的脸,唇上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
桌上的汤一点没动。
他过去将补汤重新热了,催宁愿喝。
宁愿皱起眉,不情不愿的捧着碗,男beta好声好气的哄他,又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宁愿茂盛的黑发。他发黑,质硬,蓬蓬的,早些年才有留他这发型的男生,现在都叫非主流了。宁愿没躲,小口小口啜着苦汤,眼底是青黑的眼袋,两条腿拢在一起,脚塞在抱枕下取暖。
他脚冰,原来没这毛病,一上班就突然来这毛病。
他又不喜欢穿袜子,总寒着脚。
男beta进宁愿卧室找了双袜子出来,拿走抱枕,握住宁愿纤细的脚踝,等袜子穿好。宁愿硬逼着自己仰头喝光了汤,脚踢踏着毛茸茸的拖鞋,坐在餐桌前期待的等饭吃。
男beta迎着宁愿期盼的目光,忍不住笑,将菜端上桌。宁愿迫不及待地动筷,男beta的手艺真的非常棒,格外的合他胃口,连他的喜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吃完,宁愿就犯困,但有点舍不得男beta离开。
房子里太空,宁愿害怕做噩梦,那天夜里床头的黑影还让他心有戚戚。但他吃完饭就困,躺在床上要午觉,身上是毛茸茸的连体式睡衣,他抓住被边,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男beta俊秀的脸,问道。
“你能不能陪我住一阵?”
“嗯……我问问我上司好不好,我要是能调班,我就搬过来陪你。”
男beta脸上是温和的微笑,宁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生怕他后悔,抓住他的手跟他拉钩作誓。男beta看他幼稚的行为,哑然失笑,好笑的将大拇指和宁愿对印,“好,这么说好了,能换就来。你好好休息,记得吃床头柜的维生素,不要忘了。”
“嗯。”
但让宁愿失望的是男beta的上司好像很变态,一句没答应,反而把他调到了更远的岗位。一周见不到一次,连不爱喝的补汤也无法亲自提上门,总是外卖送。
情感上得不到联络,关系渐渐淡下去,宁愿在得知男beta要彻底调离这座城市,去一处距离本城三千里的分公司工作,难免泄气。
想要继续谈下去,就要异地,但他们关系并不牢靠。
正纠结,殊不知男beta的上司正是楚聿。
Alpha几乎是充满嫉妒的看着他和男beta的交往,他嫉妒男beta能上他家门,嫉妒男beta能摸宁愿的头,能亲手穿袜子,甚至能得到宁愿充满期盼的眼神。楚聿的嫉妒心疯狂膨胀,他无法接受宁愿开启新恋情,抛弃他们过去的二十年。
那道站在宁愿床头的人是他,像逝去的影,久久的缠住已魇深的beta。
楚聿始终不愿意放手。
他其实天天晚上都站在宁愿床头,在宁愿交往对象后偶尔坐下来,翻一番床头柜里有没有放套和其他东西。楚聿偶尔会留一点东西,譬如自己的袖口,制作出痕迹,期望宁愿发现。
但宁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发现,他的工作实在太忙了,梦夜夜都来。
整个人经常是恍恍惚惚的状态,连药都忘了吃。
在结束与男beta半年恋情后,宁愿终于发现他的床头柜多出的东西,数枚袖口,还有些撕碎的纸张,甚至还有他的揉得皱巴巴的贴身衣物,上面很脏,有一股栗子花的腥臭和浓烈的龙舌兰酒味。
宁愿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被吓住了,他以为是他男朋友,又怀疑不是他。
因为男beta绝对没有这么变态。
他和他前男友虽然分手了,但还是可以当普通朋友,宁愿在这个城市认识的人不多。遇上这种情况,他先打电话给前男友,确认了不是他,他也没有把他出租屋的钥匙给其他人。男beta努力安抚住宁愿,问他最近休息的怎么样,让他请假好好休息几天。
“嗯……”
“你一定要记得吃床头柜的维生素,对你的身体好,你就是太累了。兴许是自己晚上做的,忙忘记了,以后别这样忙。”
“嗯,谢谢你。”
宁愿心不在焉的挂了电话,扭头盯着床头柜上的药瓶,他确实有两天忘吃。宁愿不禁有些头疼,拿起药瓶扭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一大把药片。药片苦得要命,宁愿皱起一张脸,起身去客厅喝水。
他完全不不知道谁会干这么恶心的事情,都有点被吓住,安装了监控。
但那痕迹还在,扣子,不翼而飞的贴身衣物,梦里婴孩脖颈上的蓝宝石钻戒,他的死。
宁愿本来就是高强度工作,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经常失眠,又心悸头疼,掉头发掉的很厉害。又遇上这事儿,他试过报警,但警察来了只是简单巡视了一圈出租屋,告诉宁愿会加强夜间巡逻,就不了了之了。
警察对这种事没办法,宁愿也理解,但他害怕。
晚上宁愿留在公司都不敢回去,但事情出现转机是他恰巧碰到了楚聿,他俩也算熟人见面。但宁愿是保持着距离感,楚聿到挺热情,请他吃了顿饭,互相聊聊近况。
宁愿倒是没憋住,将这事全盘托出,清癯的beta坐在椅上崩溃的捂住脸。他的手指难以控制的颤抖痉挛,楚聿面露不忍,伸手将beta揽在怀里,手有规律的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愿愿,别怕,我在你身边。”
“要不要我帮你?”
