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烬》淦麻

57、Ch.57

　　铁门之外。
　　纪淮执推门而入，跟着地上明显的拖拽痕迹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他目光扫过后面无数货架和纵横交错通道，转头在墙角发现掉落在一旁的短刀，上面被鲜血涂满，整个刀身都是刺眼的鲜红。
　　纪淮执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刀柄，又摸了摸地面。指尖触到一处微凸的棱角，与周围平整地板砖截然不同。他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快速扫视整个仓库的地面，很快锁定了那块颜色略深的地砖。
　　地砖边缘与地面的缝隙里，还残留着一点布料纤维。
　　纪淮执没有贸然进入，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强光手电，光束贴着地砖缝隙照过去，看见缝隙里嵌着一片被地板砖角挂下来的一片三角形布料，像是上衣口袋部分。
　　他敛了敛眸，手指捏住布料一端，轻轻一扯，里面一个冰凉的金属链条掉进手心——是那个狗骨头项链。
　　看来要找的人都在这儿了。纪淮执轻轻吐了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告知队友位置，突然发现自己进入铁门后发的路线信息全部显示红色感叹号，他按灭手机屏幕，抬手掀开沉重的地砖，露出下方黑洞洞的地道入口，潮湿的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纪淮执将手电咬在嘴里，握紧腰间的配枪，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下去。

　　山路上，吴奇所乘车辆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纪淮执发来的短信，他飞快看了一眼给李鱼拨去电话：
　　“李顾问，队长发了详细定位我同步给你，小金、陈昱、胡晓和丁雅估计都在那了，你们那边尽快。”
　　“很快，我让方队长开jeep走的林子，应该和你差不多时间到。”
　　李鱼跟着方永胜和他几个队员在一辆车上，jeep的底盘高，几人选择直接穿过林子，车子颠簸着路过土坯房继续向下绕过水库边缘驶向对岸方向时，李鱼朝着远处深深看了一眼。

　　地下玻璃罐旁。
　　“你打算翻进去？”
　　金念坐在玻璃罐顶端的边缘，一条腿已经垂进罐内，他正准备翻身跃下，一道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像极寒的冰丝，贴着后背的皮肤缓缓蔓延、缠绕，瞬间箍紧了四肢百骸。金念的动作骤然一顿，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他缓缓扭头，视线撞进黑暗里——江潮站在几步开外，他的皮肤很白，修长的大衣勾勒出他高挑紧致的身材，半长的头发挂在耳后，丰润的嘴唇勾起笑容，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在幽蓝的光线下亮得惊人，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罐底的水管还在汩汩往外冒水，冰凉的液体无声漫过陈昱的下颌，水声混着轰鸣在耳中炸开，金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咬着牙，抬腿就要往下跳。
　　“你不知道吗？暗网那位，把时间缩短了。”
　　江潮看金念对自己视若无睹，不紧不慢地开口，甚至刻意压低了声线，模仿着记忆里的腔调，一字一句钻进金念的耳朵：“阿念，你犯了错。”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金念的神经上。他大半个身子已经探进罐内，闻言，撑在罐沿的双手猛地发力，硬生生将自己的身子拽了上来，利落地坐回边缘，双腿下垂耷拉在外面，脊背绷得笔直。
　　金念的目光掠过江潮，却一言不发，反手从后腰抽出短刀。手腕猛地一扬，寒光闪过，刀尖精准地朝着罐内陈昱的手背划去。
　　“嘶——”
　　尖锐的刺痛感猛地传来，陈昱倒抽一口凉气，上半身条件反射般弹起，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另一只手已经慌慌张张地捂住流血的手背，疼得直咧嘴。

