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冬月二十八是万寿节。
周祈政接受群臣、外邦使臣朝贺后,于奉天殿赐宴。
宫宴上,周祈政喝了几杯酒后眯眼看着下面的歌舞表演,兴致缺缺。
“皇上,臣妾再敬您一杯,祝皇上龙体康健,圣寿无疆。”徐妙祯端起酒盏,笑容可掬。
周祈政看着这张难得见的笑脸,想起了那十余个劝他早生皇子的贺表,看来徐有年没有白去坤宁宫。
“多谢皇后。”周祈政端起酒盏仰头喝了酒。
下面的徐有年不时瞧着自己的妹妹,看到两人对饮,也拿起桌上的酒盏去敬徐松和徐斯年。
父子三人从容共饮。
几步外的周静福也看见了帝后祝酒,而后瞥眼扫了一圈在坐的人,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一年一年又一年,云弗还是不出现。
不多时,周祈政揉了揉太阳穴,醉眼朦胧。
徐妙祯见状问道:“皇上可是醉了?不如臣妾陪您去歇息吧。”
“朕无事,今日心情好,皇后同朕再饮几杯。”周祈政面部锋利的棱角因着一丝醉意也变柔和了,举着酒杯向徐妙祯微微笑着。
徐妙祯因这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怔了一下,而后举起酒杯同周祈政喝了几杯。她平日不怎么喝酒,几杯酒下肚,一时头晕晕的,看东西也摇晃起来。
周祈政眯眼看着人,“皇后可还撑得住?”
“臣妾,无事。”徐妙祯觉得周祈政的脸不停地转着,眼神迷离。
“扶皇后下去吧,她醉了。”周祈政吩咐道。
“臣妾,没醉。”徐妙祯勉力撑着眼睛,不想闭上。
“皇后酒量好,朕是有些醉了,想早些休息了。”周祈政放下了酒杯。
“那臣妾陪皇上,一起。”徐妙祯说话已经不连贯了。
筵席已到最后,周祈政起身说了几句官话,在百官的“万岁”声中扶着吕善长下了御座。徐妙祯扶着陶嬷嬷在后面跟着。
出了殿,周祈政上了龙舆,徐妙祯进了凤舆后再也支撑不住醉倒了过去。陶嬷嬷在一旁叫了数声也没能在到乾清宫前把徐妙祯叫醒。
周祈政坐在龙舆上问了徐妙祯的情况,知道她酒醉后,吩咐陶嬷嬷好好照看,便进了乾清宫。
卫国公府内,云弗坐在灯下,惴惴不安。
周祈政说了今天要看她舞剑,宫宴没有叫她的话,肯定是要来这了。她看着桌上的月与剑,一边痛恨自己这么唯命是从,一边又想通过顺从来安抚住他。
脚步声传来,云弗攥着拳头看向门口。明黄的朝靴入眼,刚才在筵席上醉眼朦胧的人此刻全无一丝醉意,看到桌上的剑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声,“等很久了吗?”
“没有。”云弗蹴然起立,整个人像拉满的弓。
周祈政走上前,看着人含笑道:“你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我很高兴。”
云弗羞恼地垂下了头。
周祈政看着她绯红的面颊忍不住想上手摸,终是忍了下来。
“下楼吧。”周祈政道,“舞剑给我看。”
两人下到一楼,下面只剩下两张圈椅,其余摆件全被搬走了。周祈政在正中落座,云弗提着剑走到了中央。
宝剑出鞘,幽幽烛光下寒光逼人。剑刃嗖的一声划过空气,由上向下劈去,随后云弗提膝,横剑向左刺去。
周祈政的脸色暗下来,这不是剑舞,是卫国公曾经教过他的剑招。她还没有死心,竟想通过这种方式唤起他对她的兄妹之情。
云弗因前几日生病将这一套剑招耍完,已是体力不支,收剑时手止不住地抖,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她抬眼觑他,周祈政的脸隐在暗影里,晦暗不明。
“没有要说的?”周祈政在阴影里开口。
“‘明明天子兮圣德扬,登若木兮坐明堂。’愿天下太平,江山永固,吾皇万岁。”云弗俯身跪了下去。
明明天子兮圣德扬,穆穆皇后兮阴化康。
他每天都在想着她,将她的一切事都挂在心里。哪怕是他的生日宴,他也想着早些来找她。为了不让她闻到酒味,他特地换了衣裳,漱了口,她就是这样对他的!
