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漂亮傻子》似梦如生

52、第 52 章

　　与顾妄在那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分别后，Lorenzo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安。顾妄那些看似平和实则句句诛心的话语，尤其是关于“安全感”、“英雄主义”以及那句轻飘飘的“大概是觉得你太小了，没办法保护他吧”，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挥之不去。

　　他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罗马的街道上穿行，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将车开到了许安安租住的公寓楼下。

　　他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帘紧闭，不知道那个人在做什么。犹豫了片刻，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停好车，快步上楼，敲响了许安安的房门。

　　门很快被打开，许安安穿着居家的宽松T恤和棉质长裤，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

　　“Lorenzo？你怎么过来了？”许安安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带着疑惑。平时Lorenzo虽然来得频繁，但大多会提前打招呼，或者固定在周末过来。

　　Lorenzo走进客厅，目光下意识地在并不算大的公寓里扫视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不经意地问道：“你……还有别的客人吗？”

　　许安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啊。只是你平时都是周末过来，今天突然过来，我有点意外。”他顿了顿，看着Lorenzo有些紧绷的侧脸，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Lorenzo没有回答，他转过身面对许安安，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棕色眼眸，此刻却显得有些执拗和紧张。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切入主题：

　　“安安，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又来了。

　　许安安心中暗暗叫苦，这几天因为顾妄的突然出现，他的心境全乱了，根本无暇冷静思考自己和Lorenzo的关系。此刻被当面追问，他感到一阵为难和愧疚。

　　他垂下眼帘，避开Lorenzo过于灼热的目光，声音带着歉意和犹豫：“Lorenzo，对不起……我……我还没想好。”他鼓起勇气，想要说出那个可能更残忍但更负责任的决定，“要不，我们还是……”

　　“姐姐！” Lorenzo猛地打断了他，他又用上了那个带着暧昧的称呼，但这一次，语气里却充满了不安和求证，“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太小了？不够成熟，也不够强大……所以觉得我保护不了你，你才一直犹豫，不肯答应我？”

　　许安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和称呼弄得一怔，随即连忙否认：“不是的！Lorenzo，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是真的没有因为年龄而轻视Lorenzo，他只是……还没有弄清自己的感情。

　　然而，Lorenzo似乎并不相信，或者说，他已经被顾妄的话语深深影响，他紧盯着许安安的眼睛，继续追问，语气带着一种刨根问底的固执：

　　“那你和你前男友呢？”他提到顾妄时，眼神暗了暗，“你当初喜欢他，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帮过你，保护过你？就像他说的那样，是因为他能给你安全感？”

　　又是顾妄！

　　许安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股烦躁涌上心头，这几天，顾妄像个幽灵一样阴魂不散，打乱了他的生活，现在连Lorenzo也张口闭口都是他！

　　“Lorenzo！”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我不想谈这个话题！我们能不能不要提他了？”他试图结束这场令人不适的对话。

　　但Lorenzo却像是钻进了牛角尖，许安安越是回避，他越是觉得被说中了心事。他向前一步，逼近许安安，质问道：

　　“所以，你还是没有放下他，对吗？”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所以你不能接受我？那天晚上在餐厅，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们，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犹豫，会直接接受我？”

　　“Lorenzo！”许安安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追问。他感觉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这几天积压的疲惫、混乱和委屈仿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揉了揉额角，语气充满了疲惫和恳求：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他了？我是不是没放下他，和我是否接受你，这是两回事！我不喜欢提起他，不是因为我还对他有什么感情，而是因为那段回忆对我来说并不美好！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去回忆，去揭开伤疤！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激动，眼眶甚至微微泛红。

　　Lorenzo看着他这副样子，到了嘴边的追问戛然而止，他像是被许安安眼中的痛苦刺了一下，满腔的焦躁和不安瞬间泄了气。

　　他沉默了下来，只是用那双变得有些黯淡的棕色眼眸，深深地望着许安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失落却又无比认真的执拗，轻声说道：