　　“哪位？”金念的视线死死锁着逐渐清醒的陈昱，声音冷得像冰，话却是对着身后的江潮问的。
　　“我不知道。”江潮上前几步，仰头望向坐在罐顶的金念，缓缓举起手机。屏幕上是那张熟悉的视频截图，画面里的光影扭曲，下方一行血红的倒计时正在飞速跳动，刺眼得让人心脏发紧。
　　“这段视频，还有不到两天。”江潮的声音轻飘飘的，“你知道里面录的什么吗？”
　　罐中陈昱看见江潮后仿佛被定格一般，眼睛死死盯着江潮，手还放在受伤的那只手背上，血珠滴落染红身下还在源源不断蓄进来的水。
　　“站起来！”金念低头发现蓄进的水流慢慢变大，一声低喝唤醒陈昱。
　　后者“腾”得站起身，仰头望着金念，眼眶发红：“金哥，你……”
　　金念没看他，转头盯着江潮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想提醒我什么，目的达到了，放了陈昱。”
　　江潮轻笑一声，又往前几步，站在金念脚下：“你速度很快，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
　　他突然停顿，距离又很近，金念只能把头再低点，才能看见他：“什……！”他还没问出口，江潮突然踮脚握住自己脚踝，猛地将自己从边缘拉下，两人狠狠撞在一起。
　　“你先下来。”他听见江潮在耳边说。
　　金念像被尖针突然扎了一下，猛地向后跳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江潮臂弯还挂着金念的外套，他双手微微向外一摊，向前几步把外套披在金念身上，声音带着点被误解的无辜：“这底下很冷。”他目光越过金念看向陈昱，又歪头问道，“对吧？”
　　陈昱僵硬的点了点头。
　　金念把外套甩在地上，淡淡道：“离我远点。”
　　后面阿塞的身影终于动了，他抬起手机看了眼，靠近江潮耳边说了什么，江潮点点头双眼却从没离开金念。
　　“按照原计划，我现在应该走了，但……”他转头看向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手伸进上衣口袋磨挲着什么，张口缓缓道，“李岱破坏了我的计划，而且，有人要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离他们越来越近。

　　脚步声骤然停止，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几人面前。纪淮执满身尘土，微微喘着气，宽松的外套跟着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他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锐角，薄唇抿得极紧，唇色因赶路带了几分干裂的绯色，眉骨高挺，压得那双漆黑的眼瞳愈发深邃，鼻梁高直英挺，鼻峰的弧度凌厉得恰到好处，连额角沾着的尘土，都没能掩去那份扑面而来的攻击性。
　　金念的视线对上纪淮执，指尖猛地一颤，几乎是瞬间偏开了头，心跳快得有些发慌。
　　“你怎么又他妈跟过来了。”阿塞率先炸了毛，绑着绷带的手直指纪淮执。
　　江潮按下他的手腕，声音带着点训斥的意味：“阿塞，没规矩。”
　　他抬眼看向来人，眉峰微挑，跟着记忆一字一顿地念出名字，尾音拖得极轻：“纪、淮、执，对吧？”
　　纪淮执没应声，只缓缓张开五指竖在脸侧，指间缠绕的狗骨头项链垂落下来，随着他微喘的气息轻轻晃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漾出一点冷光。
　　“我来接金念去领陶艺公主。”

　　咕噜——咕噜——
　　水流声不知什么时候越来越大，像是在耳边敲打着鼓点。金念猛地转头，水已经漫到了陈昱的小腿，而玻璃罐的罐底，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块刺目的血红倒计时，鲜红的数字跳动着。
　　三十分钟。
　　三人僵在原地，没一个人动弹。安静到极致的空气里，压抑得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正一点点割破这层看似平静的薄膜。
　　“三十分钟，罐子就会被灌满。”江潮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四方形金属块——那是蓄水池的遥控器。他的目光掠过纪淮执指间的项链，落定在脸色惨白的陈昱身上，语气轻飘飘的，“小陈不会水，对吧？”
　　没人应声。
　　江潮低头看了眼腕间的表，侧头对身侧的阿塞吐出两个字：“十分钟。”
　　金念离得最近，那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江潮的意思，他心脏狂跳着，抢在阿塞动作之前扑到纪淮执面前，语速快得像是在打机关枪，声音却压得极低：“速战速决。”

