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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匪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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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林间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冷冽而清新。梅梢月站在木屋外,深吸了一口气,凉意直透肺腑,却也将最后一丝昏沉驱散。她已换回了那身便于行动的旧衣裙,头发利落地束起,腰间佩着一把从仇清那里得来的、相对轻巧的短刀。虽然面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身姿却已重新挺直,沉静的眼眸扫过四周,恢复了惯有的警惕。
小玖背着几乎比她人还大的药箱,兴奋地围着仇清打转,狐狸耳朵竖得直直的,尾巴愉快地摇摆:“哥哥,凉城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没见过的人?”
仇清无奈地按了按她的脑袋:“是是是,但你要是乱跑,小心被人抓去当宠物。”
“我才不怕呢!”小玖吐了吐舌头,又跑到阮棠身边,献宝似的掏出一个小瓷瓶,“阮姐姐,这个给你,提神醒脑的,路上累了解开闻闻!”
阮棠接过,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瓶,对小玖点了点头:“多谢。”
她的装扮与梅梢月类似,只是气质使然,即便粗布衣裙也难掩那份清贵。她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短剑和几样小巧却致命的暗器,又看了看梅梢月,目光在她腰间的短刀上停留一瞬,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仇清在前带路,他选择了一条远离官道的偏僻山径,虽然崎岖难行,却能最大程度避开可能的眼线。小玖走在他身侧,精力充沛,时不时被路边的奇花异草吸引,还要分心注意脚下。阮棠和梅梢月则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能互相照应,又不至于太过紧密引人注目。
山路越来越陡峭,林木也越来越茂密。阳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洒下斑驳的光影。四周安静得只有脚步声、呼吸声和偶尔的鸟鸣。
梅梢月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走了一段陡坡后,气息便有些不稳,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不让自己拖慢队伍的速度。
走在前面的阮棠似乎察觉到了,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些许。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将原本稍快的步伐,调整到了一个更适合梅梢月当前状况的节奏。
这个细微的体贴,让梅梢月心头微暖。她抿了抿唇,提起精神,紧紧跟上。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清澈的山溪边停下稍作休整。小玖欢呼一声,跑去溪边汲水,仇清则爬到高处的一块岩石上瞭望四周。阮棠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取出干粮,分给梅梢月一份。
两人默默地吃着。梅梢月借机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山涧幽深,水声潺潺,看似宁静祥和,但她多年军旅生涯磨砺出的直觉,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太安静了,连鸟鸣声都比之前稀疏了许多。
她蹙起眉,警惕地环视四周密林。
就在她目光扫过溪流对岸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道极快闪过的、不自然的反光——像是金属!
梅梢月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放下干粮,身体不动声色地微微绷紧,左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同时,右手迅速而隐蔽地碰了碰身旁阮棠的手臂。
阮棠正在喝水,被梅梢月一碰,动作微顿,顺着梅梢月示意的方向,极快地瞥了一眼溪对岸。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放下水囊,仿佛随意地换了个坐姿,右手却已悄然缩回袖中。
多年的默契,无需言语。阮棠知道,梅梢月发现了异常。
岩石上的仇清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停止了瞭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声音却提高了些许:“小玖,水打好了就回来,这日头晒得人发昏,早点赶路。”
小玖“哦”了一声,抱着水囊跑回来。
就在小玖跑回众人身边,仇清也从岩石上跳下的一刹那——
“嗖!嗖!嗖!”
数支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溪流对岸和侧面的林间骤然射出!目标赫然是队伍中的几人!
“敌袭!”仇清暴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拔刀,将射向小玖的几支箭矢磕飞。
梅梢月几乎在箭矢破空声响起的瞬间就已行动!她并非闪避,而是猛地起身,将身旁的阮棠扑倒,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和箭矢来向之间!同时,腰间的短刀已然出鞘,在间不容发之际,“铛”地一声格开了一支射向阮棠后心的冷箭!火星四溅!
箭矢擦着她的肩头掠过,带起一道血痕,但她恍若未觉,目光如电,迅速锁定了几个箭矢射来的大致方位。
阮棠被她扑倒在地,背脊撞在碎石上有些生疼,却立刻反应过来,袖中寒光一闪,几枚淬毒的细针无声无息地射入侧翼的灌木丛,顿时传来两声闷哼。
“妈的,点子扎手!兄弟们,上!”一声粗嘎的呼喝响起,二十几个穿着杂乱、手持各式兵刃的汉子从藏身处跳了出来,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凶光,呈包围之势缓缓逼近。看其衣着举止,正是盘踞在这一带的山匪流寇,只是其中几人动作眼神,却比寻常土匪多了几分训练有素的狠辣。
仇清将小玖护在身后,长刀斜指地面,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哟,这穷山僻壤的,还有这么大阵仗迎客?拦路求财?”
