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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凤阙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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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六,巳时正。信王世子府,锦瑟院内。
红绸漫卷,喜乐喧天。新人正行三拜大礼。皇帝萧景琰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冕旒下的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过殿下每一个人的脸。皇后凤冠霞帔,坐于其侧,唇角噙着端庄笑意,指尖却微微掐入掌心。
萧煜按剑立于丹陛下首,银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林微月随众命妇立于西侧廊下,看似垂眸恭顺,眼风却时刻留意着皇后与安郡王等人的动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烛气和一种无形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夫妻对拜——” 礼官拖长了声音。
就在这一片喜庆的顶点,异变陡生!
“报——八百里加急军情!” 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不顾礼仪,狂奔入殿,扑倒在地,声音嘶哑破裂:“北境急报!黑风峡遇袭粮草队赵副将残部遭二次伏击!全军覆没!现场发现……发现北漠王庭三王子麾下精锐的令牌!北漠大军,已陈兵边境五十里外!”
轰!如同惊雷炸响!全场哗然!百官失色,女眷惊叫!
“不可能!” 镇北大将军李崇山猛地踏前一步,虎目圆睁,“赵副将残部行踪乃绝密!北漠如何得知?还有王庭令牌?岂会轻易遗落现场?此中必有蹊跷!”
就在这混乱之际,安郡王忽然冲出臣列,跪地痛哭流涕:“陛下!臣有罪!臣……臣受皇后娘娘胁迫,才……才不得不隐瞒实情啊!皇后她……她早已与北漠三王子勾结!此次粮草路线,便是她命臣通过旧部泄露给北漠!那令牌,也是她命人故意留下,意在嫁祸忠良,挑起边衅,好……好让她那有着北漠血脉的皇子趁机夺嫡啊!”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凤座之上!
勾结外敌!谋害忠良!篡位夺嫡!每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猛地站起,凤钗乱颤:“安郡王!你血口喷人!” 她转向皇帝,泪光盈盈,“陛下!臣妾冤枉!安郡王定是受奸人指使,构陷臣妾!他是因为其妃死因而怀恨在心!”
“构陷?” 萧煜冷笑一声,踏步出列,声音朗朗,传遍大殿,“陛下!臣有人证物证,可证明安郡王所言非虚!亦可证明,皇后娘娘,便是潜伏我朝数十年前朝余孽组织——‘月君’之首脑!”
他手一挥,岑舟立刻押上一名被铁链锁住、面色灰败的中年人,正是那日皇陵被擒的“祭司”。“此人乃信王府旧侍卫统领,可证明皇后利用信王势力,行‘月君’之实!臣还在北境粮车与百草堂内,搜出与‘月君’联络的密信及皇后手谕!笔迹经核对,与宫中存档及敬懿皇贵妃旧物中所藏密信,完全一致!”
林微月适时上前,跪呈上那角薄绢及数封密信副本,声音清晰:“陛下,此乃臣妇偶然所得,上有皇后亲笔所书诗句,笔迹与‘月君’令信无异。皇后娘娘,便是害死敬懿皇贵妃与端慧太子、构陷静安郡王、如今又欲通敌卖国的元凶!”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皇后身形晃了晃,勉强扶住凤座扶手,看向皇帝,眼中尽是绝望与一丝疯狂的恨意:“陛下……你就任由他们……如此污蔑你的结发妻子吗?”
皇帝萧景琰缓缓站起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从皇后惨白的脸,移到萧煜和林微月呈上的证据,再扫过瘫软在地的安郡王和噤若寒蝉的百官。那目光沉重如铅,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良久,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响彻大殿:“皇后王氏,德行有亏,勾结外敌,谋害皇嗣,祸乱朝纲,罪证确凿……废为庶人,即刻打入冷宫!一干涉案人等,押入天牢,严加审讯!北境军务,着枢密院即刻合议,调兵遣将,朕……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四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即将倾覆的朝局!