　　阿塞的动作比言语更快，话音未落，缠着绷带的拳头已经带着破风的狠劲砸向纪淮执面门。纪淮执头微侧避开，手腕翻折扣向对方肘弯，指节撞上骨骼的脆响在狭小空间里炸开。金念几乎是同一时间侧身切入，手肘顶向阿塞后腰，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可阿塞的反应快得惊人，后腰一沉卸去力道，脚尖反勾金念的脚踝，逼得他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
　　三人瞬间缠斗成一团。纪淮执和阿塞的招式利落狠戾，每一次出手都直奔要害，金念像一道影子般游走在两人之间。金属碰撞声、拳肉相击声、急促的呼吸声混在一起，空气里的火药味瞬间被点燃。
　　可缠斗不过几分钟，金念的脸色就白了几分。他底子虚，这几天消耗的还没缓过来，胸口泛起一阵闷痛，抬手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阿塞抓住这一瞬的破绽，手肘狠狠撞在他的肋下，金念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地向后踉跄，脚步虚浮地撞在玻璃罐壁上，指尖抠住冰冷的罐身，才勉强没摔下去。
　　纪淮执眸光一凛，攻势陡然凌厉数倍，拳风裹挟着怒意扫向阿塞，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三步，暂时抽身。
　　“金念！”他沉声喝了一声，目光落在金念泛白的唇色上，脸上难得地透出一丝焦灼，他下意识摸想后腰，直触碰到了冰冷的手铐。
　　该死！这次出来没有申请配枪。
　　阿塞没停顿，绷带下的伤口渗血也丝毫没影响到他，一拳里带着破窗般的锐响再度袭来。纪淮执旋身格挡，小臂与对方拳骨相撞，闷响震得人耳膜发疼，他借力后翻，足尖在玻璃罐壁上一点，身形如鹰隼般俯冲而下，指节直取阿塞咽喉。阿塞侧身躲过，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金念扶着罐壁勉强站稳，眼前阵阵发黑。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响——陈昱咬着牙，将短刀用力朝外扔，短刀划破空气，带着一道寒光直奔金念而来。金念几乎是凭着本能抬手，指尖精准扣住刀柄，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明了一瞬。
　　他刚握紧刀，阿塞便察觉了动静，一记侧踢逼退纪淮执，旋身就朝金念扑来。纪淮执瞳孔骤缩，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后背硬生生撞上阿塞的肩背，将人狠狠撞向一旁的石壁。他回身扣住金念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腕间的冷汗，低声说：“撑住。”

　　金念指尖抵着刀柄，反手将短刀递到纪淮执面前，气息乱得不成样子：“你用。”
　　纪淮执抬手稳稳接过，指腹擦过金念汗湿的手背，视线重新落回阿塞身上。
　　阿塞见状，低笑一声，手腕翻折间，腰后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已然出鞘，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映出冷冽的光。
　　两人持刀对峙，空气里的杀气骤然翻涌，可就在纪淮执要出手的刹那，他余光瞥见江潮正垂着眼，指尖在遥控器上轻轻摩挲，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纪淮执瞳孔猛地一缩。
　　不对。
　　阿塞有刀却一直不使用，缠斗这么久，是在拖延时间！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纪淮执的动作陡然变向。他手腕一翻，短刀反手握住，身形如一道黑色闪电，竟完全无视了身前的阿塞，径直朝着后方的江潮扑去。
　　阿塞脸色骤变，怒吼一声：“你找死！”
　　江潮脸上的笑意终于彻底敛去，他脚尖点地后撤一步，堪堪躲开刺来的刀刃，同时抬手，掌心的手枪精准无比地对准刀尖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强烈的冲击力震得短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纪淮执抬眼，正撞上那黑洞洞还冒着青烟的枪口，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狭小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定在原地，四周死寂得吓人。
　　“时间到。”江潮侧头瞥了眼玻璃罐底的倒计时，鲜红的数字正跳动着二十分钟，他缓缓开口，“阿念，该开始了。”
　　金念猛地抬头，耳膜里轰然传来属于金属物的巨响，仿佛所有出口都被封闭，四周的石壁都跟着嗡嗡震动。远处传来无数杂乱又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下一秒，纪淮执方才出现的入口处，包括李鱼、吴奇和方永胜在内的七八道身影冲了进来，个个手里都举着枪。
　　江潮微微歪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
　　就是这一瞬的分神，金念整个人几乎是扑着飞了出去，肩背狠狠撞开纪淮执，同时手掌死死攥住滚烫的枪管，大拇指拼尽全力堵死了枪口。
　　“金念！”纪淮执的脸“唰”地一下白透，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直到看清支援队伍里每个人都举着枪对准江潮，才后背发凉地重重松了口气。

　　咕噜咕噜咕噜，水位上涨到陈昱脖颈处，他正奋力踮起脚尖，双手用力拍打玻璃。
　　纪淮执刚要开口准备让支援打碎玻璃救出陈昱，就听见方永胜喊道：“金念在这儿！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