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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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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时,京中各府往来拜迎。人聚在一起,便要找话头。云弗的事在施元恩去卫国公府后消了一半,而后在夏源的雷霆手段下彻底无人敢再提。因而,现下人们的目光便聚在了选妃上,纪尚书府上也再一次门庭若市,大过年的又不能闭门谢客,纪夫人迎来送往各个贵人命妇颇费了一番力气,晚上纪尚书睡熟后总要踢他几脚解气。
这个年纪尚书过的是青一块紫一块。
徐斯年比纪尚书好很多,毕竟徐家有个皇后再没眼力价的也不会去徐府巴巴问选妃的事。但是王暮雨也没闲着,除去拜年还分心为搬出府收拾准备着。
徐有年则如徐松所嘱,在京城各府中四处走动。
云弗家里没有长辈,她又没有成亲,往年过年除了去宫里就是去周静福府上,今年周祈政让她在府静思,她就送了拜年帖给周静福的公主府、徐府还有施元恩的将军府。
她在府里清闲自在,这几天日日睡足吃饱,闲了便去后花园舞剑、射箭,兴致来了还让周祈政的亲卫顶着苹果、橘子站着当靶子。
夏源大概是整个京城中最忙的人,除了除夕夜回了一趟家,其余时间一直住在锦衣卫司房中。这一年锦衣卫搜查的京城中官员的行状在大年初二都被秘密送到了乾清宫中,皇帝一连闭门看了几日,而后将林恩和夏源叫去交待了一番。年十四,夏源在诏狱中洗掉手上沾染的血后,对着刚写就的供状吹了一口气,收好后连同过年期间各府的往来记录面呈给了皇帝。
上元节放假十天。周祈政照例赐了文武群臣及耆老宴,徐妙祯却称病未有露面。云弗在府中和众人一起观灯猜谜,全然没有静思的意思。
吕善长将消息禀告给周祈政时,他轻笑了一声,吕善长看着那笑觉得有些苦涩。这些日子,周祈政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每日都要吩咐召见人,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吕善长看着他双手按着太阳穴的疲惫模样,心里竟有一丝以下犯上的不忍。他是看着周祈政长大的,从小到大这个人都是深沉少语的,只有和德妃娘娘在一起时偶尔才会流露出天真的孩童模样。后来,长平长公主来到翊坤宫的那段时间,他才见到了一个喜怒哀乐形于色的小主子。不过,等周祈政被卷入太子之争后,就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板正面孔,等德妃娘娘薨逝后,自己的主子就变得更冰冷了。当上皇帝后,深处权力的漩涡之中,更是不能稍有懈怠,这张脸就更无甚表情了。
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几年见惯了重压之下各个朝臣发泄的手段,有的是向自己的亲朋父母倾诉,有的则是放纵自己沉溺于酒色之中,更有甚者,什么龌龊事都干得出来。而自己的主子,坐在天下最高的位子上,注定是没有朋友的,最为信赖的母亲早已离世,后宫也只有一个形同虚设的皇后。皇帝又是很克制欲望的人,酒也是能不饮便不饮。徐太后死后,下边的人送过不少人,但都没成功。不管是向内,还是向外,他都没有发泄的途径。只有长平长公主来时,自己的主子才会露出或无奈或高兴的神色,但是长平长公主来乾清宫的次数毕竟还是太少,而且二人的身份有些话注定主子不会和她说。
他们做奴才的,进了宫就只有皇帝这一个主子,主子好他们才能好。因而,不管是作为奴还是作为陪伴长大的大伴,他都希望周祈政能更好,而这个更好,显然离不开长平长公主。皇上为了她,仅这段时间就去了六次卫国公府,重视可见一斑。但长平长公主似乎并不理解主子的心,几次主子回来都是一身怒气,这一次回来后更甚。每晚,主子在吩咐完事务后都会来到殿外仰头望着天,一站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天上有什么呢?有月,有星,还有无穷无尽的云……
这片云原本不属于宫中却还是飘到了宫中,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
吕善长出乾清宫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他低头叫了身旁的一个太监让人去喊在御药房值班的赵文元。他抬头,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自己的主子也终究是经不住了。
上元节过后的第一次早朝,百官在午门外等待着三通鼓,吕善长却现了身,带来了“今日免朝”的消息。
徐松和高煦不禁上了前。
“吕公公,这是怎么了?”徐松问道。
“阁老,皇上病了。”吕善长低声道。
“病了?”
“上元节后皇上就时常头痛,一直喝药但也不见好。昨晚上痛得实在厉害,喝完药后便就寝了,今儿早上去叫时一直没叫醒,太医诊断说是昏迷了。”吕善长面色忧重。
“那皇上什么时候能醒?”