皇后(废后王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下凤座。她挣扎着,头发散乱,珠翠掉落一地,再无母仪天下的威仪,状若疯妇:“萧景琰!你负我!你萧氏江山,本就窃自前朝!我不过是拿回属于我慕容氏的一切!我才是正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侍卫堵嘴拖走。那未尽的话语,却如同鬼魅,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慕容氏!前朝皇族!她竟是前朝余孽!数十年的潜伏,竟是为了复辟!
一场喜庆的婚礼,瞬间变成了废后擒凶的刑场。百官跪伏在地,冷汗涔涔,无人敢抬头。
冷宫,凄风苦雨。王氏蜷缩在破旧的床榻上,昔日荣光不再,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皇帝萧景琰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他看着她,目光复杂,有痛心,有厌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慕容氏……朕竟与一条毒蛇同床共枕二十载。”
王氏抬起头,惨然一笑:“成王败寇罢了。只恨……功亏一篑。” 她盯着他,“你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从端慧皇兄死的那刻起,朕便从未停止过调查。” 皇帝声音低沉,“只是朕从未想过,会是你。直到萧煜和林微月,将最后的证据摆在朕面前。”
“林微月……苏家的外孙女……呵呵,报应,都是报应……” 王氏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猛地扑到皇帝脚边,抓住他的龙袍下摆,“陛下!看在我为你生儿育女的份上,饶了我们的一双儿女!他们是无辜的!”
皇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猛地抽回衣角:“他们,依旧是朕的皇子公主。但你……慕容氏,必须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转身,决绝地走出冷宫,不再回头。身后,传来王氏绝望的哭嚎和诅咒。
当夜,冷宫传来消息,废后王氏,悬梁自尽。
养心殿。暖阁内炭火融融,却驱不散新帝眉宇间的沧桑与沉重。北境战事因皇帝御驾亲征及时调度而暂稳,但朝堂清洗的余波未平。
萧煜与林微月跪在御前。
“萧煜,林氏,” 皇帝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此次揭露逆案,稳定朝纲,你二人居功至伟。朕,赏罚分明。”
“萧煜擢升枢密院正使,总揽全国军政。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林微月诰封一品护国夫人,赐凤冠霞帔。苏氏满门,追封三代,昭雪沉冤。”
“臣(臣妇),谢主隆恩!” 两人叩首。
皇帝目光落在林微月身上,深邃难辨:“林氏,你聪慧敏达,更胜须眉。此番波折,皆因你外祖家旧案而起。如今真相大白,冤屈得雪,你可还有何心愿?”
林微月再次叩首,声音平静而坚定:“陛下明鉴,臣妇别无他求。唯愿辅助夫君,尽忠王事,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清明江山。”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挥了挥手:“罢了,去吧。好生辅佐萧煜,这江山……需要你们这样的忠臣良将。”
阳春三月,冰雪消融。萧府后园,一株老梅竟在暖阳下绽了第二春,暗香浮动。
林微月坐在梅树下石凳上,手持一本《经纬笔记》的誊抄本,正在批注。萧煜卸了铠甲,着一身墨色常服,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
“北境军报,李帅又打了一场胜仗,北漠已遣使求和。” 他低声道,气息拂过她耳畔。
“嗯。” 林微月放下笔,靠进他怀里,感受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朝中呢?”
“安郡王等一干逆党皆已伏法。几位皇子……陛下自有安排。” 萧煜语气淡然,“朝局渐稳。”
两人沉默片刻,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历经生死,洗刷冤屈,拨云见日,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微月,” 萧煜忽然唤她,声音低沉而郑重,“等诸事平定,我带你回江南看看吧。听说这个时节,西湖的桃花开得正好。”
林微月微微一怔,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眸中,那里不再有审视与冰冷,只有一片温柔的暖意。她想起初见时他的冷厉,想起生死关头他的舍身相护,想起一路走来的相互猜疑、试探、信任与扶持……眼眶微微发热。
她伸手,轻轻抚平他微皱的衣领,嫣然一笑:“好。”
梅影婆娑,暗香盈袖。春光正好,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