匪首是个独眼壮汉,扛着一把鬼头刀,嘿嘿笑道:“财要,人也要!两个小娘皮细皮嫩肉的,卖给山那边的老爷,能值不少钱!识相的就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
他的目光淫邪地在阮棠和梅梢月身上扫过,尤其在阮棠那张即便沾了尘土也难掩绝色的脸上停留许久。
阮棠的眼神骤然冰寒,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梅梢月的眉头也紧紧蹙起,握着刀柄的手更用力了几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她侧移一步,再次将阮棠挡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包围上来的匪徒,评估着他们的站位和实力。
仇清嗤笑:“就凭你们?”话音未落,他已如猎豹般蹿出,长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直取那独眼匪首!擒贼先擒王!
战斗瞬间爆发!
匪徒们嚎叫着扑了上来。仇清刀法凌厉诡异,独斗匪首和两名头目,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逼得对方连连后退。小玖躲在后面,时不时撒出一把不知名的药粉,中者顿时涕泪横流,手脚酸软,倒也牵制了不少人。
但更多的匪徒,朝着看似最弱的阮棠和梅梢月围了过来。
梅梢月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处传来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感。她知道自己不能久战,必须速战速决,为阮棠和自己打开缺口。
她没有选择防守,而是主动出击!在两名匪徒挥刀砍来的瞬间,她身形微侧,以一种精妙到毫厘的角度避开刀锋,手中短刀如同毒蛇吐信,迅捷无比地刺入一人手腕,同时左脚无声无息地踹中另一人膝盖侧方!
“啊!”“咔嚓!”惨叫声和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两人瞬间失去战力。
她的动作并不刚猛,甚至带着病后的滞涩,却精准、高效、狠辣,直击要害,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杀人技。
阮棠在她身侧,手中短剑翻飞,剑光清冷如月,每一剑都指向敌人咽喉、心口等致命之处,配合着神出鬼没的暗器,竟也拦下了三四名匪徒的围攻。她的剑法显然受过名家指点,虽不及梅梢月那种纯粹为战场杀戮而生的简洁狠辣,却也凌厉非常。
两人背靠着背,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圈。梅梢月负责近身格杀和应对正面冲击,阮棠则以其精妙的剑法和暗器查漏补缺,对付侧翼和稍远处的威胁。她们没有交流,甚至没有眼神对视,却仿佛心意相通,配合得异常默契。梅梢月总能提前感知到阮棠需要支援的方向,及时补位;阮棠也总能在梅梢月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或面对复数敌人时,恰到好处地递出一剑或一枚暗器,化解危机。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梅梢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袖。她的脸色也更加苍白,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但她握刀的手依旧稳定,眼神依旧沉静锐利,如同暴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牢牢地将阮棠护在身后这片相对安全的空间里。
一个特别悍勇的匪徒觑准梅梢月喘息的机会,狞笑着挥动沉重的铁棍,朝着她的头顶猛砸下来!这一下若是砸实,必定脑浆迸裂!
阮棠眼角余光瞥见,瞳孔骤缩,失声惊呼:“小心!”
梅梢月却仿佛早有预料。她没有硬接,反而迎着铁棍冲上半步,在间不容发之际矮身滑步,铁棍带着风声擦着她的发梢掠过。同时,她手中短刀借着前冲之势,自下而上,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刺入了那匪徒的肋下!
匪徒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梅梢月拔出刀,微微踉跄了一下,以刀拄地,才稳住身形。她急促地喘息着,抬眼看向阮棠,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阮棠看着她苍白脸上溅落的血点,看着她因为力竭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背脊,看着她那双在生死搏杀中依旧清澈坚定、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涨,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心疼。
就在这时,仇清那边传来一声惨叫,独眼匪首被他砍翻在地。头目一死,剩下的匪徒顿时士气大泄,发一声喊,竟四散逃入林中,连同伴的尸体也顾不上了。
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
仇清甩了甩刀上的血珠,走了过来,看着满地狼藉和气喘吁吁却依旧保持戒备的梅梢月,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好身手!病成这样还能有这般战力,了不得。”
小玖跑过来,焦急地查看梅梢月手臂上崩裂的伤口:“哎呀,又流血了!快坐下,我给你重新包扎!”
梅梢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坚持。她更担心阮棠,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视,确认她除了衣衫有些凌乱、沾了些尘土外,并无明显伤痕,这才稍稍放心。
阮棠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被鲜血浸透的衣袖和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从怀中取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梅梢月微微一怔,接过还带着阮棠体温的素白手帕,没有去擦脸上的血污,只是紧紧攥在手心。那微暖的触感,仿佛从掌心一直熨帖到了心底。
“此地不宜久留。”仇清打断这短暂的静默,“这些土匪败得太快,恐怕有诈,或者后面还有更多人。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加快速度,在天黑前穿过这片山区。”
阮棠点了点头,收敛了所有情绪,又恢复了那个冷静果决的样子:“走。”
梅梢月将染血的手帕小心收好,强撑着身体,准备继续赶路。她知道,这场袭击或许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