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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雷霆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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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沉水香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皇帝萧景琰负手立于巨大的疆域图前,明黄的常服在烛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信亲王萧景锐垂手侍立在下首,屏息凝神,殿内落针可闻。
林微月已被内侍“护送”至偏殿暂歇,名为休息,实为软禁。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皇帝缓缓转身,手中依旧握着那本羊皮手册和那枚白玉令牌。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那是帝王之怒被强行压抑的征兆。
“景锐,”皇帝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你如何看待此事?”
信亲王心头一凛,深知此刻一言一行皆关乎国运,他深吸一口气,恭声答道:“皇兄,静安郡王手书,字字泣血,逻辑清晰,不似作伪。这枚初代影卫令牌,更是做不得假。若其所言属实……则宫中潜藏之毒瘤,已非一日,其祸之烈,恐动摇国本。萧煜追查至此而遭毒手,便是明证。”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皇帝,语气沉痛:“尤其……涉及皇嗣……此乃陛下逆鳞,亦是我萧氏江山根基所在!臣弟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彻查!”
皇帝沉默良久,指尖摩挲着令牌上冰凉的“影”字。他想起静安郡王萧承玦,那位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皇叔,当年之事确有诸多疑点,却因牵扯先帝后宫秘辛,被他强行压下。如今看来,竟是纵虎归山,养痈成患!
“月君……”皇帝咀嚼着这个代号,眼中寒光乍现。宫中地位尊崇、能与南疆扯上关系、且有能力构陷郡王、谋害皇嗣的女性……范围其实并不大。一个名字已在他心中呼之欲出,但他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知道这股势力究竟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萧煜……”皇帝的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还有几日?”
“林氏女言,恐难撑过三日。”信亲王低声道。
“三日……”皇帝闭上眼,复又睁开,已是一片决然的冰冷,“拟旨:一、着太医院立取玉髓灵芝,由朕之亲卫,八百里加急,星夜送往淮安,不得有误!旨意中需言明,若救不回萧爱卿,太医院提点,提头来见!”
“二、秘宣安郡王萧瑜,即刻入宫觐见。朕,要单独见他。”
“三、着暗影卫指挥同知(萧煜副手)暂代指挥使之职,暗中封锁安郡王府及所有与其往来密切之府邸,许进不许出,严密监控,但有异动,先斩后奏!”
三条旨意,条条如刀,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信亲王心中一凛,皇兄这是要动手了!安郡王萧瑜……果然是他!或者说,他至少是关键一环!
“臣,遵旨!”信亲王躬身领命,快步退出安排。养心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皇帝一人,独立灯下,身影被拉得极长,充满了孤家寡人的肃杀与决绝。
安郡王府内,萧瑜正于书房作画,笔下寒梅凌霜,姿态孤高。他神色平静,仿佛外界波澜与他毫无干系。一名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入内,低声禀报了林微月清晨入宫,信亲王随后被急召入养心殿的消息。
萧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染污了即将完成的梅枝。他放下笔,看着那团污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知道了。”他声音平淡,“备车,更衣。”
他似乎早有预料,平静得令人心寒。然而,就在他更衣完毕,准备出门接旨时,府外隐约传来了甲胄碰撞与马蹄轻踏的细微声响,虽极力掩饰,但在这寂静的清晨,依旧清晰可闻。
萧瑜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府邸周围的街巷暗处,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影影绰绰的身影,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从容走出府门,登上宫中来的马车。马车驶离,王府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仿佛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偏殿内,林微月坐立难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刻都如同煎熬。她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决断,不知道萧煜能否等到灵芝,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殿门轻响,一名面容和善的老内侍端着一盏参茶进来,恭敬道:“林小姐受惊了,陛下口谕,请小姐在此稍候,用些茶点压惊。”
林微月道谢接过,心中却是一动。这老内侍放茶盏时,指尖似有意无意地在桌上轻轻敲击了三下,目光与她有瞬间的交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是三长两短!是萧煜与她约定的暗号之一,意为“事有转机,静待”!
林微月心中狂跳,强压下激动,微微颔首表示会意。老内侍躬身退下。这细微的交流,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说明皇帝至少没有完全否定她的指控,甚至可能在采取行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饮着参茶,大脑飞速运转。皇帝召见安郡王,是试探?是摊牌?还是……另有深意?安郡王会承认吗?还是会狡辩?那枚白玉令牌,与安郡王又有何关联?