“就在XX区,有一套房子,就是XX那边的高档住宅。安保很好,那边装修好了一直没人住,你要不要试试去那边住一阵?”
“离你公司也近,换个环境就好了。”
宁愿由着楚聿抱住他,面容清秀的beta将瘦到尖细的下颌搁在alpha肩上,眉似蹙非蹙,左眉上的痣又要乘风上秋波。
在楚聿的帮助下,宁愿搬到那边小区里。
楚聿的动作很快,宁愿也没什么东西,他东西少,一下午不到就搬完了。新搬进去的小区绿化很好,间隔也宽,前院甚至有片小草坪。环境清幽,出入都要刷脸,物业看上去非常负责。装潢有些像楚公馆,到了熟悉的环境,宁愿稍稍多了些安全感。
为了感谢楚聿,晚上宁愿请他一起吃饭,他就一007社畜,请不起什么昂贵的餐厅。选了家稍贵的西餐厅,是楚聿会喜欢的口味,楚聿教养极好,坐在大厅里依旧说说笑笑很开心的样子。
走出来,天空飞舞雪花,今天过后就彻底开始冷了,数三九,要整整冷几十天的季。
宁愿脖上围了条厚围巾,半张脸都藏在围巾后,手上倒是端了杯暖手的热可可。刚刚楚聿去买的,alpha动作很快,宁愿没拦住。
打车到小区门口,楚聿一路送进去,看见他似乎也要留下来住一夜,宁愿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这本来就是对方的房子。
Alpha的存在感特别强,催宁愿洗澡,泡脚,还要给他做艾灸,疗他脚寒的毛病。
这倒是让宁愿忽然想到他上辈子和楚聿留学那几年,那可以说是他们两个人最好的日子,不在国内,看不到楚家人的嘴脸,就算是吃没滋没味的白人饭,都好像都变得更自由愉悦。
但岁月从不可追,宁愿有点受不了了楚聿殷勤的态度,也不想艾灸。楚聿跪在泡脚盆旁边,他腿边还放了只小凳,凳上的毛巾裹着艾灸要用的药柱。楚聿握住宁愿脚腕,给他擦脚,盯着beta瘦长的脚背,动作越发轻柔,好像手上是一件易碎品。
宁愿有些受不了了,匆匆拒绝了楚聿,躲进房间里。
门合上,宁愿看着熟悉又不熟悉的房屋摆设,一时竟没觉得太熟悉。坐在床边无所事事,倒很快就泛乏,换上睡衣就要上床,但门忽然敲响了,他心想,这是要干嘛?
宁愿赤脚下床开门,小夜灯没关,他现在习惯留灯睡觉。
昏黄的灯光抹在beta清秀的五官上,他没戴眼镜,更能清晰的看见他一根根纤细的睫毛。楚聿的手按在门框边,alpha半片身影隐匿在走廊漆黑的阴影里,站在门边显得格外高大,他极自然的伸手要揽住宁愿的腰。
宁愿后撤躲开了,眼神中的陌生深深刺痛了楚聿的心,俊朗的alpha无可奈何的蹙起点微笑。
“热牛奶,睡前喝,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宁愿伸手接过了牛奶杯,楚聿看他仰头,手到底还是忍不住向前碰,摸到beta的发尖,抚了抚他额边的发,隔着一层去触摸宁愿额头缝过八针的疤。
宁愿皱起眉,躲开了楚聿要摸他耳朵的手,将牛奶杯塞回他手里,匆匆道了晚安。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搬家所致,又或者是暗暗燃烧的香薰蜡烛,宁愿这夜竟然真的没做噩梦。没有噩梦侵袭,宁愿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家中也再无那些恐怖痕迹。
好像那一切是个遥远的梦,不太真实,记忆织造出一层保护壳让他一天比一天健忘。
但他仍然天天吃药,突然一天,宁愿下意识拉开抽屉柜,看见里面很多药瓶。他之前根本没有这么多药瓶,为什么,为什么,是那个人干的吗?
