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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迷雾围城 ...

  •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公主府内便掀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侍女芸香像往常一样,端着温水与干净的布巾,轻叩苏星言的房门,准备伺候她起身。然而连叩数下,房内却寂然无声。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她犹豫着推开房门——屋内整洁依旧,床铺冰凉,哪里还有苏星言的影子?

      窗扉虚掩着,窗台上留下了一个模糊的、似被鞋底蹭过的痕迹。她心头狂跳,立刻转身小跑着去禀告春雨。

      凌澜刚向陆羡初禀报完夜间城防并无异常,便见春雨脸色煞白地闯了进来,语无伦次地说苏大夫不见了。

      陆羡初初闻时,只是蹙了蹙眉,语气冷然:“许是早起散步去了,慌什么。”但当她听到春雨提及“窗台有痕迹”、“昨夜似乎听到极轻的开关窗声”,尤其是联想到苏星言昨日异常的神色时,她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昨日可有何异常?可曾说过要去何处?”陆羡初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她如凌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水面下骤然涌动的暗流。

      “并无……芸香说苏大夫昨日从匠作营回来后,就一直有些心事重重,晚膳也用得很少……”春雨努力回忆着。

      陆羡初不再多问,她起身走到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过庭院,仿佛要穿透每一寸土地。突然,她猛地转身,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案几上,茶水四溅。

      “凌澜!”

      “属下在!”凌澜心头一凛,公主这般失态,她多年未见。

      “立刻持我令牌,秘令四门守将,许进不许出!严查所有车辆、人员,但不得声张,尤其留意是否有可疑人物携带或运送昏迷之人!”陆羡初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调集所有能动用的暗卫,以城南土地庙为中心,给本宫搜!废弃民宅、仓库、赵王府名下的所有产业,还有那几个与北雍有勾连的商号据点,一处不许遗漏!”

      她的眼中燃烧着一种混合了震怒与担忧的火焰,那是属于陆羡初的软肋被触碰时才有的情绪。凌澜甚至注意到,公主垂在袖中的指尖,正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还有,”陆羡初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将昨日因铁料案下狱的那几人,提到暗牢,本宫要亲自审!”

      凌澜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陆羡初和吓得大气不敢出的春雨。

      与此同时,苏星言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眩晕中恢复了意识。

      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气。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粗糙的绳索捆绑着,但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

      她努力适应着黑暗,隐约分辨出自己似乎身处一个狭小的地窖或密室,四周是冰冷的石壁。记忆逐渐回笼——土地庙、铜钱、身后的脚步声、刺鼻的气味……

      她被绑架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头,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理咨询师的训练此刻发挥了作用,她开始深呼吸,调整心率,分析现状。对方没有立即杀她,说明她还有价值。是为了要挟陆羡初?还是因为她与孤鸿的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是铁链滑动的哗啦声,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一个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阴沉眼睛的高大男子,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走了下来。

      他蹲在苏星言面前,声音沙哑而冷漠:“苏大夫醒了?不必害怕,只要你乖乖回答几个问题,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苏星言抿紧嘴唇,没有出声。

      “第一个问题,”蒙面人盯着她,“你与那个北雍女刺客孤鸿,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萍水相逢,还是早有勾结?”

      苏星言心道果然,她谨慎地回答:“她曾救过我,我视她为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救你?然后你就把她藏在身边?天宸公主可知她的身份?”蒙面人逼问,语气带着诱导,“是不是公主殿下早就知道,却故意纵容,甚至……利用她与北雍做些交易?”

      这话极其恶毒,意图将陆羡初拖下水。苏星言立刻否认:“绝无此事!殿下对此一无所知!一切都是我个人的行为。”

      蒙面人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他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围绕陆羡初是否通敌、苏星言手中是否有北雍密信或地图等。苏星言一概否认,言辞谨慎,但心中已明了:这绑架背后,是冲着陆羡初去的政治阴谋。赵王?还是北雍?或者两者勾结?

      审问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蒙面人见问不出什么,似乎有些烦躁,起身离去,重新锁上了地窖门。黑暗中,苏星言的心却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目前,她是安全的。

      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在极致的安静中,她听到上面隐约传来压低的对话声:

      “……赵王殿下吩咐了,要活的……口供最重要……”

      “……北边来的那几个家伙……有点等不及了……说再没结果就……”

      声音断断续续,但关键词“赵王”、“北边”却清晰地钻入耳中。果然是他!苏星言心中既惊又怒。赵王为了打击陆羡初,竟不惜与北雍勾结,行此绑架之事!

      就在苏星言身陷囹圄之时,城南错综复杂的暗巷中,另一个身影也在黑暗中悄然移动。

      孤鸿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贴着一处废弃宅院的墙壁,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那座看似平静的废弃染坊。她向公主府射出箭信后,并未远离。内心的挣扎如同两股巨力在撕扯她。

      她认出绑架苏星言的那些人手法狠辣,带着北雍“雀眼”外围组织的印记,但显然也听命于南雍内部的某股势力。那枚铜钱,本是她冒险留下的警告,提醒苏星言“雀眼”已注意到她,切勿轻举妄动。却万万没想到,苏星言这个看似理智冷静的人,竟会如此冲动地踏入这个明显的陷阱!

