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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我们就到这吧 ...

  •   岑桉盘腿坐在铺着毛绒地毯的地板上,面前摆放着一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她正仔细核对着扫描好的成绩单和推荐信。

      邮箱界面开着,收件人栏已输入梁导师的邮箱地址。

      她将最后一份法语水平证明添加为附件,指尖在鼠标上滑动,检查着每一处细节。

      就在她准备点击发送时,身后的陆淮洲忽然出声:“你一定要去法国留学?”

      岑桉闻声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他坐在沙发上,大半身影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淮洲倾身向前,手肘撑在膝,脸庞被灯光照亮一角:“换个国家,英国、美国、日本,任你挑。”

      岑桉彻底转过身看着他,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她不明白,明明前些天他得知消息时并未反对,怎么突然就变了卦?

      她不喜欢他用这种强硬的语气和她说话,不像商量,像是胁迫。

      岑桉没有妥协,坦言道:“我只想去法国。”

      陆淮洲沉默地看着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往后靠回沙发阴影里,没再说话。

      岑桉淡淡收回目光,指尖按下了发送键,邮箱界面显示着“发送成功”的字样。

      她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那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审批材料递交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连数日过去,邮箱始终静悄悄的,不见录取通知书的踪影。

      每一天的等待都让她的心多悬起一分。

      岑桉忍不住给梁导师拨了通电话,梁导师说会帮她问问,可能是学校外事处那边有什么耽搁。

      挂断电话,岑桉依旧放心不下,隐隐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哪个审批环节出了纰漏?

      就在这样悬而未决的等待中,陆淮洲邀她参加一场朋友聚会,说是要为她践行。

      岑桉本想推辞,此刻的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满心都是那封迟迟未来的邮件。

      可转念一想,这大概是出国前最后一次了,不愿扫了他的兴致,便答应了他。

      聚会地点定在了京城俱乐部。

      那个纸醉金迷,能俯瞰整个北京城的地方。

      包厢里灯光迷离,芝华士和黑方摆满了玻璃茶几。

      岑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有面生的也有见过几次的,但那个最爱凑热闹的温衍居然没来,反而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沈媛。

      她穿着一件亮片吊带裙,正倚在点歌台边和人说笑。

      “呦,嫂子来了。”

      见他们进来,几个正摇骰子的年轻男人立刻起身,热络地招呼着。

      岑桉被这声“嫂子”叫得有些局促,脸颊有些红。

      陆淮洲倒是坦然,唇角挂着淡笑,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肩,引着她在沙发上落座。

      “来,嫂子,一块玩。”一个男人热情地递来骰盅。

      岑桉轻轻摆手:“我酒量浅,看你们玩就好。”

      “怕什么,”另一个人接话,打趣道,“有洲哥在呢,输了让他替你喝!”

      岑桉下意识地看向陆淮洲,他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水晶骰盅,在她耳边低语:“玩两把,输了算我的。”

      见他都开口了,岑桉只好加入战局。

      可惜运气实在不佳,接连几把都落败。

      岑桉在心底默默叹气,她和这种运气游戏,实在是无缘。

      陆淮洲面不改色地一杯接一杯饮尽,岑桉看着他喉结滚动,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渐少,忍不住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眼底有几分心疼:“要不别玩了……”

      “看来今晚岑小姐的运气不太好啊。”沈媛慵懒的嗓音从对面传来。

      岑桉抬眸,对上沈媛意味深长的目光,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她立马就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这是在为上次牌局上她让沈野难堪的事找回场子呢。

      她和沈媛无冤无仇,本不想搭理她,可对方却好像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沈媛红唇微勾,声音又甜了几分:“听说洲哥这位女朋友是学舞蹈的?今天这么高兴,不如赏光给大家表演一段?”

      这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真的假的?嫂子还会跳舞?”

      “就嫂子这身材,跳起来肯定好看!”

      “嫂子多才多艺啊,上次洲哥生日是不是还唱歌了?今天再来一个?”

      沈媛只是开了个头,其他人都开始跟着起哄。

      岑桉看向陆淮洲。

      他正低头点烟,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蹿起,映得他侧脸明明灭灭。

      只要他此刻说句话,这场闹剧就会停下。

      可他却始终沉默。

      岑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瞬间幡然醒悟。

      那一声声热络的“嫂子”,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她彻底清楚地意识到,这些人的恭维从未发自真心。

      他们对待沈野的妻子周琬时,是发自骨子里的熟稔与尊重;而对她,是打趣、是轻佻、是戏弄。

      岑桉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

      在他们眼里,她和陆淮洲之前身边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非说有,那就是时间长了些,花的钱多了些。

      可这代表什么呢?

      陆淮洲带她见过父母吗?婚期定了吗?

      他有亲口说过要娶她吗?

      没有,全都没有。

      她此刻的处境,像极了当时姜轮月。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解围。

      她只能独自面对这满室的虚伪与轻蔑。

      岑桉抬眸看着他们,唇角扬起了一个极好看的笑,学着陆淮洲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字正腔圆的京片子脱口而出:“跳舞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沈小姐可是北京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演技是专业的。我还看过您的电影呢,特别喜欢。”

      她目光转向沈媛,“今儿这局既然是为我办的,不如劳驾沈小姐换上戏服,给大伙儿演一段最拿手的?也好给这场子助助兴。”

      “这……”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有人尴尬地清清嗓子,有人低头假装视而不见,刚才还起哄最凶的几个现在都噤了声。

      岑桉嘲弄般的笑出声,端起桌上的酒杯站起身,环视众人,眉梢轻挑,笑容得体:“不好意思各位,比起跳舞,我更擅长解剖。”