宁愿一下子呆在原地,又突然想到床头的影子和那时候待在出租屋心惊胆颤的时候。
宁愿拿起药瓶,看见上面的标签都撕得干干净净,手撑在柜上。宁愿脸上的表情极为惘然,他下意识的去找楚聿,幸好楚聿的电话一打就通,宁愿呆呆的问他,“我为什么要吃药?”
“什么药?”
“就是我床头柜里面的药瓶,为什么都是药瓶,为什么,是谁放进去的,我没有病呀。”
宁愿喃喃自语道。
楚聿在公司,根本不敢挂电话,告诉宁愿他马上回来。楚聿几乎是一路冲回来的,到家门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足足有一半都是被宁愿的异样吓住的。他看了眼手机,电话还没有挂断,楚聿站在门口整理好着装和表情,推门而入。
看见宁愿坐在卧室床边,脸上的神情怔怔的,看得让人心疼。
楚聿忍不住抱住宁愿,指着药瓶告诉他都是些什么,让他不要多疑。
“护肝油,维生素片,鱼油,参片……”
一大摞药都是说得上名头的保健品,宁愿随手指那个,楚聿甚至能精准说出来这是什么,刚刚他也是这个说辞。楚聿倒出药瓶的药片,毫不犹豫的仰头吞下去,又让宁愿吃。
宁愿虽然狐疑,但还是吃了。
楚聿等着药物平静宁愿的激素情绪,看他安定下来,连忙借口去厕所将胃里已经溶解大半的药片呕出来,精神类的药片苦涩无比,那股苦死死缠着喉口。楚聿不敢多呆,按下马桶冲水按钮,又照顾了阵宁愿,才知道他今天没有去公司。
他也不知道宁愿怎么今天没上班,楚聿不敢问,伸手将beta身上的外套剥下来,托着他的腿抬上床。
Beta脸上没什么表情,怔怔的,似乎一个人在独自发呆。楚聿将宁愿的手臂掖进被褥上,看他倚在枕上,慢慢的打着呵欠,眼睛里盈起一片汪汪的水。
眼珠像镜一般,倒映出楚聿的身影,他就这么盯着alpha走神。
楚聿也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宁愿,青年脸上是淡淡的神情,没有笑也没有哭。无非是平静的场景,只是一个他狂奔来的静谧午后,却闹得楚聿突然很想哭。楚聿真的很想哭,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没掉过一滴泪,但他现在就是想落泪。
他知道他无论如何不能和宁愿再有这样的一个午后。
他想亲宁愿,他想搂着他的beta一起躺在小床上,凑在宁愿的左耳告诉他到底有多么爱他。宁愿会听不见,会好奇的反复问他到底他在那时讲了什么,要说得那么轻那么细,要让他听不见,好像在故意捉弄他。
楚聿看着宁愿慢慢的睡着,他轻轻的推开门,落上门锁。
宁愿倒是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楚聿进厨房熬汤。汤得等时候,一进锅里就得慢慢的煲够两小时,期间楚聿回了公司一趟。带了今天的晚餐回来,是宁愿原先喜欢的一家连锁中餐厅,他尤其喜欢这家的鱼片汤。
坐在餐桌上吃饭,宁愿小口小口的咬着嫩滑的鱼片,没一点刺,全都挑了出来。
宁愿吃得很满足,甚至连补汤都舍得多喝了两口。
回到房间,宁愿下午补足了眠,精神得很,楚聿照例给他端了杯温牛奶。宁愿喝掉牛奶,手背抹过嘴,将杯子塞回去。
楚聿又在敦促宁愿吃保健药,声音温柔。
着促使宁愿的视线转向床头柜,上面小巧的药瓶多杂,他不信自己要吃这么多保健药。
宁愿背过身,伸手拧开药瓶,手心里的药却悄悄藏在指缝里,手背挡住嘴。
Alpha只看得见他仰脖吞咽的动作,看不出宁愿到底吃没吃药。
宁愿将剩下的药片偷偷塞进枕头芯里,枕在上面,没感觉到硌,却让宁愿久违的感到大脑清醒,没那么空和无。宁愿静静的睡下去,可这夜他又做梦了,却不是他的孩子。
