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的蛋》豌杂面

1、异象

　　太阳还没露头，村口的井边冒着一股凉白雾。狗在打呵欠，牛蹄子踩在湿泥地里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村子里的人，大多数还缩在被窝里，只有鸡窝那边最热闹。母鸡们扑腾着翅膀抢食，咯咯直叫。

　　赤冠，那只站在屋脊上就爱抖毛的公鸡，按理说只管打鸣，不管下蛋。可这天早晨，老刘把鸡窝打开时，差点没坐在地上。

　　鸡窝里，安安稳稳躺着一枚蛋。
　　它圆润饱满，却泛着一层说不清的光泽，好似雨后石板上的反光。更怪的是，那蛋壳上布满细细的线纹，不像裂痕，更像有人刻上去的。老刘眯眼凑近一瞧，发现那线条绕来绕去，组成一圈圈螺旋，仔细看，竟和他孙子作业本里画的素数分布差不多。

　　“我去……”老刘心头一凉，忙不迭把蛋捧起来。
　　“这玩意儿要是母鸡下的还好，可偏偏……是赤冠窝里出来的。”

　　他呼哧带喘跑去找村长。路上遇到挑粪的大牛，顺嘴一说，大牛的扁担差点没掉下来：“公鸡下蛋？哎呀，这是天要塌了还是要换皇上啊？”

　　等老刘把蛋放到村长家，半个村子的人都赶来看热闹了。有人搬凳子，有人掀窗帘，孩子们踮着脚尖往前挤。

　　“邪门！这是妖孽！”一个老太婆拄着拐杖直嚷嚷，“得宰了那公鸡，埋了蛋，不然咱村要出大事！”

　　“胡说八道。”年轻点的猎户笑道，“公鸡下蛋不是妖，是宝。你们瞧这壳上的纹儿，跟我打猎时见的兽骨裂纹一模一样。说不定是个吉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比庙会还热闹。有人提起史书，说“殷商甲骨上就记过‘雄鸟产子’，那是改朝换代的兆头”；有人翻出听来的野史，说“魏晋的玄学士看见过‘阳逆阴生’，解作天地不稳”；还有人搬来半懂不懂的书理：“这螺旋啊，怕不是跟那什么洛书、河图一个理儿吧？阴阳倒置，五行乱套，天命要改。”

　　村长听得脑仁直疼，干脆叫来先生占卜。先生胡子花白，戴个老花镜，端详了半晌，忽然自言自语：
　　“三、五、七、十一……素数……难不成这是自然的节律？就像《九章算术》里的勾股相生？”

　　村民们听不懂，一个个伸长脖子。有人忍不住笑：“瞧，又来掉书袋的。我们只管问一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先生不答，只抬头望向鸡窝的方向。那边，赤冠已经跳进去，用翅膀小心地盖住那枚蛋。它不再昂头打鸣，而是低伏着身子，像一只母鸡一样守着。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它真要孵？”

　　有人吓得往后退，有人好奇得眼睛发光。赤冠却稳稳蹲着，眼里闪着一种说不清的光，仿佛知道自己做的，不只是孵蛋，而是守护一桩连天地都不曾安排的秘密。

　　老刘心里一颤，忽然冒出一句他年轻时从书里抄下的古话：
　　“凡不可思议者，或为真理之始。”

　　鸡窝外，人声喧哗；鸡窝内，公鸡安静如石。
　　村子里最荒唐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