　　“许安安，我也是真的喜欢你的。”

　　这句话，不像之前告白时那样充满阳光和激情，反而带着些许沉重。

　　许安安看着他那副像是受了巨大委屈却又强撑着的模样，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Lorenzo，你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他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侧身让出通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有点累了，想自己休息一下。”

　　Lorenzo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他没有再纠缠，只是默默地走出了公寓。

　　许安安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门外，Lorenzo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走廊里声控灯熄灭了，将他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许久，黑暗中传来他低低的、带着一丝哽咽的自语声，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又像是在对门内的人宣告：

　　“安安……我是真心的……”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我不会……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顾妄种下的那颗名为“证明”的种子，已经开始在他年轻的心里生根发芽。

　　而门内，许安安背靠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将脸埋进掌心，只觉得身心俱疲。

　　顾妄的出现，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而Lorenzo纯粹却开始变得偏执的感情，也成了他无法承受之重。

　　*

　　接连几天，顾妄果然没有再出现。许安安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他像一只受惊后小心翼翼探出巢穴的小动物，试探着回归自己原本规律而平静的生活——去语言学校上课，去市集采购新鲜食材，在洒满阳光的阳台写生。他开始相信，顾妄那天说的“马上回国”是真的，那个人终于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这样也好。许安安在心里对自己说，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那些带来痛苦和混乱的情感，本就该被时间埋葬。他需要的是向前看，是安稳，是平淡如水的日子。

　　这天上午，他像往常一样背着画具准备出门采风，刚推开公寓楼沉重的单元门，那个他以为早已远离的身影，就如同鬼魅般，倚靠在对面的路灯柱下，仿佛从未离开过。

　　晨曦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姿态看似闲适，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捕捉到许安安身影的瞬间，便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锐利而专注。

　　许安安的脚步顿住，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他皱紧眉头，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妄直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等你。”

　　许安安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冰冷的话语划清界限：“顾妄，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顾总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试图拉开距离。

　　顾妄却摇了摇头，他凝视着许安安，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我记性很好，非常好。”

　　他微微停顿，声音低沉下去，“就算再过几十年，关于你的一切，我也还是会记得清清楚楚。”

　　许安安一时语塞，他别开脸，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冷声道：“我要出门了，请你让开。”

　　他试图从顾妄身边绕过去，但顾妄却再次拦住了他。

　　“安安，我们打个赌吧。”

　　许安安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顾妄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今天下午，城郊的蒙扎赛道，有一场非公开的业余赛车比赛，我会参加。”

　　许安安眉头皱得更紧：“你赛车，关我什么事？”

　　“就赌这个。”顾妄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容他闪躲，“如果……我能拿到第一名。”他顿了顿，观察着许安安的反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许安安嗤笑一声，觉得荒谬至极，“顾妄，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谈条件？”

　　“就这一次。”顾妄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他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筹码，“只要赌完这一次，无论输赢，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活里。”

　　彻底消失？

　　这四个字像带着魔力，让许安安原本坚决拒绝的态度，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他太渴望摆脱眼前的纠缠，太渴望回归平静了。他抬起眼，审视着顾妄的表情，试图分辨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对我没有任何感觉。”顾妄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带着释然，“我也知道，无论我现在做什么，可能都于事无补，都无法弥补过去对你的伤害，所以……我不想再勉强你了。”

　　这番话，与他之前强势挽回的姿态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种放手般的洒脱，这让许安安感到意外。

　　顾妄看着他眼中闪过的迟疑，趁热打铁：
　　“但是安安，你想过吗？我们之间……当初分开得太过仓促，太过难堪。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告别。”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许安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我只是想……补全这个遗憾，给十九岁的你，和曾经的我一个真正告别的机会。”

　　告别。

　　这个词击中了许安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他们的分开，充斥着欺骗和眼泪，确实……太过不堪。一个正式的告别，或许真的能为他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春恋情，画上一个迟来的句点。

