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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辩证鬼才 ...

  •   白术姑娘决定“自食其力”,跟着太史仪上街上找女婿。

      越找心越凉,凉的透透的。

      “开口就问嫁妆,这和把人当猪一样上称有什么区别?”太史仪愤愤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白术叹了口气,问她:“你家里问的怎么样了?”

      太史仪说:“别提了,我爹和舅舅已经往外郡打听了。”

      史官世家,比太医世家清贵,也更清贫。

      “你要外嫁?”白术惊呆了,说,“这怎么行?以后回一趟家好难的,不可以。”

      “没办法,”太史仪说,“我下个月就十七了,我也不想连累我爹娘挨板子,外郡总比京里好寻一些。”

      愁人。

      白术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说:“不如招个赘婿?”

      太史仪笑她:“姐妹,咱们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嫁妆还凑不齐,哪儿招的来赘婿?”

      这就更愁人了。

      白术悲伤。

      太史仪反来安慰她说:“你还有大半年呢,不急。我爹说,等这一阵风过去,应当会好很多,中间还有一场春闱,你多留意上京的士子,有机会。”

      白术说:“想到你要远嫁,以后见不到你,我就好难过。”

      太史仪抱抱她道:“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记得,给我来信哦。”

      两个小姑娘,抱着哭唧唧。

      白术回到了家,白家人说话都小心,连“荤”字都不敢提了。

      白老医丞也开始拜访起了旧日同僚,打听谁家有适龄的后生,可打听到了几个,回来与白父白母说了,都觉得不大满意。

      就这么又过了好几日,忽然一日下午,太史仪又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白术屋子,说:“快!快!宫里在招人,咱两个进宫去!”

      “啊?”白术稀里糊涂,还没来及问几句,就被太史仪又拉又拖地拽出了屋子,白术被拖得踉踉跄跄,问,“你说清楚,什么进宫?”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太史仪拖着白术一路狂奔,穿行在车水马龙的宣德大街上:“来不及了,好多人,招满了,再晚就没了!”

      路上太史仪边跑边对白术说:“宫里才放了一批宫人出宫,今儿在宣德广场招宫人。原是要招三日,却不想人多,一日就要报满了,还有许多千金小姐们也报了名。我爹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把我塞进了彤史局。进宫了就不用嫁人,你可快着些吧。”

      “不是,等等……”白术一头雾水,“你不是说打死也不做女史?”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哪管得了这些!”太史仪一边拉着白术跑,一边拨开拥挤的人群,“让让让让,借过借过,谢谢。”

      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宣德广场,宣德广场的人依然很多。但宫里出来的贵人们已经开始收拾笔墨。一名太监模样的人挥开攥着他的衣袖待嫁娘子们说:“咱家说了,织女已经招满了,你们有磨蹭我的功夫,不如去看看膳房还有没有位置,滚滚滚。”

      宣德广场很大,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

      白术被太史仪拉的晕头转向,太史仪也晕头转向,挨着席位问有没有位置。

      膳房也满了。

      下一个考工室,也满了。

      白术跟着太史仪飞奔,促不防撞倒了个姑娘。姑娘“哎呦”着揉着腰站起来,怪她两个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看路吗?”

      白术与太史仪忙赔罪,说:“是我们跑的急,眼见宫里贵人们要回去了,太着急。”

      那姑娘打量她两个一眼,也不计较被她两个撞到的事情了,好心说:“宫中各司都快招满了人,挑剔得很。你们乱跑一气不行的,没有什么拿手的活计,入不了贵人眼。我是城西豆腐郑家的,会点豆腐,膳房才收了我。你们会做什么?”

      太史仪看向白术,白术说:“我大概……”她想了一圈,说,“会吃豆腐?”

