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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h.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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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
李鱼点亮手机屏幕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再抬眼看向驾驶座的搜救人员时,脸上已然漾开温和亲近的笑:“时间紧急,我联系了江城市局,他们会把内容同步到益州市分局。麻烦您送我过去,然后尽快去接我的队长他们。”
驾驶座上的人应了声,方向盘一打,车子便朝着益州市分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小时后,折返的车接上吴奇,沿着蜿蜒山路往山里赶,要去接应纪淮执。吴奇缩在后座,指尖在便携式笔记本上噼里啪啦地敲个不停,蓝白色的屏幕光映着他紧绷的脸——早在得知接应车辆从益州市分局出发时,他就特意拜托对方捎来了这台电脑。
消失的几人手机始终关机,定位形同虚设,但吴奇不敢有半分松懈,目光死死锁在屏幕的几个分屏上。突然,属于陈昱的那块灰白□□面骤然跳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区域上跳动的红色标识。那点红光像是信号不稳,疯狂闪烁着,忽明忽暗,最后一次黯淡下去后,便彻底没了光亮,再也没亮起来。
吴奇瞳孔骤缩,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拨给纪淮执:“头儿!头儿!陈昱的手机开机了!定位在水库附近,又突然消失了!”
陈昱的手机没意外的话,该是一直被金念带在身上。这个消息砸下来,纪淮执非但没松口气,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你们还有多久到?”
吴奇扭头问了句开车的人,很快回复:“林子里车进不去,我们正顺着山路往上开,大概还得一个小时。”
纪淮执紧抿着下唇,脸色沉得吓人。金念素来心思缜密,不想让他们知道的话绝不会轻易暴露行踪,现在突然冒出的定位,要么是他遇上了束手无策的麻烦,要么就是已经遭遇不测,手机落到了别人手里。
可眼下,胡晓和丁雅还……
思绪刚飘到这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李鱼的号码。纪淮执看了一眼,指尖飞快划开接听键,那边的键盘敲击声和隐约的讨论声瞬间涌了进来。
“纪队,丁雅有问题!”李鱼声音笃定,“我破解了她的密钥,里面全是她分支到丁旺电脑上的链接,所有交易都是她在操盘,丁旺电脑上的页面,全是她用主链接远程操控伪造出来的假象。”他又简洁地解释了一句,怕耽误案情,自己没多耽搁,直接来了益州分局。
“而且,”李鱼的声音忽然顿住,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好半天才续上,“从破译的邮件来看,她的亲生父亲答应在水库后面那条国界水沟等她。发件人的个人信息做了极强的加密,我什么都查不到,很大概率……”
“很大概率,对面是缅甸那边的毒贩。”纪淮执沉声接过他没说完的话。
“嗯,市局已经收到消息,正协调益州方面的警力支援,我们现在正准备出发。”
纪淮执应了声,刚要挂电话,忽然听见李鱼那边的远处,传来一个熟悉到令人厌烦的声音:“目前已知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已经同步到所有人的设备上!在现场发现,直接拷回来!”
