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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抢婚闹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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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报病?”白家大娘子也想辙,道,“身患重疾不能婚配,咱们家倒是好办。”
白父摇头:“方才还与同僚商量这个主意,使人去问了御前大监,大监道尚书省已经在拟律法,州府做媒,鳏寡病残相配,不使民孤。”
那更不行了,白大娘子忙噤声,“呸”了声道:“小妹好好的姑娘家,可不能随便配了去。”
白术开始还认真在听,越听越知道,这一回,是真的没有什么“逃婚”的希望了。
看着父母哥嫂叹气发愁的模样,白术拉了拉她娘的衣袖,说:“娘,您就……给我寻一户人家,我嫁了吧。”
说罢,白术控制不住地落了泪,抹了一下,又抹一下,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说:“没什么,我,我就是舍不得您,舍不得,家。”
……
白术正值芳龄,白白净净,家世也好,早几年前就有许多人打听,求亲媒人一度踏破了门槛,只是因她自己不想成婚,才耽搁到了现在。
她愿嫁,觅得良婿应当不是问题。
白家人都心疼姑娘,摩拳擦掌,一定要为白术挑一个样样都好的如意郎君。
白术很珍惜这段最后在娘家的潇洒日子,每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隔壁史官世家的女儿太史仪大早上来敲白术的门,见她还在睡着,连拉带拽地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说:“我的白大小姐诶,您可真心大,还睡呢?你没听说嘛,咱们再不成亲,爹娘都要被拉去打板子啦!”
“听说了啊,”白术揉着惺忪睡眼,说,“归尘寺都没地方了,咱们还有什么法子?成亲就成亲呗。”
“那你还睡?”太史仪叉腰瞪眼,“快快快,咱们去街上挑郎君去。”
白术:“……”
白术与太史仪是打小儿一道长大的交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不是,姐妹,”白术让太史仪静一静先,“倒是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怎么不着急?”太史仪点点白术脑袋,说,“你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样了吧?青石书院都被围了,白山书院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凡样貌周正的青年才俊,在街上走出八步就要被十个媒婆围着问有没有成婚,僧多粥少啊,你还说不着急?”
白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史小仪,你不要吓我!”
太史仪嗤一声说:“你也不想想京里有多少女户、多少跟着父母兄嫂的老姑娘?你没有到十七还不着急,那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哪个不着急?再不紧着些,真要由着官府配了老鳏夫不成?”
白术突然意识到事情的紧迫了。
不用太史仪再催,她慌慌忙忙地就洗漱穿衣出门,反过来还催太史仪道:“快点快点,你比我急。”
两个姑娘挽着手一阵风一样跑出门,白夫人拎着汤勺在后面追白术:“饭刚好,你吃两口再出去。”
白术头也不回地跑:“不了娘,我着急。”
白夫人问:“着急什么?”
白术人影已经不见了,只有声音飘回来——
“给您找女婿!”
白术和太史仪,两个“世家之耻”,一对咸鱼。
白术生在太医世家,祖上八辈、或许不止,都是太医。她的祖父曾任太医署医丞,祖上更是出过太医署令,白家人现在住的那一所三进的宅院,还是从前景裕皇后所赐。据说景裕一朝是白家最辉煌的时候,老祖宗深受景裕圣后宠信,但为什么受宠信,老祖宗不敢说,子孙们也不敢问。
白家世代为太医院供奉,出过许多名医。当然,宫里的医官不好当,也有不少没伺候好贵人的祖宗没有落得好下场。这是个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高危行当,白术觉得寒窗苦读二十年,再熬资历二十年,结果咔嚓一刀就把性命丢给皇家医闹太不划算,所以这要命的家传绝学,不学也罢。
太史仪生在史官世家,“据实以记,秉笔直书”是太史家的家训。太史家人丁不旺,是因为早前厉帝年间,因秉笔直书“帝征松原、掳妘氏女”这八个字,被杀了太多人,最后只剩下太史仪她祖父这一根独苗,逃到了青石书院才苟得一命。故而,这也是个要命的行当,太史仪也不要干。
两个姑娘出双入对,咸鱼到了一起。
繁华帝都上人来人往,白术与太史仪上了馔玉楼二层的雅间,打量着往来行人。
太史仪说的“凡样貌周正的青年才俊,在街上走出八步就要被十个媒婆围着问有没有成婚”虽有夸张,但白术的确发觉,街上的媒婆多了许多,也有不少大小伙子被人拦住了问。
两个姑娘要了茶水点心,一面磕着瓜子,一面对楼下行人评评点点。
白术说:“史小仪,你看那个戴方巾的怎么样?”
