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万里云》令子京

30、第 30 章

　　周祈政散朝后径直到了翊坤宫，因为今天要爬山，早膳比平日多些肉食，两人也吃得比以往多一些。

　　云弗久不大动，自山脚走到万春亭微微有些喘。

　　周祈政在她身旁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而后接过石东霖奉的茶递给她，“喝口茶，缓一缓。”

　　云弗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温正好。

　　她捧着茶杯看向周祈政，他站着带着微笑注视着她，看她看过来，微微侧了下头，问她怎么了。

　　“笑什么？”第一次爬万岁山时云弗才八岁，那时候他就笑她体弱。

　　“没什么。”周祈政微笑着答。

　　他又在嘲笑她！

　　云弗蹙眉，侧过身对他。

　　周祈政看她撇嘴，笑意更深，声音短促愉悦。

　　云弗听见更不舒服了，扭头去看他，他正端着她刚才喝过的茶杯要喝茶。看她看过来，一瞬不停，将茶饮尽。

　　云弗转过头，身子更侧，不去看他了。

　　茶很清甜，周祈政眼带笑意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白玉似的手指绞着的手绢上。

　　“不出去看看？”她小时候最爱登高望远。

　　云弗不理人。

　　“那你在里面等着我。”周祈政说完看着她笑了一下，而后负手阔步出了门。

　　云弗方才不觉得现在看他昂首阔步的背影，觉得他刚才的话似乎有挑衅的意思。他一定又在笑她体弱。

　　想到这，她也走了出去。

　　已是季春，阶下的桃花开得极好，那桃枝似要伸到眼前。周祈政站在树下，伸手将那枝桃枝折了下来。

　　“一簇桃花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周祈政看着手中的桃枝吟道。

　　什么深红浅红？

　　周祈政走到她身前，微笑着将桃枝递给她。

　　云弗没有马上接，而是问道：“皇上带我来万岁山就为了送枝桃花吗？”

　　周祈政笑笑没说话，又把桃枝往她那递了递。

　　云弗不得不接了过来。

　　周祈政带着她往前走了走，而后停下和她并肩看着下面的皇城。

　　他生在这里，也会死在这里。

　　周祈政转头看向她，“和我一起好不好？”

　　云弗不解，“什么好不好？”

　　周祈政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和他一起？

　　云弗反应了过来，心猛得一跳。周祈政目光沉沉地直盯着他，等着她的回答。

　　云弗慌忙移开眼，看了一眼手里的桃枝，又去看山下的皇城，而后又看他一眼。

　　他还在盯着她，似乎一定要等出个答案。

　　云弗平复心情后，淡然一笑，“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周祈政的目光静了下来，没说话，脸上露出苦笑。

　　云弗看着那笑觉得有些凄凉。

　　她随即摇头，他要是凄凉，天下就无人不凄凉了。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站着看着下面的一座座宫殿。

　　一阵风吹来，云弗侧过了身，周祈政看到，挡在了她身前。

　　“去亭子里。”他在她腰间轻轻推了一下，待她感觉到，又撤回了手。

　　两人刚到亭子里，吕善长就来了。

　　“什么事？”周祈政问。

　　“回皇上，人已经安置好了。”吕善长答完向云弗那边瞟了一眼。

　　云弗本来不感兴趣，这一眼让她感到了不对，她不自觉看向周祈政。

　　“知道了。”周祈政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

　　云弗又看向吕善长，他躬着身子，很是小心谨慎。

　　“回去吧。”周祈政站起身。

　　一定有什么不对。

　　到了宫里，周祈政送她回了翊坤宫后，回了文华殿处理政务。

　　云弗坐在宫里看着碧玉瓶里的桃花，闷闷发呆。

　　“人安置好了。”什么人？安置在了哪？

　　“公主，您怎么了？”阿姜担忧地看向云弗。

　　“没事。”

　　“您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皇上惹着您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的。全天下除了皇上，谁还敢惹您啊。”阿姜脸上笑嘻嘻的，“我跟着您都能在宫里横着走了。”

　　云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阿姜是个闷不住的人，在府里时两三天就必须得出一趟门，在宫里这一个多月她结交了不少人，宫女、太监、侍卫都有，回来后给云弗讲了不少听来的笑话、故事，还当和事佬给人调解过。

　　“公主，您说说嘛，说出来阿姜给您出出主意。”阿姜一副认真的样子。

　　云弗看着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

　　“你去问问，今天吕善长有没有把什么人安置在宫里？”

　　“安置人？安置谁？这宫里能随便安置人吗？”阿姜一脸不可思议。

　　“所以需要你去问问。”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阿姜信誓旦旦承诺。

　　“打听回来了今天任你点菜。”