反而是他的前半生,一天一天像电影画面播放,他像被固定在漆黑无人电影院的玩偶。周围一片漆黑,他扭头可以看见暗红色的座椅,面前是强光巨幅的电影荧幕,小孩在奔跑,他听见自己的笑声。光芒印在他脸上,在眼底映出偌大的光圈,衬亮了宁愿苍白的脸颊。
画面像上了发条,一圈一圈的转不停,让他直面他的七岁,他的十七岁,他的二十七岁。
记忆反复鞭挞着宁愿的神经,青涩的青春,甜蜜的爱情,到最后冰冷的床铺。
平平无奇的回忆梦慢慢变成梦魇,但宁愿依旧不愿继续吃药,他宁愿做这些梦。
宁愿的眼睛里蒙上一片灰翳,他睡眠质量太差,整夜整夜的熬梦,大脑和神经无法得到休息。他疲惫得要命,却又无时无刻的回忆起前生的一切,唯一能让宁愿感到欣慰的是他逃过了一切。
到公司,宁愿的包里塞着楚聿装的一些小零食,他小时候就这样,爱抓一大把零食塞在宁愿书包里。两个人其实都不太爱吃,挨不住楚聿事儿多,喜欢拆开问宁愿吃不吃,宁愿不懂拒绝,就点头,被楚聿亲手喂了好多年零食。
宁愿接过同事递过来的奶酪棒,忽然想起这些早已淡忘的往事,他皱眉撑住头甩了下。
同事关切的问他怎么了,宁愿勉力扬起一点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痛。”
“那你休息一下吧,可别突然晕倒了,太吓人了。”
旁边的同事附和着,宁愿笑笑,起身说自己去厕所一趟。
没料到在转角突然撞上人,那人匆匆的道歉,宁愿没说什么,手撑在走廊的墙壁上慢慢的踱步进了厕所。
却眼尖的看见镜中衬衣边抹了点灰,白衬衣沾一点脏就格外明显,宁愿推开厕所门,坐在马桶上。苍白的光打在他僵硬的脸上,他伸手揪住衬衣下摆用指甲想扣掉那点灰。
半边衬衣从裤边抽出来,他腰极细,棕色的细羊皮腰带系在腰上当装饰品。衬衫边皱巴巴的不怎么好看,想真真正正穿得好看得体还是得用衬衫夹,不过坐工位敲代码而已,没谁会精心打扮着装。
宁愿敛眉,看见越搓越脏,动作慢慢暴躁起来。
却无意间看见自己肚皮上的缝合线,其实只是从衬衣边上撂过去半秒的痕迹,但宁愿的捕捉速度太快。他狐疑的伸出手揪出另外半边衬衣,掀开那片皱巴巴的衬衫,在厕所看见自己肚皮上的缝合线。
从胸膛出发,在腹中呈直线蔓延,像蜈蚣一样的瘢痕盘桓在他肚脐眼上。
斑驳的针缝和刀口突然让宁愿感到陌生,也让他呆滞的盯着那道长长的好像从心口漫出来的刀疤,好恶心,这条疤为什么会在他身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恶心。
宁愿的呼吸霎时急促,他明明重生了不是吗,他明明没有遭遇那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道刀口。
宁愿忽然感觉到火刀压肤的炙热刺痛,他痛苦的撑住自己的头,滑跪在地上难以撑起身体。
呼吸泛滥到碱中毒,宁愿拼命伸出手掐住自己人中期望自己能清醒,但一只手臂撑不起他。半截身弯下去,匍匐在地,肩头无力的压在厕所地板上勉强支撑他,让宁愿回忆起那场血淋淋的分娩。
他伸手去抓那道刀口,坚硬的指甲要剜下肉一般,撕裂出一道道宛如小河的血流。
嘴里喃喃自念道。
他没有和楚聿在一起,他真的没有和楚聿在一起,为什么肚子上会有疤。
宁愿魔怔了,手指挠着瘦凹的腹部,他本就瘦,停药这段时间更是暴瘦。楚聿找不到原因,只能眼睁睁看见宁愿的肋骨凸起来,像饥荒中的病态孩童。宁愿脸上是恍惚的神情,有绝望,也忽然想了什么,没有这道疤,他不该有这道疤,他的肚子上该光光滑滑的像血豆腐一样。
对,他的肚子该是光滑的像血豆腐一样。
15.