太史仪说:“太胖了,不喜欢。”
“那个穿长衫的呢?”
太史仪说:“太瘦了,不好看。”
“诶那个那个,”白术知道太史仪看脸,指着个手拿折扇的公子道,“这个好看,我去给你问问!”
“我的天,白小术,你也太不挑了吧?”太史仪惊恐地按住了要下楼的白术说,“你也瞅瞅他从哪里出的门!”
哪里?白术抬眼一看——
教坊司下的“软玉楼”招牌很是抢眼。
“那这个不行,不行不行。”白术连连摇头,“咱们再看看。”
白术和太史仪,从早看到了晚。
一无所获。
白术说:“都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我看不见得。”
太史仪附和道:“我倒是情愿捉□□去。”
白术说:“明儿咱们去青石书院看看?”
太史仪道:“别想了,青石书院咱们根本挤不到跟前。”
白术:“唉。”
太史仪:“嗐。”
太史仪说:“走了,明儿见。”
“明儿再见。”
……
白术回到了家,家里来了客人。也是老街坊,姓王,街坊都称他王屠户。
王屠户带了半扇猪肉来。
王屠户的娘子对白夫人赔笑说:“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看这事儿闹的,都是为了孩子不是?”
王屠户是个五大三粗的粗人,不会讲什么场面话,开口直言道:“白老哥,这事儿是老弟我对不起咱家丫头,这样,以后咱家的肉,老王我包了。以后您家有什么事儿,支应一声,老弟我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白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白术回家就见这样的场面,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先向她爹娘报了个道,疑惑问:“王伯王婶儿,怎么了?”
白大娘子拉了白术去一边,小声和她说:“你别说话。是今儿早上,母亲应了上个月来向你提亲的吕家小公子,却到了下午,那吕家夫人忽然拐弯抹角地来问嫁妆,一打听才知道,王屠户足给他闺女陪嫁了八十亩的田产。这吕家人,就悔了婚。”
白术明白了。太医白家虽然世代为太医署供奉,俸禄赏赐都不少,可白家人乐善好施,常开义诊,对穷人家施医舍药都不要钱,故虽衣食无忧,瞧着也光鲜,内里却算不得富裕。
白术说:“王姐姐有二十五六了吧?也不怪他们着急。”
白大娘子说白术可别想着旁人了,“吕小公子多好的人家?祖上是出过光禄勋的,如今虽不比得旧时风光,人品相貌却都是顶好,你错过了这个,下一个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可是强扭的瓜也不甜呀。”白术说,“那吕家夫人能因八十亩嫁妆就生出了悔婚的心思,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我又何必嫁过去糟心呢?”
“这倒也是。”白大娘子叹了口气,又说,“王家姑娘也是可怜,从前都定了亲了,偏那郎君被征了徭役,七八年没有回来,他家人也实诚,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唉。”
那边的王屠户夫妻俩已经要给白家夫妇跪下了,王家娘子哀求说:“都是街坊邻居,我家丫头也是您二位看着长大的,再不成婚,不知要被配了那个眼瞎腿瘸的老鳏夫去。求您二位发发慈悲,这一回白术就让一让我家丫头,以后白术丫头的嫁妆我家出,一样八十亩田,绝不让咱家丫头在婆家受一点委屈。”
白家夫妻两个忙起身,搀了王屠户夫妻俩起来。
白父说道:“何至于到这样地步了?”
王家娘子拭泪说:“不敢瞒您,我们今儿寻了七八个媒婆问,说如今有许多人家,清清白白的闺女,只要能嫁出去,给人做妾都愿意,我们也是实在被逼得没了法子。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外头的媒婆,开口先问小娘子能带多少嫁妆,没有几十亩的良田,看也不看,只问愿不愿意做小,不愿意就没戏。”
屏风后的白术听见了这一句,白大娘子见她脸色不好,忙劝慰她道:“小妹你莫急,这王婶子必定是胡诌的,你别当真。”
白术摇摇头,她今日在街上看到了媒婆们逢人就拉着问的场面,知道王婶子所言非虚。
“有劳嫂嫂给爹娘说一声吧,那个吕家的小公子我不要了。”白术低声说道,“都是街坊,不要让爹娘为难了。”
白术闷闷地说了这一句,就转身回了屋子,长长的,也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