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灯》一十二月冬

4、 说出我的十个缺点

　　下课铃刚响，姜固刚想跑，后衣领就被人狠狠揪住——“姜固！跟我走，让刘老师好好治治你！”

　　语文老师拽着他往办公室拖，力道大的不行。

　　办公室里暖气正足，刘蓉正和隔壁班老师说笑，手里还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枸杞茶，听见动静抬头，脸上的笑意还没散。

　　“刘姐，你班这孩子快把我气死了！”语文老师把姜固往刘蓉面前一推：“上次月考就考7分！我是真管不了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全笑了，此起彼伏的笑声裹着暖气飘过来，姜固耳尖发烫，不愿意低头。

　　唯独刘蓉没笑，她放下茶杯，顺手拿起桌角那把包浆的戒尺，声音平得没波澜：“伸手。”

　　姜固撸起校服袖子，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乖乖把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指节分明，只是虎口处沾了点墨水，是上课睡觉蹭上的。

　　“啪——”

　　戒尺落下来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没什么力道，更像羽毛扫过。姜固愣了愣——他都做好疼得跳脚的准备了。

　　刘蓉没看他的反应，拿起茶杯抿了口，语气软了些：“下次能不能好好学？让老师省点心。”

　　姜固点点头，手还僵在半空没收回。

　　上次谈话后，班主任偷偷去和校长问过他家里情况，知道他每个月靠表哥给的300块钱生活。

　　这孩子太苦了，苦得让人心软。

　　刘蓉放下茶杯，挥挥手：“回去吧，快上课了。”

　　姜固收回手，掌心连红印都没留下。他很意外的往外走，刚推开门，就撞上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靠！”

　　蹲在门口的崔清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姜固回头瞥了眼办公室里喝水的刘蓉，赶紧拽着崔清跑。

　　刘蓉当然听见了那声“靠”，她只是放下茶杯，无奈地笑了笑。

　　“你他妈想害死我？”两人跑到楼梯间，姜固瞪着崔清，作势要揍他。

　　“错了错了！”崔清连连后退，举起双手求饶，“我就是想听听刘蓉怎么收拾你，谁知道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幸好刘蓉没听见，不然咱俩都得挨揍！”姜固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脚踹在崔清屁股上，力道不轻不重。

　　“疼！你下死手吧？”崔清揉着屁股哀嚎。

　　“渴死了，陪我去水房接水。”

　　姜固回教室拿起水杯——那是表哥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黑色的保温杯，上面印着个歪歪扭扭的“固”字，他记得清清楚楚，花了218块。对他来说，这钱要是省着点花，够他吃三周的饭。

　　两人刚到水房，崔清突然捧起一捧凉水，“哗啦”一下甩在姜固脸上。

　　“你他妈找死！”姜固抹了把脸，也捧起水泼回去。
　　姜固喜欢这儿，老师不常来，同学也少，午休结束他总来这儿待一会儿，安安静静的。

　　上课铃突然响了。

　　“靠！”姜固拿起水杯就往教室跑，崔清拎着杯子紧随其后，两人卡点进了教室。

　　姜固看向自己的座位——李书川已经坐在那儿了，背脊挺得笔直，正在翻数学书。

　　从高一开始，他就一直一个人坐，突然多了个同桌，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教室里除了他旁边，也没别的空位了。

　　他闷头坐下，刚拿出课本，刘蓉的声音就响了：“上课。”

　　她从不搞那些“老师好”“同学们好”的客套，直接翻开教案讲课。

　　姜固听得格外认真——和刘蓉谈完，他就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至少不能再考7分，让自己能在别的老师面前抬得起头，也让刘蓉抬得起头。

　　可听着听着，他就皱起了眉，根本听不懂。刘蓉嘴里的公式像天书，他记了满满一页笔记，却一个字也没看懂。

　　“啧……”姜固抓了抓头发，烦躁地把笔扔在桌上——这学是没法上了，找个地方搬砖吧。

　　一节课很快过去，姜固坐得笔直，听得耳朵都快竖起来，结果啥也没学会。他盯着眼前的习题，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头疼，一个也不会做。

　　“要帮忙吗？”李书川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早就注意到姜固的窘迫——笔记记得乱七八糟，重点没划对，眼神还直勾勾地盯着题目发呆。

　　好像有点傻傻的。

　　姜固嘴硬：“不用，我听明白了。”

　　李书川没拆穿他，只是把自己的笔记本推了过去，上面的字迹工整，重点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

　　姜固正后悔自己刚才的死要面子，见他递过来，赶紧接了过来，耳根有点发烫：“……谢了。”

　　姜固一说谢谢，耳根就红红的。

　　怎么说句谢谢这么别扭，这么羞耻。

　　他刚翻开笔记，后脑勺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崔清嬉皮笑脸地站在他身后：“看啥呢？这么认真？”

　　“崔清你他妈……”姜固回头就要揍他，两人扭打在一起，课桌“嘎吱”响。

　　当然，谁都没真生气，闹够了就各自松开，姜固坐回座位，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看笔记。

