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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心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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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清晨,林府听雪堂内弥漫着湿漉漉的草木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林微月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目光放空,思绪却如潮水般翻涌。昨夜与萧煜那场惊险的摊牌,如同在悬崖边行走,虽暂时稳住了局面,但那脆弱同盟的丝线,随时可能崩断。她深知,萧煜的“查证”绝非易与,自己半真半假的说辞,能瞒过他多久?
“小姐!”吴大夫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他快步而入,甚至忘了礼节,手中紧攥着一封插着黑色翎毛的细竹管——这是暗影卫最高级别的死亡预警密报!
林微月心脏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她接过竹管的手指微微颤抖,捏碎封蜡,抽出内里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的字迹潦草欲飞,带着战场硝烟的血腥气,是萧煜副将陈五的笔迹,仅有寥寥数字,却触目惊心:
“大人昨夜毒伤骤发,呕血昏迷,太医束手,言……恐熬不过今日午时!东南局势失控,漕帮余孽勾结不明兵马围攻行辕!泣血求援!”
绢纸飘然落地。林微月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勉强扶住窗棂才没有倒下。熬不过今日午时?呕血昏迷?局势失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她的心口,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不是已经服用了玉髓灵芝了吗?不是已经稳住伤势了吗?为何会突然恶化?是余毒未清,还是……又遭了暗算?东南局势怎会骤然崩溃?那“不明兵马”又是从何而来?
巨大的恐惧和揪心的疼痛瞬间淹没了她。那个在宫中冷峻强势、在码头为她挡箭、在雨夜逼问她秘密的萧煜,那个她恨过、怨过、却又不得不倚仗、甚至隐隐生出几分复杂情愫的男人,难道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千里之外的淮安?
不!不能!她还没有查清真相,还没有为外祖家沉冤昭雪,还没有……还没有亲口问问他,为何要一次次救她,为何要选择相信她这个满口谎言的人!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意志从心底迸发,压下了所有的恐慌与无力。她不能让他死!绝不!
“备车!不,备马!最快的马!”林微月猛地站直身体,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我要去淮安!”
“小姐!不可!”吴大夫和白芷同时惊呼。淮安远在千里之外,且如今已成人间地狱,兵荒马乱,她一个弱女子前去,无异于送死!更何况,萧大人严令她不得离府!
“没有时间了!”林微月推开欲阻拦的白芷,眼神锐利如刀,“玉髓灵芝只能暂缓毒性,他毒伤复发,定是‘碧落蛊’另有蹊跷,或者又中了新的暗算!普天之下,除了我,还有谁更了解《经纬笔记》中的解毒之法?还有谁能辨认可能出现的南疆新毒?等他死吗?!”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一把推开上面的东西,铺开纸笔,笔走龙蛇,写下一张药方和一封短信。药方是她根据《经纬笔记》和现有药材,能想到的最强效的续命吊参汤的配方。短信则是写给陈五的指令,告知他如何用药,并严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行辕,等待援军。
“吴先生!”她将药方和信塞给吴大夫,“立刻动用所有渠道,八百里加急,将药方和信送往淮安!要快!哪怕跑死马,也要在午时前送到!”
“白芷!”她又看向泪流满面的丫鬟,语气不容置疑,“替我更衣,找一套利落的骑射服来!再准备些金疮药、解毒丸和干粮!”
“小姐!您不能去啊!萧大人吩咐过……”白芷泣不成声。
“他的吩咐,比他的命还重要吗?!”林微月厉声打断她,眼中水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如果他死了,我守在这牢笼里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他活着,我便是违逆了他的命令,他醒来后要杀要剐,我都认了!但现在,我必须去!”
