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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对不起,请节哀 ...

  •   最后还是陆淮洲送她回学校,他的原话是:“你喝了酒,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顺路送你。”

      只是顺路吗?

      这次是顺路,那上次呢?

      一路上,岑桉都偏头望着窗外,任由夜风拂过脸颊,想吹干泛红的眼眶。

      她想不明白,如果他对自己没意思,为什么要几次三番的帮她,又要这么贴心地送她回去呢?

      她花了一个路程的时间想这个问题,最后,她归结于,他是一个好人,今天换做是别的女生,他也会送她回去。

      一个对谁都好的、没有差别的好人。

      而这,恰恰最令人难过。

      -

      这晚,岑桉被安排到了儿科急诊学习,刚结束一台术后监护,白大褂上还沾着点碘伏渍,就被护士长叫住:“岑桉,急诊送过来个五岁车祸患儿,你跟杨医生去看看。”

      “好。”她快跑两步跟上,心脏却在看到推床上小小的身影时猛地一沉。

      孩子因车祸导致多发创伤,血氧仪的数字在临界值徘徊,监护仪的警报不断刺激着耳膜。

      “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

      “家属请留步,抢救室无菌,您不能进。”岑桉伸手拦住了那个疯了一样想扑上来的女人。

      女人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孩子,我的孩子……”

      她声音嘶哑得不像样,挣扎了两下,忽然抓住岑桉的手,“咚”地一声跪在她面前,把手里的手机塞进她的手里:“医生,医生我求求你!你进去给她放首儿歌好不好?她一个人在里面会害怕的……我求求你,就放她最爱听的《小星星》……求你了……”

      “好,”岑桉心像是被千根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我会进去给她放的,您快起来。”

      她将女人扶起,接过手机,抢救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哭嚎。

      杨老师正在给小女孩气管插管,呼吸机的管子插进小小的气道,孩子的胸廓微弱地起伏着。

      旁边的护士攥着止血钳,嘴唇动了动,眉心微蹙,眼底有几分犹豫:“杨医生,这孩子的血压和血氧……”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

      “先给肾上腺素。”杨老师没抬头,声音稳如磐石,手上的动作却快了几分,“继续胸外按压,别停!”

      岑桉背脊微微发凉,颤抖着点开那个早已缓存好的儿歌音频。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稚嫩的童声在抢救室里响起,像一缕脆弱的光。

      医护人员都在尽全力抢救,可是……

      岑桉看见杨老师放下了除颤仪,看见心电监护仪上那条逐渐拉成直线的绿线,看见那个永远停留在五岁的、脸上还带着擦伤的小姑娘。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那首儿歌还在循环播放,岑桉鼻头一酸,背过身去,伸手捂着脸,滚烫的眼泪从指缝里涌了出来。

      她在儿科的这段时间,只见过高热惊厥的哭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一场生命的消亡。

      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岑桉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有些麻木,木然地将手机递还给那家属。

      “对不起……请节哀。”

      女人颤巍巍地接过,将那只冰冷的电话死死箍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念想,瘫坐在地上,哭声变成了无声的哽咽,断断续续,一声声,掏挖着人的心肺。

      岑桉的眼眶也被感染似地发烫,逃也似地回到办公室,呆坐在那儿,魂灵仿佛被抽走了大半。

      她读得了圣贤书,却勘不破这窗外一角的生死,心生怜悯是她,袖手旁观是她,共情的是她,无能为力也是她。

      那份感同身受的痛楚与无力感交织成一把不见血的钝刀,在她的心上来回地割,不致命,只是绵长地疼着。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杨老师走了进来,见她瞳孔有几分涣散,便默默倒了杯温水递到她眼前。

      “还没缓过神?”声音是温和的,带着行医多年淬炼出的平静,早已看惯生死。

      岑桉倏然回魂,下意识接过杯子。那温热的触感从杯壁渗入她冰凉的掌心,一丝暖意这才迟缓地、一点点地爬了回来。

      杨老师在她对面坐下,摘下口罩搁在一旁:“岑桉,我们是医生,不是神。见证生命的死亡,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你刚才给那小女孩放了歌,我们都已经尽力抢救了。”

      “有些事情,尽全力了就好,结果如何,有时不必,也无法太过追究。”

      这话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中,像是在说生死,又像是在叩问命运里所有无解的谜题。

      可惜岑桉此时听的不走心,像穿堂风,拂过耳畔,却未能渗进心里。

      她垂着眼,那孩童最后沉寂的面容与女人崩溃痛哭的模样,在她心头反复交叠,挥之不去。

      她捧着那杯温水,又默然了片刻,才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岑桉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熟悉的白大褂。两个中年身影正弯腰收拾行李箱,拉链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七岁的小女孩攥着女人的衣角,眼泪挂在睫毛上,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爸爸、妈妈,你们别走好不好?我会乖乖听阿姨话,不闹人了……”

      女人蹲下来,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温柔似水:“宝贝最乖了,爸爸妈妈去救人,等忙完就回来,给你带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好不好?”

      男人板着脸教训:“不许哭,女孩子要坚强一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话虽如此,可临走前,他还是温柔的揉了揉小女孩的头顶。

      行李箱的滚轮碾过地板,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慢慢消失在门口。

      小女孩默默抹着眼泪,不敢哭出声。

      再后来,梦变得嘈杂起来。

      摇晃的地面、坍塌的房屋、此起彼伏的呼救声里,那两件白大褂始终在废墟间穿梭,怀里抱着一个又一个受伤的孩子。

      直到余震突然袭来,一块预制板朝着一个蜷缩的两个身影砸去。他们几乎是同时扑过去,把孩子护在身下,白大褂被尘土和血渍染透,再也没动过。

      那个小女孩跑过来,扒着冰冷的预制板撕心裂肺地哭喊,没有人回应她,再也没有。

      雾慢慢散了,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岑桉猛地睁开眼,眼角还残留着梦里的泪水,心脏像被重物压着,闷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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