　　“装啥呢？三分热度。”崔清再次凑过来，偷偷往他手里塞了盒烟——烟盒上印着“天天向上”四个大字。

　　“你特么…”

　　姜固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但他又舍不得扔，自己从来没抽过这么好的烟。

　　“下课后操场见，早点来。”崔清压低声音，说完就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姜固捏着那盒烟，他把烟塞进口袋，翻开化学书，刚看了两行就烦了——还是看不懂。

　　他从写字本上撕了块纸，飞快地写了“操场等你”四个字，胡乱卷起，想扔给崔清。

　　他咳了两声，示意崔清看过来。

　　崔清果然看了过来，眼神问他什么事。

　　姜固抬手就要弹纸条。

　　“啪。”

　　纸条没弹到崔清那儿，反而精准地砸在了李书川的脸上。

　　崔清大笑声传遍全班，班级瞬间安静了，紧接着爆发出哄笑声。

　　崔清笑得直拍桌子，连老师都停下了讲课，走下讲台，从李书川手里拿过纸条，当着全班的面展开。

　　“下课到后操场抽烟/^爱心”

　　字迹很漂亮，末尾那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更是扎眼。老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认识姜固的字，虽然学习不好，字却写得格外清秀。

　　放学铃响后，姜固和崔清被刘蓉留在了教室。

　　“姜固！上课传纸条，还想带书川去抽烟？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有…”刘蓉气得揪住他的耳朵，力道没控制住，越捏越紧。

　　“不是，老师……”姜固想解释，可耳朵疼得他说不出话。

　　他的耳钉被扯得转了半圈，针尖蹭到耳洞，瞬间传来一阵刺痛——这对耳钉打了一年多，因为他是增生体质，总发炎，总出血，当初崔清就劝他别打，他偏不听。

　　血顺着耳垂流下来，滴在衣领上，红得刺眼。刘蓉见状，赶紧松开手，语气带着慌张：“姜固啊，老师……对不起，没注意力道。”

　　“没事。”姜固揉着耳朵，声音有点闷，心里很不爽。

　　李书川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递了过来。姜固接过来，胡乱擦了擦耳朵，心里又烦又气——这耳钉又得养好久才能好。

　　刘蓉让李书川先回寝室，自己带着姜固去了医务室。医生看着他红肿的耳洞，无奈地叹气：“增生体质还打耳洞？这不是遭罪吗？”

　　姜固什么都没说，心情更不好了。

　　用酒精消完毒，刘蓉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回寝室好好休息。

　　姜固拎着水杯往寝室走，还没推开门，就听见崔清的声音：“我跟你说，他那耳钉去年打的，磨叽了半个小时才打了一个，给穿孔师都整……”

　　“砰”门被推开。

　　崔清看了过去。

　　“你他妈看什么看？一天天闲得慌？”姜固打断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脸色难看。

　　“你吃火药了？一进来就发火！”崔清知道他在气头上，没跟他计较，只是撇了撇嘴。

　　姜固从口袋里摸出那盒“天天向上”，抓起衣服就进了厕所。

　　“别抽死在里面！”崔清在外面喊了一声。

　　厕所里传来打火机“咔哒”一声响，烟味慢慢飘了出来。寝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没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崔清试探着喊：“真抽死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踹门声。姜固走了出来，嘴角叼着烟，哼着跑调的歌，心情居然好了不少。

　　崔清没说话——他太了解姜固了，脾气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心里有事从不直说，却全写在脸上，又拧巴又直白。

　　“姜固，你MBTI是啥？”崔清突然问，“怎么跟个傻子似的。”

　　姜固心情好，认真想了想：“好像是ISFP？”

　　“你放屁！ISFP脾气有这么大？”崔清笑他，“走，去心理室测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姜固心情正好，一口答应。崔清还非要拉上李书川，说“人多热闹”。

　　心理室里，姜固做了一半题就烦了，把笔扔在桌上：“怎么这么多题？不想做了。”

　　崔清早就做完了，举着结果冲他喊：“我是‘宝剑哥’！超酷的！”

　　李书川也出了结果，是“沙锤”，他拿着单子看了看，没说话。

　　姜固磨蹭了半天，终于把题做完了。心理老师推了推眼镜，笑着说：“INFP，小蝴蝶哦。”

　　“测这玩意儿有啥用？”姜固瞪了崔清一眼，心里有点不爽。

　　“了解自己啊！小蝴蝶最内耗了！”崔清故意逗他。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内耗了？”姜固瞬间炸毛了。

　　“你啊……啧啧，懂得都懂。”崔清故意不说完。

　　“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坦克压了？”姜固比了个中指。

　　“我被坦克压过你压过吗？我跳过楼你跳过吗？吴京让地球流浪……”崔清开始胡言乱语。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黑哥们语言是不通的。”崔清摇头晃脑，一本正经。

　　“滚。”

　　李书川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崔清主动活跃气氛，凑过去和他说：“李书川，我求你了，你说句话啊。”

　　“求我也得排队”。

　　崔清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拉着李书川聊个不停。

　　姜固看着李书川——之前总觉得他是面瘫，不爱说话。

　　原来也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