她的决绝震慑住了所有人。吴大夫长叹一声,知道劝阻无用,重重一跺脚:“老朽……这就去办!小姐……保重!”他转身匆匆离去。
白芷也知小姐心意已决,哭着去准备行装。
然而,如何离开守卫森严的林府,乃至京城,才是最大的难题。萧煜留下的明哨暗桩绝非摆设。
林微月目光扫过室内,最终落在墙角那盆长势正旺的兰草上。她心中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
她唤来一名绝对可靠、曾受她外祖家大恩的老仆,低声吩咐了几句。老仆面露惊骇,但在林微月坚定的目光下,终是咬牙领命而去。
片刻后,林府后院忽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和骚动:“走水了!小姐的听雪堂走水了!”
浓烟从听雪堂窗户滚滚涌出,火势看似凶猛,实则被巧妙控制在靠近院墙的杂物堆附近。府中顿时大乱,仆役纷纷提水救火,哭喊声、奔跑声响成一片。萧煜留下的护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一部分人本能地冲向火场,维持秩序,救援“被困”的小姐,防线瞬间出现混乱。
就在这片混乱中,一个穿着普通丫鬟服饰、用布巾包住头脸的身影,提着水桶,跟着救火的人群跑向侧门,趁乱溜出了林府后巷。正是改扮后的林微月!
她不敢耽搁,按照吴大夫事先安排的路线,迅速赶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车马行。那里,早已有一名面容普通、眼神却精悍的车夫驾着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等候在侧门。
“是林小姐?”车夫压低声音问。
林微月点头,迅速钻入车厢。车夫一扬马鞭,马车立刻驶入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向着南城门疾驰而去。
马车颠簸前行,林微月靠在车厢壁上,心脏仍在狂跳。方才府中的混乱和冒险出逃,耗尽了她的心力。她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前路的恐惧,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煜,你一定要撑住!等我!
然而,就在马车即将驶出南城门,踏上通往淮安的官道时,斜刺里突然冲出数骑快马,马上骑士身着劲装,面蒙黑布,手持钢刀,杀气腾腾地拦住了去路!
“停车!车内何人?!”为首一人厉声喝道,声音冰冷。
林微月心中一惊!这些人不是官兵,也不是萧煜的护卫,看装扮和气势,分明是职业杀手!是“月君”的人!他们竟然料到自己会离京,并在城门设伏!消息是如何走漏的?是府中有内奸,还是吴大夫的渠道被监控了?
车夫试图强行冲卡,却被对方一刀劈断马缰,马车失控,险些倾覆!
林微月被巨大的惯性甩出车厢,重重摔在官道的尘土中,手臂一阵剧痛。她挣扎着抬头,只见那几名杀手已下马,提刀步步逼近,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光芒。
“林小姐,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啊?”为首杀手狞笑着,“主子有令,送你上路!”
眼看刀锋即将临体,林微月绝望地闭上眼。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她不甘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入几名杀手的后心!杀手们惨叫倒地,瞬间毙命!
林微月愕然抬头,只见官道旁的树林中,缓步走出一群黑衣人,为首一人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暗影卫副指挥使,岑舟!
“林小姐,”岑舟上前扶起她,神色复杂,“大人离京前有令,若小姐有异动,危及自身,属下等可现身阻止,或……护您周全。方才城中火起,属下便觉有异,一路追踪至此。”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看来,对方的耳目,比我们想象的更灵通。小姐,淮安已成死地,您此刻前去,无异自投罗网。”
林微月看着他,心中百味杂陈。萧煜竟然还留了这手!是保护,也是监视。但此刻,这却成了她唯一的生机。
“岑大人,”她站稳身体,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坚定如铁,“萧大人危在旦夕,只有我能救他。淮安,我必须去!你若拦我,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岑舟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良久,他叹了口气,侧身让开道路:“属下……奉命保护小姐安全。既然小姐执意如此,岑舟愿率本部精锐,护送小姐前往淮安!但请小姐记住,此行,九死一生!”
“走吧。”林微月没有丝毫犹豫,重新登上岑舟备好的快马。马蹄扬起尘土,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京城,奔向那片未知的、充满杀机与希望的血色之地。
官道在身后延伸,前途未卜,但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萧煜,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