安郡王萧瑜被直接引至养心殿后的暖阁。此处比正殿更显私密,皇帝未着龙袍,只一身常服,坐于榻上,手边小几上,赫然放着那本羊皮手册和白玉令牌。
萧瑜入内,从容行礼:“臣萧瑜,叩见陛下。”
皇帝并未让他起身,目光如炬,直视着他,开门见山:“萧瑜,此物,你可认得?”他指向那枚白玉令牌。
萧瑜抬头,目光落在令牌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瞬间恢复平静,坦然道:“回陛下,此乃初代影卫令,见令如朕亲临。臣在宗人府档案中见过图样,认得。”
“哦?”皇帝语气莫测,“那静安郡王萧承玦的手书,你又作何解释?”
萧瑜沉默片刻,缓缓抬头,脸上温文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陛下既已看到手书,臣,无话可说。静安郡王,是臣的叔祖。他所言……大多属实。”
他竟然承认了!皇帝眼中寒光暴涨:“‘月君’是谁?”
萧瑜却摇了摇头:“陛下, ‘月君’并非一人,乃是一股传承的势力称谓。其根源,可追溯至前朝覆灭时,潜入宫中的南疆巫月部余孽。她们世代潜伏,通过控制、扶植特定血脉的皇室子弟,妄图复辟前朝,或……至少,掌控萧氏江山。”
他看向皇帝,目光复杂:“陛下可知,为何静安郡王会有这初代影卫令?因为,初代影卫的建立,本就有监察、清除宫内巫月势力的隐秘职责!静安郡王,曾是先帝选定的执令人之一!他之所以被构陷,正是因为他查到了‘月君’的核心秘密,威胁到了她们的计划!”
皇帝浑身一震!这段秘辛,连他都未曾听闻!影卫竟有如此渊源!
“那如今的‘月君’是谁?”皇帝逼问,声音已带杀意。
萧瑜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臣不知其具体身份,她隐藏极深,或许……是宫中任何一位看似与世无争的贵人。臣……不过是她们选中的,下一枚棋子罢了。她们以秘药控制臣,以复国幻梦诱惑臣,让臣暗中为她们联络南疆,传递消息,甚至……协助清除如林尚书这般,可能触及漕运旧案,进而牵连出她们的人。”
他顿了顿,看向皇帝,眼神带着一丝解脱:“陛下,臣有罪,甘愿受罚。但臣所言句句属实。林小姐的出现,萧煜的追查,打破了平衡,她们才不得不鋌而走险。陛下,宫中巨蠹不除,国无宁日啊!”
养心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皇帝看着跪在下面的堂弟,心中波澜万丈。他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骇人听闻!一股传承数百年的前朝余孽,竟一直潜伏在宫闱深处,妄图颠覆他的江山!
“来人!”皇帝声音冰冷,“将安郡王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侍卫入内,将萧瑜带离。皇帝独自坐在暖阁中,指尖敲击着桌面,眼中风暴凝聚。安郡王的供词,印证了静安郡王手书的内容,也指明了方向。接下来,该是肃清宫闱,将那隐藏至深的“月君”,连根拔起的时候了!
而这一切的关键,或许还需要一个人的配合。他目光转向偏殿的方向。
“传林微月。”
林微月再次踏入养心殿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同。皇帝看她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复杂的考量。
“林微月,”皇帝开口,直接略过了虚礼,“安郡王已招供。你所言非虚。宫中确有一股号为‘月君’的前朝余孽,潜伏极深,图谋不轨。”
林微月心中巨震,安郡王竟然招了!
“朕已派人星夜送药前往淮安。萧煜能否得救,看他的造化。”皇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下,朕需要你协助,将‘月君’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林微月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臣女万死不辞!但凭陛下吩咐!”
“很好。”皇帝微微颔首,“‘月君’行事谨慎,安郡王亦不知其真身。但她经营多年,宫中必有庞大网络。朕欲让你暂回林府,一切如常,甚至可稍显张扬,以示朕之‘恩宠’。‘月君’党羽见你安然无恙,甚至更得圣心,必会惊慌,或会有所行动,试图灭口或接触。届时,便是朕收网之机。”
这是一步险棋,以林微月为饵,钓出深藏的大鱼。但也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林微月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图。她没有任何犹豫,俯身叩首:“臣女遵旨!定为陛下,肃清奸佞!”
这一刻,她不再仅仅是为萧煜、为家族而战,更是卷入了一场关乎帝国命运的惊涛骇浪之中。风暴眼,已悄然转向了九重宫阙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