那声音扎得纪淮执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按断电话,手掌下意识地按在后腰的手铐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是一条能绕过水库、直达对岸的捷径。
脑子里飞速勾勒出路线图,纪淮执转头对身边的小张丢下一句“你在这儿等支援”,话音未落,人已经纵身跃下旁边的土沟。
土沟足有两米多深,底下全是湿滑的淤泥和枯枝败叶。纪淮执落地时膝盖微屈,借着惯性稳稳卸去冲力,手掌在溽湿的泥壁上一撑,便敏捷地站稳了脚跟。沟底布满了碎石,两侧的坡壁上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稍不留神,枝条就会狠狠抽在皮肤上。
他猫着腰,脚步飞快地在沟底穿行,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没走多远,前方的土沟突然变窄,两侧的岩壁朝中间挤压过来,只留下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里长满了藤蔓,藤蔓上的倒刺勾住他的衣角,纪淮执干脆利落地扯断衣角,抬手拨开挡路的藤蔓,手指关节处被划开几道细密的血口子,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越往深处走,地势越陡,脚下的淤泥越来越厚,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靴底沾满污泥沉甸甸的坠着腿。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一条由水库分支来的湍急小溪横亘在眼前,水冰得刺骨。
纪淮执没有丝毫犹豫,俯身扯了几根粗壮的藤蔓,牢牢缠在腰间,又将另一端系在旁边的大树上。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溪水中,冰冷的溪水瞬间漫过膝盖,冻得他骨头缝都在疼。水流湍急,他死死攥着藤蔓,目光盯着水下的石头,找准落脚点,一步步往前挪。
对岸的坡更陡,几乎呈七十度角,上面光秃秃的,只有零星的草根可以借力。纪淮执甩了甩脚上的水,指尖抠住岩壁上的石缝,脚掌蹬着凸起的石块,像只矫健的豹子,快速向上攀爬。岩壁上的碎石不断往下滚落,砸在他的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对岸那片隐约可见的堤坝入口。
终于,他翻上最后一块岩石,稳稳落在地面。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纪淮执抬头望向右侧远处,那条窄窄的国界水沟,已经遥遥在望。而自己正前方的堤坝入口处的铁门半开着,旁边的芦苇地里斜斜停着一辆黑色越野摩托,远处那辆带走胡晓丁雅的坦克300也隐在芦苇荡中。
他打开手机确认这儿就是陈昱手机定位最后出现的地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芦苇荡边有一处人头大的坑,两道拖拽痕迹深深印在半湿润的土地上,纪淮执不由得蹙眉咬紧牙关,把自己定位发给吴奇,简单说了下情况,转身朝拖拽痕迹的尽头走去——那道半开的铁门。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划破地下的死寂,裹挟着空洞的回声撞向远处,惊得铁架后两个被绑的人影浑身剧颤。胡晓咬着牙,用头和肩膀堪堪撑起瘫软的丁雅,两人蜷缩在锈迹斑斑的铁架后,连喘息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陈昱的手机?”阿塞硬实的军靴狠狠碾在霍亮的手背上,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刺耳得让人牙酸。早在江潮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时,霍亮就攥着胸口,把先前藏好的陈昱手机卡飞快塞进手机。方才踏入铁门的刹那,口袋里漏出的那一点微弱蓝光,终究还是暴露了他。
“还是金念的?”阿塞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霍亮的脸色惨白如纸,细密的汗珠顺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从牙缝里挤出嘶吼:“陈昱的!是陈昱的!”
“好了,我们得快点了。”江潮手里还提着金念卡在入口处的衣服,鼻尖嗅到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他的双眼在浓稠的黑暗里仿佛淬着幽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已经到了,再磨蹭,我们的游戏时间可就不够了。”
阿塞抬手一记手刀劈在霍亮后颈,后者闷哼一声软倒在地。他粗暴地拽住霍亮的一条腿往前拖,没走几步,就看见阿纳的尸体歪在墙角——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将头颅整个斩断,仅剩薄薄一层皮肉还连在脖颈上。
“废物。”阿塞抬脚踹在阿纳的侧脸,仿佛听见皮肉撕裂的轻响,那层残存的皮肉应声晃了晃。
行至目的地,昂基浑身浴血的尸体横在门口,早已没了气息。阿塞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轻笑,是他的老板江潮。
“你不是说,他身子还没恢复好吗?”