      “要是扫了大家的兴……”她目光落在沈媛身上,“就让沈小姐好好表演,给各位助兴。我一会还有事,自罚一杯,先走一步。”

      说完,她利落仰头一饮而尽,威士忌灼烧着喉咙,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疼。

      玻璃杯底重重落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岑桉迈步,推开厚重的包厢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令她作呕的地方。

      她今天,彻彻底底从这个编织的美梦里清醒了过来。

      岑桉前脚刚踏进家门,陆淮洲后脚就跟了进来。

      “喵……”栗子从角落里跳了出来,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人,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呆愣在原地一直没敢动。

      陆淮洲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收拾行李的动作,眉心渐渐蹙起:“岑按,有点过头了。”

      “过头?”岑桉肺真的要气炸了,再也无法压抑理智,“是她先羞辱我在先。作为我的男朋友,不但不帮我解围,反而指责我过头?”

      这一路上,她反复回想那个难堪的场面,越想越觉得心寒。她试图为自己找无数个理由开脱,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屋里没开灯,岑桉看不清陆淮洲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沈媛,不值当。”

      “不值当?”岑桉冷笑一声,一股无名火直蹿头顶,她仰头直视他,“我的尊严被她当众羞辱,你告诉我不值当?陆淮洲,那在你眼里,什么才值当?”

      她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栗子往后一缩,背脊微微弓起,警惕地望着两人。

      “唱个歌跳个舞而已,我生日会上,你不也唱了?学校元旦晚会上你不也跳了。”

      “陆淮洲,你把我当什么了?供你们消遣玩乐的三陪小姐吗?”

      “我还没缺女人到需要叫小姐作陪。”

      眼见两人再度激烈地争吵起来,栗子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背毛微微炸起,耳朵向后撇着,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两步。

      岑桉与他对视了几秒,嘴角牵扯出一抹嘲弄的笑。

      她怎么忘了,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她挪开视线,继续将衣服一件件叠进行李箱,“无所谓,得罪沈媛就得罪了,北京城她能给我使绊子,我去法国,她还能阻挠我吗?”

      陆淮洲面色又沉了几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凉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法国?”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岑桉反问:“你什么意思?”

      他迈步走至她跟前,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这个动作让栗子以为冲突缓和了,双眸一亮,小声地“喵”了一下,试探着走到两人之间。

      可下一秒,陆淮洲说出来的话,却让岑桉心彻底凉了:“你为了宋清风放弃自己喜欢的古典舞,为了他选择学医这条路,现在又可以为了他不惜远赴法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一字一句,说得又缓又沉,“岑桉,我没那么大度。”

      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荒谬得让她想笑。

      宋清风。

      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定罪的味道。她甚至不知道陆淮洲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

      陆淮洲怎么知道宋清风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来在他眼里,她过去十年所有的人生选择,她为之挣扎、痛苦、最终咬牙走上的路,都可以被简单地归结为“为了一个男人”。

      岑桉没说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是在笑她自己。

      她在陆淮洲眼里,一直就像是个透明人。

      她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宋清风的存在,她问心无愧。她知道,他也许是误会了她和宋清风的关系。

      她现在当然可以和他解释清楚,可当她迎上他的双眸,看见他眼底的凉薄和不信任时,她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她为什么要跟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浪费口舌?

      她对他无愧于心,可他呢?对自己又有几分真心?

      那股翻腾的怒气忽然就平息了,心底早已麻木。

      “那我们就到这吧。”

      陆淮洲眉心蹙了蹙,没料到她这么决绝:“你非去不可?”

      “对,非去不可。”

      “你想好了,你要是去了,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他态度强硬,岑桉听不出一丝挽留的意味,反倒是听出了几分威胁。

      他在这段感情中一直像个上位者一样,笃定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你赌我没有当断则断的勇气,我赌你再也遇不到我像我一样真诚的人。

      陆淮洲,其实我们都一样,是个赌徒。

      这场赌局里,我没有任何筹码,只有孤注一掷的真心。

      只可惜,我的真心,千金不换。

      岑桉将所有东西收拾好,拉上行李箱拉链,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

      栗子像是明白了这场分别的意味,突然从沙发后窜出来,紧紧跟在她脚边,用小脑袋不停地蹭她的腿,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

      “喵……”不要走。

      岑桉闻声回头,正对上栗子仰起的小脸。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声的委屈。

      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她弯下腰,指尖温柔地抚过栗子的小脑袋。

      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了自己失明的那段日子,世界里一片混沌,除了陆淮洲寸步不离的守候,便是这小家伙无声的陪伴。

      都说动物有灵性,平日里栗子像个任性孩童,任她喊上多少声,也爱躲在角落不理不睬。

      可在她看不见的那段日子里,只要轻轻一唤,它便会立刻跃进她怀里,用毛茸茸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地地蹭着她的掌心,仿佛在说:别怕,我在这里。

      栗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她,可她又要再次抛下它离开了。

      岑桉鼻尖一酸,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抑制不住的哽咽:“再见,栗子。”

      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不会再见了。

      “喵……”

      她拉开门的瞬间,陆淮洲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回来!”

      这一声不知是喊猫,还是喊人。

      栗子被吓得浑身一颤,脚步顿在原地,回头望了望一脸淡漠的陆淮洲,又看了看决绝的岑桉,最终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蹲坐在原地,发出一声细弱又迷茫的:“喵……”

      它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吵架。

      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不要它。

      岑桉没有回头。

      二十岁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捧着自己的真心献给这个男人,到头来却换来他的不信任。

      真讽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我们就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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