等楚聿冲进来,只先嗅到冲天的血气,地缝上渗透滑腻的血。
一切仿佛让他回到那天。
那天是他结婚,和一个认识了不足三个月的陌生Omega,他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个Omega过于冷淡的信息素和性格。但父母之命不可违,楚母又一直讨厌他念着宁愿,他其实多多少少能知道他妈不喜欢宁愿的理由。
因为他父亲,他父亲的情人两只手数不过来,幸好他母亲强势,否则他身边该多出不知道多少个私生子。
他爸滥情,喜欢谁,都唯独不会喜欢他母亲。
楚母恨父多情,又恨子专情。
让他去国外历练了半个月,如果宁愿能忍住,她就让他俩在一起。楚聿忍住自己的思念,手机关机,没有回复宁愿一句话。他以为宁愿应该能猜到,他相信他和宁愿之间的爱情,只要过了这道坎,此后路就平坦。
但等到婚礼那天,冯白有意无意说到宁愿,说他怎么不来看一眼。
楚聿那个时候隐隐约约猜到楚母和冯白应该是私底下谈了什么。
他被骗了。
什么在一起,他这辈子就注定不可能和宁愿在一起。
婚车从他给宁愿挑选的小院经过,楚聿站在楚公馆装点好的后院,草地才剃,柔软的青草在日照下散发着清新的甘蔗甜味。西式的婚礼,红毯上是陌生的人,手上的钻戒盒里是一枚蓝宝石戒指。
那天的白光太刺眼,楚聿眯起眼,看见冯白走过来。
天空放出彩色烟花,墙垣台下飞碎点点荼蘼花,宾客要抬起手鼓掌。楚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问,“你是不是去找了宁愿。”
“找了他一个月,他现在最恨的应该是你。”
楚聿动口型,没骂出声,他推开冯白,疯了一样冲到小院。
一群人跟着追,楚聿手指勾开勒脖的领口,领带斜开,楚母维持住现场。楚父脸上倒没露什么山水,五十多的alpha风度翩翩,不显山不露水,反而拉住楚母的手努力安抚着暴怒的妻子。
楚聿冲到小院,荼蘼花盛开,他嗅到令人难过的血腥味。
他呆滞的盯着血红色床上的宁愿,像被剖腹的蚌,露出脆弱的内脏器官,双手漫血,斑斑驳驳凝结血迹。
楚聿几乎是疯了抱住宁愿,拼命的冲出屋,茫然的站在路边,看见追过来的人。他呼吸急促,话又乱又急,“快点快点,快点叫医生来,快点……”
高大的alpha眼睛里的泪已经挂了满脸,楚聿不知道自己在哭,他只是在害怕宁愿太痛。
医院急救的灯亮了一整夜,楚聿守在急救室,楚母过来看见满脸憔悴的楚聿猛地抽了他一耳光。楚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狼狈的alpha低下头,脸上是干涸的泪痕。
幸运的是宁愿命大,这样没死成。
不幸的是他的孩子,注定无力回天,早早夭折在母胎中,并且宁愿作为一个生育率本就低下的beta,彻底丧失了自己的生育能力。
宁愿住了大概半年的医院,修养身体到还好,至少命还在。
但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医生,从心理科神经科和精神科三个科室来来回回的看,院方最终敲定结果,说宁愿是因为那段记忆太痛苦,产生了防御机制,为了能活下去,大脑自动屏蔽掉那段记忆,重新修正,编了一个他可以接受的现实,一个没有楚聿的现实。
宁愿那段时间甚至不能看见楚聿,一看见楚聿他就发疯,拿刀捅自己肚子。没有刀就用手,手指甲劈开也要挖烂自己的肚子,楚聿抓住beta只剩下骨头的手腕,脸上是不忍的痛苦。
为了他和宁愿,他只能给宁愿重新安排生活。
安排好公司,安排好男beta成为宁愿的新对象,楚聿像条守在阴暗处的狗。看着宁愿的新生活,看着他发展出真正的恋情,那个该死的男beta也喜欢上宁愿,说他愿意真的和宁愿在一起。
楚聿就站在宁愿家门口,面无表情的质问他有什么资格。