　　“那我这就去让小厨房把肘子腌上。”阿姜说着笑着跑出去了。

　　云弗在翊坤宫坐着等着，没等来阿姜，先等来了石东霖。

　　“主子，皇上写给您的。”石东霖捧着一封信。

　　云弗接过来，将信拿出来打开，是一首诗：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愉悦，不堪持赠君。”

　　云弗想起问他的那句带她上山就为了送一枝桃花吗？

　　他是在说她不懂他的心。

　　云弗看着信纸正思量如何回话，阿姜急急跑了回来。

　　“公主，我，我打听出来了。今年过年时，高丽使者听说皇上要选妃，就回去给他们国王说了，然后高丽国王就选了一个貌美的女子想送给皇上。”阿姜一口气说完，而后又喘了一大口气，一抬头看见石东霖，惊讶道：“石公公，你怎么来了？”

　　阿姜想石东霖一定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了。不过没关系，她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还是公主让她问的。

　　“皇上让我来的。”石东霖微微笑着，心里却一跳。他抬眼看着主位上的人，不仅没生气还笑了。

　　怪不得说什么“可爱深红爱浅红”，原来是这个意思。

　　云弗看着碧玉瓶里的桃枝，有了主意。

　　周祈政在文华殿里听着内官监、御用监的掌印太监禀奏坤宁宫的修缮进度，除了外部结构里面的东西都要换一遍，他不想看见徐氏留下的一点痕迹，而且他和云弗的新婚夜要在那里，一切都要是最好的。

　　石东霖进来看见吕善长和两个太监在听吩咐，就手捧着托盘站到了一边候着。

　　周祈政看见他的身影，又瞧了一眼他手里捧着的东西，猜到了一半。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周祈政吩咐完挥手让人下去了。

　　三人退出去后，石东霖捧着托盘走到周祈政身前跪下，“皇上，翊坤宫主子让给您。”

　　周祈政挑开丝绢，里面露出他今早送她的那枝桃花。

　　看来是知道了。

　　周祈政拿起桃枝看着，“没说话？”

　　“回主子，没有说话，还，笑了。”

　　周祈政扬眉一笑，他的阿弗长大了，能看透他的心思了。不过，她还是把花送了来，说明她并不是完全不在乎。

　　晚膳时，周祈政来到翊坤宫，等用完膳提起那枝桃花，“怎么又送了回来？”

　　云弗笑道：“桃花赠美人。我听说皇上收了位高丽美人，送给她最好。”

　　周祈政剖白道：“我没有收，只是让吕善长把人安置到了宫外。”

　　云弗认真道：“来宫里也行啊，反正这三宫六院都空着。”

　　周祈政面色不悦，直直盯着云弗。

　　云弗看着他绷起的脸，有些委屈道：“我不说了。”

　　周祈政看不得她这样子，质问道：“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为什么总要说这些话来气我？”

　　云弗虽然是故意的，但听他亲口说这些话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甘示弱，“那皇上为什么让吕善长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话？”

　　“这说明我对你无隐瞒。”周祈政一副词正理直的样子。

　　云弗一时想不到词辩驳，和他交锋，她总是落下风。

　　周祈政看她羞恼的样子，心中一动，沉声道：“我不会有三宫六院，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就只有你。我之前说的让你进宫，不是要把你藏起来，我想要你嫁给我，当我的妻子。”

　　他说的不是贵妃，不是皇后，而是妻子。

　　云弗的心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周祈政一字一句道：“你之前说我会把你的脸看的比你的命还重要，不是的，你的命是最重要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这张脸。”

　　“那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对我？”她见过的皇姐和驸马，还有暮雨姐姐和斯年表哥都是相敬如宾的，没有哪一个像他这样。

　　“之前是因为我想让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兄长看待，初一那次是因为，气。我气你对我不是真情实意，气你对我虚以逶迤，更气你把其他人看得比我重。”当然，他也确实忍不住。周祈政看着她被说动，继续道：“如果你不喜欢那样，我可以……”

　　云弗期待地看着他。

　　周祈政看着她清澈的眸子，把“忍”字换成了“改”。

　　“怎么改？”云弗有些不信，他看她的眼神就不正常。

　　“你想让我怎么改？”周祈政把难题抛给了她。

　　云弗抿唇思索着，而后抬眸看向他，“我怎么说你就能怎么做？”

　　周祈政点头。

　　“那我要回卫国公府。”云弗觉得事情的发展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她想暂时离他远一点。

　　周祈政心内叹了口气，“好。”

　　云弗能看出他不是真心情愿。

　　“你不能去找我，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待。”

　　“多久？”

　　“我还没想好。”

　　“三天。”

　　“不可能。”

　　“五天。”

　　“一个月。”

　　“十天。”

　　“你刚才还说听我的！”

　　“半个月，不能再多了。你上次回去，我那几天都没睡好，上朝时都没什么精神。”周祈政搬出了天下江山。

　　云弗只能妥协，“那行吧，半个月。”

　　周祈政见她答应，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就说十天了。不过也没关系，总有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