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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裂痕初愈 ...

  •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棂的缝隙,斜斜地照进屋内,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划出一道朦胧的光柱。林微月蜷在窗边的矮榻上,几乎一夜未眠。每一次阖眼,都是萧煜那双震惊、愤怒、最终归于死寂的眸子,还有自己那句石破天惊的“我是锦心先生”在耳边回荡。身份暴露的恐慌,与一种诡异的解脱感交织,让她心乱如麻。

      榻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立刻屏住呼吸,全身紧绷。萧煜醒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承尘。屋内死一般寂静,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可闻。昨夜的摊牌,像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

      良久,萧煜才极其缓慢地、带着重伤后的虚弱,试图撑起身子。伤口被牵动,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林微月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想上前搀扶,脚步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现在,以什么身份?阶下囚?还是……救命恩人?

      萧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只是那冷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目光扫过矮榻上的林微月,声音沙哑破碎,不带丝毫情绪:“水。”

      林微月默然倒了一杯温水,走到榻边,递过去。指尖在交接的瞬间有细微的触碰,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

      萧煜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几口,便偏过头,示意够了。他重新闭上眼,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嫌费力。

      “你的伤,”林微月打破沉默,声音干涩,“余毒需连续施针三日,辅以汤药,方能除根。”

      萧煜没有回应,像是没听见。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期间,军医前来诊脉,看到萧煜伤势竟奇迹般稳定,且体内剧毒有被压制驱散的迹象,惊为天人,连连追问林微月用了何等方法。林微月只含糊说是家传秘方,侥幸奏效。军医啧啧称奇地退下后,屋内又恢复了令人难堪的寂静。

      午后,萧煜精神稍好,陈五进来低声禀报军务。林微月识趣地退到外间,却能隐约听到“叛军集结”、“粮草被劫”、“京城有密信至”等只言片语,心不断下沉。淮安的局势,远比她想象的更糟。

      陈五退出去后,萧煜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坐在外间的林微月。那目光,是纯粹的审视和权衡,不再有半分之前的复杂情愫。

      “过来。”他命令道,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微月依言走进内室,站在榻前几步远的地方,垂眸不语。

      “为什么?”他问,依旧是这三个字,却比昨夜多了冰冷的算计,“救我一命,想要什么?将功折罪?还是……另有所图?”

      林微月心口一刺,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若有所图,昨夜便不会救你。我若想将功折罪,此刻更该远走高飞。”

      “那你为何留下?”萧煜冷笑,牵动了伤口,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等着我痊愈后,将你锁拿入京,论一个欺君罔上、勾结逆党之罪?”

      “因为害你至此的‘碧落蛊’和血毒,与害我外祖家满门、与宫中‘月君’脱不了干系!”林微月语气激动起来,眼中泛起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因为只有你能调动力量,查清这桩延续二十年的冤案!因为……我相信,银甲卫指挥使萧煜,要的是真相,而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糊涂结局!”

      她将“相信”二字咬得极重。

      萧煜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关于‘月君’,关于漕运案,关于……你外祖家的案子。若有半句虚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不是原谅,也不是信任。这是一场交易。用她掌握的机密,换取暂时的安全和……一个渺茫的合作可能。

      林微月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这一次,她不再完全隐瞒,但也并非和盘托出。她讲述了如何发现母亲手札中关于“月君”和静安郡王冤案的线索,如何借助“锦心先生”的身份调查漕运案以寻找突破口,如何发现“碧落蛊”与南疆巫月部的关联,以及皇后暗中给予的隐去了白玉令牌和先帝密旨的具体内容。

      她将重点放在“月君”势力的庞大阴谋和其对朝局的危害上,将自己的动机归结为家族血海深仇和自保,弱化了对萧煜个人的利用成分。她的叙述条理清晰,证据虽然有所保留看似完整,将一个为复仇和正义而被迫隐忍、铤而走险的孤女形象,塑造得合情合理。

      萧煜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唯有偶尔闪烁的眼神,显示他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判断、印证。

      “所以,你认定,‘月君’与宫中某位位高权重者有关,且其目标,不仅是争权,更是复辟前朝?”他听完,沉默片刻后问道。

      “是。”林微月肯定道,“静安郡王手书、南疆巫月部、针对皇嗣的阴谋,还有这次精准针对你的二次暗算,都指向这一点。漕运案,可能只是他们敛财和清除异己的手段之一。”

      “证据呢?”萧煜一针见血,“除了你的推测和那些无法证实的手札。”

      “逼出你体内的蛊虫和毒血,就是证据!”林微月道,“还有,那个在您面前暴毙的俘虏,他背后的人,就是线索!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

      萧煜再次陷入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轻轻敲击。他知道林微月的话仍有保留,但核心逻辑是通的,且与他掌握的某些零碎信息能够相互印证。尤其是“月君”可能涉及前朝余孽和皇嗣安危这一点,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我可以暂时不将你的身份上报。”良久,萧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给出了条件,“但你需要做到三点。”

      “第一,在我伤愈、肃清淮安叛逆之前,你不得离开行辕半步,一切行动,需得我允许。”

      “第二,全力助我解毒,并协助追查‘月君’线索。你所有的知识和判断,不得再有隐瞒。”

      “第三,”他目光锐利如刀,直视她,“若最终证明,你外祖家确系蒙冤,且‘月君’之事属实,我或可酌情替你周旋。但若被我发现,你今日之言仍有重大欺瞒,或与逆党有染,我必亲手了结你。”

      这是囚禁,也是合作。是桎梏,也是一线生机。

      林微月知道,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她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没有誓言,没有保证,只有一句简单的“好”。但在这危机四伏的淮安行辕,这句“好”,暂时将两个各怀目的、彼此戒备的人,捆绑在了一条船上。

      协议达成,气氛却并未缓和。萧煜依旧冷淡,林微月也保持距离。她按时为他施针、煎药,动作专业而疏离。他配合治疗,却很少与她目光交流。

      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当林微月施针时,萧煜会闭上眼,感受着那精准落下的针尖带来的微妙气感,不再像最初那样全身紧绷。当林微月递过药碗时,他会沉默地接过,一饮而尽。

      偶尔,在处理军报间隙,萧煜会就“月君”可能采取的行动模式、南疆巫术的特点等,简短地询问林微月的看法。林微月则会依据《经纬笔记》和自己的分析,给出冷静的回答。两人的交流,更像是一种纯粹的事务性合作,带着试探和权衡。

      这日傍晚,林微月刚为萧煜施完针,陈五匆匆而入,脸色凝重:“大人,刚收到密报,城外叛军似有异动,且……京城传来消息,信亲王殿下因涉嫌勾结逆党,已被陛下下旨圈禁宗人府!”

      萧煜脸色一沉。林微月的心也猛地揪紧。信亲王被圈禁?这一定是“月君”的反扑!是为了剪除萧煜的助力,还是……发现了皇后暗中传递消息的线索?

      风雨欲来。他们之间这脆弱的同盟,能否抵挡住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林微月看向榻上闭目凝神的萧煜,他苍白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冷硬。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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