每周送的汤都是他亲手煲的,如果没有他,男beta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碰到宁愿。
楚聿无法接受,他甚至期盼宁愿能想起一切。
但家里又压得太紧,楚家能默许他搞一些小动作,绝不可能让他和宁愿在一起。和冯白的婚事倒没告吹,那天那件事压得很死,反而低调的领了证。两个人都不在场,结婚证上的合照是P上去的,只有红章飞鸿如虹。
直到往事重演。
宁愿叼着衬衣,死死咬住领带,手上是一条血淋淋滑腻腻的人皮。
肚皮上纵列横陈巨大伤口,真皮层的细胞混着血裸露在世界外部,暴露在空气中慢慢死去。他太瘦了,腹部几乎没有脂肪,只有皮层和微薄的肌肉,那一层红色的肌理抽搐着覆盖住腹部。
宁愿已经疼过劲儿,脸上只剩下麻木,鬓边是沁透的汗。
他看着楚聿砸开门锁,alpha脸上是绷紧的表情,慌乱中又带着恐惧。他匆忙的跪在地上抱起宁愿,膝盖蹭到地板上的血,湿泞泞的圈了两片润。
宁愿看见他,倒是突然大笑起来,衬衣和领带掉下来,“哈哈,”
“哈哈哈哈,”宁愿张开手臂,似乎要拥抱楚聿,拥抱这个曾经最深爱的人。手上是血红的一条腹皮,肚子的血还在涌,他说,“楚聿,我没有怀孕,我没有伤口,我没有伤疤。哈哈,我没有怀孕,我也没有孩子。”
“我的孩子没有死。”
楚聿下颌绷紧,眼珠颤了一下,匆忙的抱住已经脱力要滑倒在地的宁愿。
他飞跑出去,后知后觉的脱下外套盖在宁愿的腰腹上,送到医院。身上已经脏了大半身的血,宁愿因为失血和疼痛休克,楚聿颤抖的从他手上揪出那块血液已经半干涸的人皮包在手绢里虚虚的捧在手掌心。
在手术室外,楚聿茫然的坐在长椅上看着亮起的红灯等候熄停,楚母这次没有冲上来扇楚聿耳光。
只是下了死命令,他要是宁愿和宁愿这个神经病在一起,那宁愿没机会活下来。
上次能放过他,已经是楚家仁慈。
楚聿仰头看着陌生的母亲,他的眼泪忽然再也撑不住,心头只有无尽的痛苦,他喊,“妈,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他真的生病了,他没有我,他该怎么办?”
楚母脸上的神情淡淡,又高高挂起,alpha的眼角就算保养再好也泛滥起细纹。
她已经不再年轻。
“不要叫我妈妈了,我不可能一辈子是你的母亲,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可以和父母撒娇就能得到一切的小孩。”
“你是楚家唯一的长子,”楚母扶住楚聿的肩膀,俯下身,目光炯炯的盯着楚聿痛哭流涕的脸像类人的兽。
“你不可能摆脱楚家,不是楚家需要你,而是你属于楚家。”
属于这个继承了数百年的家族,门扉深深重重压颓靡,锁门人。
楚聿的眉像波,他哭笑不得,只能无助的握住手上那块碎了血痂的皮。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问他那块剥落下来的皮在那里,保存得当的话应该可以缝合上,问他要缝吗。宁愿这个时候还没醒,楚聿摇了摇头,说掉丢了。
让他们尽量包扎伤口,从其他地方取干净的皮肤,医生点点头。
楚聿忽然又站起身问,“我的皮肤可以给他吗?”
很遗憾,不能。
排异效果像楚聿和宁愿两个硬缝也要缝在一起的人生,宁愿醒过来,一直没说话,反而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
楚聿期间回去换了衣服,到医院才知道宁愿醒了,急匆匆的上楼要看他。站在电梯忽然又跑了出去,他回家拿药,楚聿在床头柜拿药的时候动作匆忙,碰倒枕头,他伸手抓住枕,突然整个人就顿住了。
他的手指头硌在枕头面下的药片上,楚聿翻开枕芯,看见密密麻麻的白色药片像场小雨一样掉下来。
楚聿喃喃的动了两下嘴皮,到底没说什么,匆忙的赶到医院。
宁愿的头从天花板转过来,看见他拿药,盯着他,突然说,“我都想起来了。”
“……怎么就想起来了呢?”