      这就没招了。

      郑小娘子看着白术,满眼写着“无语”。

      “我是太史仪,才入了彤史局。”太史仪又忙问郑小娘子,“现下还有哪些司局没有招满人?我们去碰碰运气。”

      “呐,”小郑娘子显然已经在这儿走了一大圈,抬手向远处一指,说,“那里是太医署,在招医女。只是他们要考校医理,严得很,才没有招满。”

      太医署!太史仪眼睛亮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不是就老天给白术留的位子?

      太史仪向小郑娘子道了一声“多谢”,拉着白术又奔向了太医署的地盘。

      太医署的人也在收拾笔墨了。

      没办法,太医署的门槛高,找不来女医官也正常,太医署对此已经习惯。

      太史仪和白术气喘吁吁地扒住了太医署的桌案。

      “等,等!”太史仪喘着气,指着白术道,“还有她,她要报名。”

      太医署的令史上上下下打量白术一眼,白白净净的小娘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清澈的愚蠢,看着就不像精通医术的模样。

      他刚想打发这两个姑娘一边儿玩儿去,却忽的鼻子动了动,闻见了股草药香气。

      令史问:“你懂医术?”

      白术姑娘很诚实,刚想说“不懂”,却还没开口,太史仪拍案替她抢答:“她懂!”

      不是……白术拧眉看向太史仪,太史仪递给她一个“放心,一切有我”的眼神。

      令史斥太史仪道:“我问的是她,你插什么嘴?”

      说着令史放下了案卷,又问白术:“你叫什么名字?”

      白术说道:“白术,健脾燥湿的白术。”

      令史认真地看了白术一眼,太史仪又插话说:“她是供奉白家的。”

      哎呦!

      “原来是白供奉的千金!”令史闻言顿时起身相迎,和蔼可亲地笑道,“哎呀,怎不早说?令祖父身子还好吧?哎呀呀真是,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居然长成大姑娘了,眼前头竟没认出来。”

      令史要与白术寒暄,太史仪操心白术的终身大事,打断了说:“大人不急,天色晚了,不好耽搁大人下值。不知白术她,能不能进太医署?”

      “能啊!哎呀,白供奉的千金再入不了太医署,太医署可就招不得女医了哈哈。”令史开着玩笑,大笔一挥就把白术的名字添上了,“妇儿科,可以吧?只这一个有缺额了。”

      白术懵懵懂懂的,她对太医署一窍不通,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点头说:“可以。”

      令史喜笑颜开,还夸她说,“白小娘子果然是家学渊源深厚。姑娘回去了,可要替我向令祖父与令尊令堂问好。姑娘的两位兄长亦都是年纪轻轻一手好医术,前途无量呐。”

      白术已经不知自个儿是个什么表情了,笑的太僵硬,她觉得脸要抽了,说:“您可太抬举我了,不敢,不敢当……”

      白术就这么晕头转向地进了太医署。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

      太史仪还给她说:“别怕,我不也是什么都不会么?没关系,一边干一边学,干中学,我爹说的,找个师傅带着,三五日就上手了。躲过这一阵风头,过几年出宫,咱们钱也有了,也不必嫁人了,名声还好听,多好。”

      白术想想,觉得闺蜜说的有道理。

      白术回了家,与她爹娘和祖父说了她进到太医署的事,震惊了一屋子的人。

      “你你你,你再说一遍?”白供奉指着白术的手抖得像筛糠,“你要进太医署?哪一科?不是大方脉吧?”

      白术摇头,“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白供奉长舒一口气,道,“你这半瓶子也没有的水平,舞到御前就完了。你进的是哪一科,方剂,还是炮制?”

      白术回答道:“妇儿科。”

      “什么?妇儿科?小方脉?”白供奉又一口气提上来,险些昏死了过去。白夫人忙抚他背,说着宽慰的话。

      白术虚心讨教:“妇儿科……是做什么的?”

      一屋子,静的落针可闻。

      白术又说:“太史仪说,边干边学,有师傅带着,三五日就能……上手了?”