　　许安安沉默了，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他无法否认，那段过往虽然痛苦，却也真实地存在过，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一个仪式性的告别，或许……真的有它的意义。

　　“你……”他迟疑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想要什么要求？”

　　顾妄看着他松动的态度，心中微动：“要求很简单，如果我赢了，给我一周的时间。”

　　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诚恳：“就一周，这一周，我们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一起在罗马走走，把以前我们说过要一起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做完。”

　　他立刻补充道，语气带着保证，“你放心，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不会对你做任何越界的事情，只是……完成一些曾经的约定，然后，我就离开，再也不打扰你。”

　　一周时间，完成未尽的约定，然后彻底告别。

　　这个条件，听起来……似乎并不过分，甚至带着一种浪漫而伤感的色彩。

　　许安安内心挣扎着，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和顾妄有任何瓜葛，但情感上，那个“彻底告别”的诱惑，以及内心深处对那段青春的留恋，让他难以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眸看向顾妄，问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顾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我输了，没有拿到第一，我立刻在你眼前消失，从此以后，绝不再出现。”

　　他的眼神坦荡，语气决绝，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

　　许安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足有一分钟，试图从中找出破绽。最终，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他还是存有一丝疑虑，提醒道：“不过，谁知道你会不会作弊？”

　　顾妄闻言，竟然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和自信：“这是正规组织的业余赛事，有严格的规则和裁判，众目睽睽之下，我做不了弊。你放心。”

　　他的坦然，让许安安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

　　“好。”

　　……

　　下午，蒙扎赛道。

　　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浓烈汽油味。看台上人不多，但气氛热烈，许安安坐在指定的观众席上，看着赛道上那些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驰的跑车，心情复杂。

　　顾妄穿着一身专业的赛车服，头盔夹在臂弯，正准备上场。在走向赛车的途中，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隔着遥远的距离找到了观众席上的许安安。

　　他抬起手，朝着他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

　　阳光下，那个动作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许安安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比赛开始。顾妄的赛车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在赛道上疾驰。他起步并非最快，排在第三的位置。前面的车手显然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过弯、卡位，技术娴熟。

　　然而，几圈之后，顾妄开始发力。他几乎是在玩命！每一次过弯，都贴着护栏，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和阵阵青烟；每一次直道加速，引擎都发出近乎咆哮的嘶鸣；他超车的动作危险而精准，完全不顾及可能发生的碰撞，只凭借着一股狠戾不要命的劲头！

　　许安安坐在看台上，手心不自觉的攥紧，沁出了冷汗。他看着顾妄那辆赛车在险象环生中一次次超越前车，心脏随着每一次惊险的操控而剧烈跳动。他不懂赛车，但他能看出顾妄那种近乎自毁式的驾驶方式有多么危险！

　　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只是为了赢下那个赌注，换取一周的相处时间吗？

　　最后一个弯道！顾妄的车紧紧咬着前车，在入弯的瞬间，他竟然再次冒险加速，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车身带着剧烈的摆动，硬生生地从内道超越了对手！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看台上响起一片惊呼！

　　最终，顾妄驾驶的赛车，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第一名。
　　他做到了。

　　赛车缓缓停稳，顾妄推开车门，摘下头盔，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额角。他脸上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只是有些疲惫地靠在车身上，然后，再次抬起头，目光穿越喧嚣的人群，遥遥地望向许安安所在的方向。

　　许安安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那一刻，许安安的心脏，确实被狠狠触动了一下。不为别的，只为那份疯狂的决绝。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真的可以如此不顾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安危。

　　但是，那触动也仅仅是一瞬间。

　　很快，许安安便强行抚平了内心的波澜，他如今想要的，只是平淡安稳的生活，不再是这种充满了危险和强烈占有欲的感情。顾妄越是表现得执着疯狂，就越让他感到不安和想要逃离。

　　他只希望，顾妄能够信守承诺。用这一周的时间，完成所谓的“告别”，然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他站起身，没有等待顾妄过来，转身默默地离开了喧闹的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