“楚聿,我也不想啊。”
宁愿笑了一下,眉扬起来,瘦过的脸上没有暖光,只有惨淡的将死的白。
楚聿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跪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用额头抵住宁愿蜷缩的掌心。他将他的手贴在湿漉漉的脸颊上,接住一滴滴滚烫的泪水,像下起倾盆大雨。
宁愿的手指抽搐,他闭上眼,泪水划过眼角。
16.
宁愿这一生的结局很简单。
生在狭窄的产房,四岁时被接回宁家,七岁被楚聿选中,十七岁和楚聿在一起,十八岁和楚聿出国留学,二十二岁和楚聿回国,二十七岁因为楚聿自杀,二十九岁住进精神病院。
漫长又短暂的住院生涯,冯白奇迹般的来了一趟。
Omega来的很快,走的也快,仿佛只是来看宁愿死没死。他丢下一句话,“你快点走吧,你把他们儿子变成那样,楚家不会放过你。”
“我走不掉啊。”
宁愿确实已经病了,病入膏肓,每天要按时服用精神类药物。
楚家强制让他进疯人院,这辈子出不来的那种。
宁愿没逃,他也主动选择进入疯人院,一辈子不出来。
入院那天,楚聿送他去,坐在车后座。楚聿脸上的眼泪没断过,他拉住宁愿的手,全掉在宁愿的掌心里。宁愿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清秀,平静,他今天吃过药,只是看着楚聿下不停的泪,忽然笑了下。
他小时候很爱哭,因为害怕楚聿又掉下水,楚聿倒是胆子一直很大,在他二十七岁前从来没哭过。
宁愿摸了摸楚聿的脸,泪水抹在指腹上,alpha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简直像公馆里的珠帘。
车等待红绿灯好像很慢,慢慢的三十秒足够数过一生,又很快。
抵达门口,两人一上一下。
宁愿站在长长的阶梯上,灿烂的日光将每一面阶梯都抹得白亮亮的,一丝影都没有,好像全躲进了缝眼里。他不让楚聿跟着他来,只让他站在楼梯下面。
楚聿绝望的仰头看他,“愿愿,你跟我走好不好?”
“楚聿,我病了。”
“我真的生病了,我每天晚上还是做梦,其实我知道你每天站在我床头。我每天都做梦,梦到我们的孩子,他脖子上挂着你送我的那枚蓝宝石钻戒。”
楚聿泣不成声。
宁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柔和的像个白光泛滥的清晨,好像能呼吸到秋天雾燥的凉爽。天很亮了,他回身走上阶,铁槛式的门合住他的身影,一步步没入深深重门中,再也不见。
疯人院里的日子很简单,也没人欺负他,楚家将上下打点得很好。
只是没有出来的机会,他没有家人可以看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坐在单人病房。
只有冯白偶尔给他带来消息。
宁愿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看护阳台边发呆,冯白很安静,仿佛他也是疯人院里的一员。
“我和他离婚了。”
“他硬要离,不离说弄死我。”
“但是楚家在给他重新张罗Omega,特意找了个跟你很像的人,真好笑啊,宁愿找个和你像的人就不愿意让你进门。”
宁愿扭头看着冯白,讥讽的Omega脸上是层薄薄的脆弱的壳,他直直的盯着他。
“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
“赌什么?”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从枕头翻出一只简易的手枪,是委托冯白送进来的,他扭头看向窗外涂抹灿烂白皙的晨光。人生三十载似乎都从眼前流过,少时的他和少时的楚聿,他少年发育的更快一些,先开头比楚聿高,但长到一定个头后就被楚聿反超。但他很爱没他高,也比他高的楚聿,少年总嚷嚷念念,把他抱起来举得高,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天花板。成年后的楚聿又太高,足足比他高半个头,他这个时候更爱楚聿用全部手臂抱住他。
楚聿的脸,楚聿的手,楚聿的呼吸,在宁愿的回忆里慢慢压缩成为一颗银色子弹。他们爱过,吵过,互相想念,互相撕裂。爱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但从一出生开始,他们就不能在一起。
但世事百般无奈,总要牵连他人,容忍指指点点。
宁愿扣动扳机。
响起两道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