      “嚓”的一声白供奉没拿稳白夫人递给他的茶盏,白瓷茶盏摔得粉碎。

      白老医丞敲着拐杖跺脚说:“你个混丫头,咱们医科,与他们太史家记史能一样吗?啊?他们家的识字就能干,咱们三五日上手?你想什么?咱们这行当,三年学徒,五年半足,苦读十年也不一定能开堂坐诊,你三五日?你呀你,你这是……欺君呐!”

      家门不幸,祖宗老脸要被丢尽了,家门可太不幸了!

      几百年太医世家的名声,要毁在白术手里了。

      啊不,名声毁了是小事,问题是医坏了贵人,它要命!

      白家人如临大敌。

      离进宫还有几日,白家人忙前忙后,要跑断了腿。

      白术她爹、她大哥、她二哥还有四弟分头行动,求爷爷告奶奶地请遍了太医署的同僚同窗们。

      白术她爹说:“小女顽劣,不学无术,误打误撞入了妇儿科,还请仁兄照应一二,多多包涵。”

      太医署的人都觉得白家人在自谦,甚至还有一点炫耀的嫌疑。一听白术进的是妇儿科,各个肃然起敬,都说:“令千金果然是家学渊源深厚,竟志在妇儿科,佩服佩服。供奉这么说可是折煞愚弟了,少不得我等还要向令千金讨求教才是。”

      ——妇儿科,啊呸,狗都不干。

      白家人:有口难言。

      这说来另有一处渊源,白爹是个女儿奴,白术小时候,他逢人就夸自家闺女多么伶俐可爱,比那两个小子都聪明,故而太医署的同僚们都知道太医白家出了个神童女娃娃。却不想长大了的白术是那样一个混吃等死的咸鱼性子,但海口已经夸下,白爹不想打脸。

      现在,白爹后悔,道是不如早点自个儿打脸,好过等亲闺女扇。

      白术的爷爷也拄着拐杖一家家拜访旧交学生,打听白术被分去了哪一位医官的门下,若能活动一二最好,起码自己人盯着,不能叫她闯下塌天的大祸出来。

      白术也没有闲着,趁着这几日,头悬梁锥刺股地恶补,能学一点是一点。老师么……是她五岁的小侄子,白舟。

      白术觉得她受到了侮辱,对她爷爷抗议,白老医丞说:“开蒙尔,小舟够了。”

      白术跟着她一身奶膘的小侄子,把“四诊五行六淫七邪八纲”从头学起。

      太侮辱人了!

      白术垂泪,就……

      嗯,是她太笨,侮辱了白舟小先生。

      白舟给白术讲“不寐”症的几种证型:“心烦不安,舌红尿黄,为心火亢盛;梦多易醒,脸白心慌,为心脾两虚;心烦腰酸,水火不调,为心肾不交;胸闷苔腻,头重恶心,为痰热扰心……”

      白术歪着脑袋咬着笔杆,清澈愚蠢的大眼睛里只有云里雾里的蒙圈。

      “你等等。”白术听不下去了,越听越糊涂,问道,“我没有明白,心火亢盛和心肾不交,这俩都心烦啊,我怎么就知道它到底是心火自己旺、还是肾水不足的心火旺呢?有区别吗?”

      白舟解释说:“心火亢盛是实火,热象;心肾不交是虚火,有腰酸、口干等阴虚之象。”

      “不是啊,”白术皱眉道,“心火既是实火,热象,灼伤津液,那不就是口干么?所以它就是阴虚啊。还有你说心脾两虚会心悸胸闷,痰热扰心也会心悸胸闷,那血虚和痰堵还有什么区别?”

      白舟挠挠脑袋,把白老医丞讲过等东西想了一遍,奶声奶气又道:“有区别,心脾两虚是空慌,痰热是闷堵,舌脉更不一样。”

      “你容我理理。”

      白术觉得她现在脑子里一半是干干净净的清水,一半是干干净净的面粉,不动脑子的时候泾渭分明,可只要这套阴阳五行八纲辩证在脑子里转动起来,水和面粉就混在了一起,搅成一盆浆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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