吕善长皱着眉摇头。
徐松显然愣住了。
“吕公公,我们可否去看看皇上?”高钦问。
“我正有此意。”吕善长作出一个请的姿势,“两位大人请。”
进了乾清宫,徐松和高钦个人看到床榻上的天子都顿住了。
眼前这一幕,和七年前仿似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一个是暮年的天子,一个是盛年的天子。
“孙太医,皇上这是得的什么病?”徐松问一旁的孙怀仁。
孙怀仁一脸歉疚,“回阁老,臣不知。”
“怎么会不知?”徐松责问。
孙怀仁跪了下去,“臣确实诊断不出皇上的得的什么病,请阁老责罚。”
“其他太医看过了吗?”高煦问。
“还没有。”吕善长回答。
“吕公公,你去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叫过来,眼下最要紧的是查出皇上所患何病。”徐松道。
“是,阁老。”
“朝中的事现在只能由内阁和司礼监一起处理。高阁老,情况特殊,皇上未清醒之前,我们先不要出宫,在内阁值房候着。”徐松对着高煦道。
“徐阁老言之有理。”高煦道。
“宫里的事,就……”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喊打断了徐松的话,徐妙祯进来,殿内的人都跪了下去。
“平身吧。”徐妙祯抬了抬手,“既然皇上生病无法理事,宫中的事自然是由本宫做主。”
“是。”徐松道。
“高大人、吕公公,你们尽管去处理朝事,皇上这里有我。”徐妙祯吩咐道,“徐阁老,你留一下。”
等其他人都走后,徐妙祯坐在床榻上看着周祈政脸上现出了笑容。
“爹,你说现在像不像七年前?”
徐松眉头一皱,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徐妙祯的手轻轻抚上肚子,“我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徐松看着自己女儿,脸色大变,“你……你……”
“我是皇后,我肚子里的就是太子。”徐妙祯看向徐松,高傲地扬着头,“爹爹这副表情,莫不是高兴过头了?”
徐松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皇上是怎么回事?”
“您不都看见了,皇上昏迷不醒。”徐妙祯的语带不屑。
徐松想不到她会做到这种地步,走上前,尽力压着声音,“祯儿,你为什么不同我和你哥哥说一声,你这招太凶险了!”
“我如果说了,你会同意吗?再说,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徐妙祯离开床榻走到徐松面前,“现在您只需把持住内阁,我掌管宫里,让哥哥控制宫外,我们一起撑过这几个月,等我产下太子,到时候一切就都可以名正言顺。”
“他是谁?”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
徐松一瞬间对自己的女儿佩服起来,“你把一切都想好了。”
“人被逼到绝路,只能破釜沉舟。我也是自保而已。”徐妙祯正色道。
“司礼监的人都是对皇上忠心的,不能不警惕。”徐松道。
“所以需要您牵制住。”徐妙祯十分冷静,“太医院的赵文元是我们的人,我会让他留在乾清宫。其他人,尤其是孙怀仁不能离开宫里一步。”
徐松点头,“这个好办,皇上这个情况我不说,吕善长也不会让太医出宫。”
“爹,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您不能再手下留情了。”徐妙祯直直盯着徐松的眼睛。
“你若是个男儿,必定强过我。”徐松发自内心的感叹。
徐妙祯一笑,语气轻松,“首辅有什么好当的,我要像姑母一样当太后。”
徐松看着徐妙祯的脸,仿佛看到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徐松出了乾清宫就和高钦一起住进了内阁值房,第二日两人同吕善长来到午门外向等着上朝的百官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体违和,即日起免朝,各部有本交由内阁处理。
圣旨宣读完毕,人群中议论纷纷。
施元恩、严则良和张秉义听完圣旨看着徐松和高煦,都想从两人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昨晚,徐松、吕善长和高煦在徐松的提议下已经议定,皇上昏迷不醒的事不能对外透露,哪怕是内阁剩余的人都不行。
“两位阁老,皇上是怎么了?”严则良在内阁值房率先发问。
“圣旨中已经说过了,龙体违和。”徐松道。
严则良去看高煦,高煦眼观鼻鼻观心。
“既如此,我们是不是要轮流在值房候着?”张秉义问。
“我和高阁老这段时间会住在宫里,几位大人白天来值房即可。”徐松道。
“哎呦,我这身子骨可熬不住……这样吧,若有关刑部的事可直接吩咐给孙侍郎。我就不每天来了,年岁大了,还请两位阁老体谅。”李同春虚着嗓子道。
“李尚书保重身体要紧,孙侍郎是您的学生,又在刑部多年,您信任他,我们也是一样的。”徐松道。
李同春捋着胡子笑了笑,没一会儿就出了宫。
日子就这样过了七天,内阁值房内的氛围一天比一天压抑。严则良经常看着高煦欲言又止,但他总也找不到单独和高煦说话的机会。高煦要不然在值房和徐松坐一处,要不然和徐松一起去乾清宫,严则良几次抓住时机,马上就要问“皇上到底怎么了”,徐松就悠悠出现了。
张秉义在一旁看着,慢慢觉察出了不对。
当天出了宫,张秉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施元恩的府邸。
“施大人,您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张秉义道,“徐阁老似乎一直不想让高阁老单独和我们待在一起。我总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
“我也有此猜测,但是见不到皇上一切都只是猜测。”
“如果我们见不到皇上,是否可以请能进宫的人去乾清宫探一探?”
“你是指,长平长公主府上?”
张秉义点头。
施元恩有些犹豫,云弗身边的陈锦他是见过的,吕善长的干儿子,眼下他的身份确实是最合适的,但现在局势不明……
“施大人,事关江山社稷,早谋早动才可占先机,宁信不堪啊。”张秉义劝道。
施元恩眉头微动,而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