      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她将彻底暴露在“雀眼”和南雍权贵的视线下,妹妹青钰在北雍为质,必将性命不保。组织对于叛徒的清算手段,她比谁都清楚。

      不救?难道眼睁睁看着苏星言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那个会给她留一盏灯、温一碗粥,眼神清澈地叫她“朋友”的人……她做不到完全漠视。

      最终,一种复杂的情感——或许是对这份短暂温暖的留恋,或许是对利用苏星言的愧疚——压倒了对组织的恐惧。她选择了间接介入,那支箭信是她能做的极限。剩下的,只能看陆羡初了。

      她紧握着匕首,指节泛白,如同潜伏的猎豹,等待着未知的变数。

      公主府暗牢,阴森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陆羡初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刑架上那个已被鞭打得血肉模糊的工部小吏。凌澜站在一旁,眼神冷冽。

      “说!那批劣质铁料,除了贪墨,是否还与绑架苏星言有关?”陆羡初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不带一丝感情。

      “殿……殿下……饶命……小的……小的真的不知……啊!”又一鞭子落下,惨叫声凄厉。

      陆羡初的耐心似乎耗尽了,她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宫没时间跟你耗。指使你的人,是谁?铁料的钱款流向何处?说出来,给你个痛快。否则……”她看向旁边烧红的烙铁,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极致的恐惧摧毁了那小吏的心理防线,他涕泪横流,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和城南一家看似普通的绸缎庄。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疾步而入,将一支尾部绑着细小布条的箭矢呈上:“殿下!此箭射在府外旗杆上,布条上有字!”

      陆羡初一把夺过,展开布条,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城西,废弃染坊,有鼠洞通地。”

      字迹陌生,信息却无比关键!陆羡初瞳孔骤缩,瞬间将绸缎庄与这染坊联系起来。这像是有人暗中相助?是陷阱,还是转机?

      她没有时间犹豫了。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必须去!

      “凌澜,点齐人手,立刻出发去城西废弃染坊!”陆羡初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夜色如墨,一队黑影如同利剑,悄无声息地刺向南城西区。

      染坊外围的暗哨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凌澜带人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陆羡初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手持长剑,亲自带队突入。

      她的动作迅捷如风,眼神冷冽如霜,每一剑都精准地指向敌人的要害。一名死士从侧面持刀劈来,她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刺穿对方咽喉,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激战中,一名年轻暗卫被对手的诡计迷惑,眼看就要被斜刺里袭来的一刀砍中,陆羡初想也未想,猛地将他推开,自己的左臂却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她只是闷哼一声,随手撕下衣襟草草一扎,便继续向前冲杀。

      “找地窖入口!”她厉声喝道。

      根据箭信提示,他们很快在染坊后院一堆杂物下,找到了一个被木板掩盖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隐隐有凉风透出。

      陆羡初不顾凌澜的劝阻,执意第一个钻了下去。地窖内光线昏暗,油灯摇曳。她一眼就看到,苏星言被反绑着双手,靠坐在墙角,而一名蒙面守卫正举着匕首,显然接到了灭口的命令,欲向苏星言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苏星言竟利用对方靠近的瞬间,用不知何时挣脱些许绳索的双手,抓起地上半块碎砖,狠狠砸向对方膝盖,同时身体向后猛仰,险险避开了匕首的锋芒。

      也就在这一刻,陆羡初的剑到了!剑光一闪,那守卫的匕首脱手飞出,人也被踹飞出去,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地窖内瞬间安静下来。陆羡初快步走到苏星言面前,蹲下身,用剑割断她手腕上的绳索。动作间,她染血的袖口蹭到了苏星言的脸颊。

      两人目光相对。陆羡初的眼中,是尚未褪去的杀意,是如释重负的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苏星言则看着她苍白脸上溅到的血点、略显凌乱的发丝以及那不断渗血的左臂,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被救援的震动交织在一起。

      “还能走吗?”陆羡初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星言点了点头,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

      返回公主府的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密闭的车厢内,气氛凝重而微妙。

      苏星言看着陆羡初简单包扎后仍在渗血的伤口,低声道:“殿下,您的伤……”

      “死不了。”陆羡初打断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苏星言,你为何要自作主张,去那土地庙?你可知若不是……若不是有人报信,你今夜便是死路一条!”

      苏星言垂下眼睫:“我……我只是想确认孤鸿是否安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我而陷入绝境。”

      陆羡初沉默了,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良久,她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平静的表象:

      “在你心中,孤鸿就如此重要?”

      这句话里蕴含的委屈、不解,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嫉妒,让苏星言彻底愣住了。她从未想过,陆羡初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解释她对孤鸿的愧疚与道义?还是坦言她对陆羡初那份已然不同却又充满顾虑的情感?

      陆羡初没有等她回答,似乎也并不期待答案。她将脸转向车窗方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夜景,只留给苏星言一个清冷而疲惫的侧影。

      “赵王与北雍,已狗急跳墙。”她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冷静,“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马车缓缓驶入公主府,停下。陆羡初率先起身,准备下车。在她推开车门的那一刻,却忽然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带着一丝极淡疲惫和复杂情绪的声线,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消散在夜风里:

      “苏星言,别再让本宫……担心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下了车,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府门内。

      苏星言独自坐在车厢里,耳边反复回响着那最后一句。那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带着无力感的请求。她摸了摸脸颊上方才被陆羡初袖口血迹蹭到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热的触感。

      今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惊涛骇浪,将她与陆羡初的关系,推向了一个更加迷雾重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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