云弗伏在地上被一把拽起,她直直看向周祈政,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恐惧,“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
“那你听进去我说的话了吗?”周祈政将她两手制住背在身后,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
“我哪里没有听话!?”云弗觉得委屈,双眼泛了红。
“你如果真的听进了我说的话,就不会在这耍这套剑,说这些话。”周祈政的眼睛染了红,胸膛起伏着。
云弗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我们是没有血缘,可我自出生就叫你三哥哥了,以前在翊坤宫我们围在姨妃身边一起吃饭、读书;在府里你和祖父练剑,我就在一旁跟着学。你同祖父出征我和姨妃替你做了平安符,日夜祈祷。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拿出母亲和卫国公压他,真是长进了。
周祈政一把将人抱起,踹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云弗猝然被抱,口中惊呼,见他踹开门想到外面的人,挣扎着想下来。然而,她的力量在他面前犹如蚍蜉撼树。
云弗挣扎无果,哀求道:“三哥哥,我错了,不要出去好不好,我求你了……”
周祈政置若罔闻,抱着人大步向前走去。
云弗怕被人撞见,咬着嘴唇半捂着脸,心惊胆战。
周围很静,静的只听见周祈政的脚步声和她自己的心跳声。她微微抬手,目光从指缝中顺着走廊看过去,不见一个人。
云弗想问他要去哪,但看着他冷硬绷紧的脸不敢开口。等过了走廊,周祈政向东走去,云弗大惊失色。
“你要带我去哪!”云弗奋力挣扎着,手捶向他的胸膛,“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要让我死吗?”
云弗拼了全力推拒着,周祈政的胳膊像铁铸的一样,丝毫不放松,径直抱着人到了卫国公府的祠堂。
云弗看着祠堂里的祖宗牌坊,悲痛欲绝,“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周祈政将人放下,拽着她走到卫国公和云弗父母的牌位前,“当着你祖父、父亲、母亲的牌位,还有我母亲的在天之灵,我再说一遍,我对你不是兄妹之情,是男女之爱,我要你!”
云弗的脸涨红,额角青筋暴起,难以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你疯了吗!?我是先皇亲封的公主!我祖父那么相信你,还把我托付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待他对你的信任的吗!?”
“如果卫国公还活着,我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你早就是我的了。”
“龌龊!”人绝望到极致便无所畏惧了。
“你再说一遍!”
云弗冷眼看着他,“龌龊!”
周祈政的怒火瞬间而起,他愤愤看着云弗,“龌龊?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龌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对我说这些话是因为什么?是我一直在忍!”
“你要是真能忍,就不会那样对我!”
“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周祈政脸色阴暗,目光凌厉,紧紧锁着云弗。云弗不甘示弱,以往的柔顺软弱此刻尽化为愤怒。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祠堂里,烛光晃动了一下,光影在云弗脸上一跃。周祈政的目光从她的眼睛落到她整张脸上。
任是无情也动人。
即便冷着脸、生着气,人也还是这么美,较之寻常更显生动。不可抑制地,周祈政心里涌上一丝不合时宜的情欲。
云弗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经过前两次,她已经知道了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周祈政也意识到了,他发现她现在很敏锐。
怕激她太过,他收敛了神色,“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我对你的感情呢?这世上不会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了。”
“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吗?你想过我的意愿吗?”云弗从未与人这样激烈争吵过,何况还是当今皇上,也是世上她最亲的人。她本就是因气强撑,听完这句话委屈与痛苦一齐涌上来,泪潸潸而下。
周祈政看着云弗脸上的泪痕,心情复杂,既有些不忍,也有些无奈,“我也想过要好好当你的三哥哥,但是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嫁给别人。”
一想到那个场面,他就受不了。
“我可以不嫁人的。我可以一辈子待在这个府里。”云弗仰着头,恳切、哀求地看着他。
“阿弗,这些年,或者说这三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你我没有血缘,如果只是泛泛的兄妹之情,我不会做到这个地步。我对你的感情在三年前就已经变了,不可能再变回去了。”看她茫然,周祈政继续道:“三年前,在我还不了解自己对你的感情的时候,就有人先我一步意识到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她。”
“谁?”
“你那么在乎皇后的后位,是为什么?”
云弗一怔,想起了三年前她未解的那个谜题。
三年前,姨母临死前让她以性命起誓,不会让皇上行废立皇后之事。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废立皇后,也不明白自己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她问了姨母却没有回答她,只让她答应,不然她死不瞑目。
看她失神的样子,周祁政知道自己猜对了。
云弗看着周祈政的脸,瞬间万念俱灰,摇摇欲坠。
周祈政察觉到,在她倒下的前一刻拖住了她的腰,“她对你说了什么让你保住皇后的位子?”
云弗对他说的话恍若未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嗡嗡作响——“若皇上行废立皇后之事,我必命丧当场,魂飞魄散!”
她看着周祈政的脸,“你会废后吗?”
周祈政没有回答。
云弗的目光倏地暗下去了。没有一个人想让她好好活下去。
她猛然推开周祈政向外跑去,跑过庭院,穿过长廊,径直跑向栖云阁内,拿起地上的月与剑,横剑放在脖颈上,闭上双眼,决然用力。
剑刃划过脖颈,轻微的疼痛传来,而后被一股外力带偏,整把剑被大力夺走,“哐当”一声被掷在地上。
周祈政用力扭过云弗的双肩,怒不可遏,“你以为死很难吗,难的是生不如死!你既然这么想离开我,好,朕就成全你!从今日起,你就只是长平长公主,之前对你所有的优待朕都将会收回,以后也不会再为你破例。你就在这个府里给朕好好当你的长平长公主!”
周祈政说完放开人,不再看她一眼,冷冷转身。
云弗颓然委地,看着周祈政决绝的背影,眼中的泪和颈上的血同时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