阿塞还没来得及应声,江潮便自顾自笑了起来:“也是,不然的话,他们会死得更难看。”
阿塞微微侧身,拖着霍亮往屋里走。挡在门口的那块巨石已经被挪开,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嘴。他刚弯腰准备钻进去,却听见身后的江潮忽然停住了脚步。
江潮面朝铁架的方向,缓缓蹲下身。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皮质手套轻轻挥了挥,眼睛愉悦地眯成一条缝。铁架后,丁雅和胡晓正与他对视,两人瞬间抖如筛糠,连牙齿都在打颤。
“你好啊,李叔唯一的女儿。”
“呜呜呜……”丁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以为是父亲派来救她的人,喉咙里溢出不成调的呜咽,身子疯狂地撞击着冰冷的铁架,发出哐哐的声响。阿塞闻声回头,掏出手枪就要了结这两人,却被江潮抬手拦住。
江潮转向丁雅,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随即转头看向阿塞,声音轻描淡写:“留着吧。不然,怎么让那老头知道,李叔是你杀的呢?”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丁雅头顶,惊恐与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翻白眼晕过去。一旁的胡晓早在对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已经吓晕过去,软在地上不省人事。阿塞将霍亮扔在两人身旁,反手锁上铁门,又用铁架的缝隙死死卡住门把手,这才转身跟上江潮的脚步,往地道深处走去。
地道深处的阴冷比外头更甚,潮湿的寒气混着泥土腥气,无孔不入地往人骨头缝里钻。金念脚下尽是纵横交错的地下溪流,水流漫过鞋面,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冻得他骨头生疼。他只能弓着身子,一手扶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指尖划过湿滑的苔藓与碎石,另一手紧紧攥着匕首,刀刃抵着掌心,堪堪压下心底翻涌的悸动感。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指尖触到的石壁是真实的。水流潺潺的声响在死寂里被无限放大,像是无数条毒蛇贴地游走,吐着冰冷的信子,窸窸窣窣地缠上脚踝。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衣摆擦过石壁,蹭上一片片湿冷的泥痕。
光线稀薄得近乎于无,只能隐约看见脚下溪面浮动的粼粼波光,像撒了一地破碎的银片。直到前方一点幽蓝的光穿透黑暗,在死寂里诡谲地亮着,金念的脚步才猛地顿住。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个两人多高的玻璃罐,通体泛着渗人的蓝光,罐子里躺着的人影,正是昏迷不醒的陈昱。透明的玻璃壁上布满了细密的水珠,顺着罐身蜿蜒滑落,在底部积成一小滩水洼。罐底的水管正汩汩地往里面注水,冰凉的液体已经漫过了陈昱的耳朵,再往上,就是口鼻。
水声哗哗,像是魔咒,一下下砸在金念的耳膜上。
他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与记忆深处的画面轰然重合——也是这样冰冷的水,也是这样密幽蓝的灯光,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死亡一点点逼近,却无能为力的窒息感。愣神的刹那,罐体内被灌满空间仿佛被无限放大,里面的陈昱消失,换成了两个被铁刺贯穿腿部、挣扎着上游双手在玻璃上疯狂拍打的一男一女,两人张开鲜血淋漓的嘴想汲取哪怕一点点空气,但却被无无穷尽的水灌入口鼻,发出恐怖的“咕噜咕噜”声。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从进入黑暗就如影随形的耳鸣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震得他眼前重影,胃部传来剧痛,他扶着石壁干呕,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与掌心的冷汗混在一起,黏腻得难受。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闷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耳鸣被越来越响的水流声覆盖,响得像是要把他拖回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拖回那个被水淹没口鼻,连呼救都发不出的绝望瞬间。
“咳……咳咳……”
细微的咳嗽声从玻璃罐里传来,是陈昱被水呛得无意识地动了动,眉头痛苦地蹙起。
这一声轻响,像是一把尖刀刺破了金念的梦魇。他猛地回过神,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衣领里,凉得他一个激灵。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地道里穿堂而过的阴风卷着潮气扫过脊背,冷得他牙齿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死死盯着那个玻璃罐,盯着罐内缓缓上升的水位——那冰凉的液体已经漫过陈昱的耳廓,再往上半寸,就要触到鼻尖。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几乎要将刀柄捏碎。
“陈昱!”
金念扑上去,攥着匕首柄猛锤玻璃壁。沉闷的咚咚声被厚实的玻璃吞噬大半,罐内的陈昱毫无反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玻璃远比他想象的坚硬,寻常击打根本无济于事。
金念急得双目赤红,后退几步环顾四周,目光骤然锁定罐口——那两人高的玻璃罐顶端竟未完全封口,石壁上渗下的水珠正顺着罐沿,一滴滴落进水里,溅起细碎的涟漪。
他心头一凛,立刻有了主意。
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金念扬起匕首,刀刃朝着玻璃壁同一处狠狠凿下。“哐当”一声脆响,玻璃表面裂开一道细密的纹路。他咬紧牙关,一下接一下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刀尖撞击玻璃的锐响在死寂的地道里格外刺耳。裂纹越来越密,渐渐织成一张蛛网,粗糙的裂痕恰好成了借力的支点。
金念深吸一口气,脚尖蹬住石壁,踩着那些碎裂的纹路往上攀爬。他扣住上方的裂缝,稳住身形,继续咬牙往上挪动,指尖被碎裂的玻璃化开口子,鲜血顺着裂纹飞速延展,像是诡异血红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