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万里云》令子京

29、第 29 章

　　徐氏谋反案审讯期间，周静福生下了儿子，高钦怕她情绪激动，徐妙祯被废，徐松、徐有年被抓的事一直没敢跟她说。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还是传到了周静福耳中。那时，徐斯年被请到了刑部，王暮雨因着王家的关系还没有事。

　　周静福知道后，先是不敢相信，随后是愤怒，最后变为担忧。不同于云弗在乎的是徐斯年和王暮雨，周静福因着徐太后的关系在乎的是整个徐家。虽然出嫁后她对徐家的感情渐渐淡了，但是一想到整个徐家都要被处死，她便痛心不已。

　　高钦不忍看她这个样子，劝了几回，“自古谋逆便是诛九族的罪，你就算能进宫，又怎么去求情呢？你身上是有着徐家的血，但你还是皇家的女儿，皇帝的姐姐。你现在还没出月子就去为企图弑君的人求情，你让皇上怎么想？”

　　“可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啊。最起码，能让徐家留下一个根。”

　　“你要是这个想法也不用进宫，王家在那，应该可以保住徐斯年的儿子。”

　　“那徐斯年呢？”

　　“他……这个就全看皇上了。”

　　“全看皇上？”周静福呢喃着。高钦说得对，她的身份不适合去求情，而且即便她去求情，也不一定能救下人，她和周祈政幼时便没怎么在一起待过，大了之后也就是逢年过节见一见，说一两句话，直到他登基后她进宫小住见他的次数才多了些，但总归也比不上他和云弗。对了，云弗！让云弗去求情是最好不过的，徐斯年救过她，她又和王暮雨交好，而且皇帝对她，不管是出于什么感情，总归是超过旁人。而且这次听高钦说她还护驾有功，她要是去求，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也许，她已经向皇上求过了。

　　不对，求过了的话怎么人在刑部待了五天了还没有出来。

　　算了，还有几天就要满月了，到时候云弗来了一问便知。

　　周静福自顾自打定了主意，一旁的高钦见她眼神坚定，神色与先前不同，一副有了好主意的样子，不禁问了句。

　　“满月那天你就知道了。”周静福卖了个关子。

　　高钦不明所以，但只要她不进宫，其他的他也随她去了。

　　周静福和高钦给儿子做满月那天，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几乎都来了。因着徐氏谋反案，京城各个府中都低调行事，生怕显出来，现在该抓的人都已经抓得差不多了，压抑紧张了一个多月的人好不容易遇见件喜事，能来的就都来了。

　　一时间，整个公主府内一下子热闹起来。

　　“长平长公主，到！”

　　一声喊，府内的声响顷刻间都收了，原先在屋内的人也都走了出来看向了门口。

　　云弗身着常服、头戴鸾凤冠，站在汉白玉高台上，端艳无匹。

　　院中的众人皆轻叹出声，年纪大的尚能保持姿态，年纪轻的不管男女皆看得呆了。

　　周静福见状心内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徐妙桢之前说过的话。一个人若拥有的东西多到一个地步就不只属于她自己了。天子理所应当占有世上最美好的一切，不管是谁当皇帝云弗都逃不了进宫的命运。反正不是亲兄妹，又有感情，真要进宫其实也没有什么。

　　周静福笑着迎着云弗走了过去，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偷偷看着。

　　周静福拉着人回了屋，问了她的近况后，垂头叹了一口气。

　　“皇姐，怎么了？”云弗问。

　　“现在称我一声皇姐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我也就不跟你绕弯了。徐家的事，我知道他们是罪有应得，但是毕竟咱们身上都流着徐家的血，我是真不忍心看着这整个家的人都没了……”周静福说到这，哭了起来。“皇后已经死了，舅舅和有年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斯年是无辜的啊。他要是被株连了，我真是……”周静福说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哭着。

　　“斯年表哥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所以，咱们怎么都要保住他啊！”周静福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我前些日子刚知道这件事，本来是打算进宫去向皇上求情的，这还在月子里实在是去不了……”她边说边瞧着云弗的神情，但是云弗只是静静听她说，面上什么也没露。周静福一时谨慎起来，按她的性子这时候也该哭了才对，难道她知道皇后的所作所为了？

　　云弗听到这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好人有好报，斯年表哥会没事的。皇姐，你刚出月子，别想这么多，就在府里安心养身子。”

　　周静福听着这话不知道云弗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去求情吗？还是说，不用担心徐斯年？周静福直觉是后者。“嗯，我也相信好人有好报。皇上是个明君，定能明察秋毫。”

　　云弗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周静福看着她脸上淡淡的微笑，愣了一下。一段日子没见，她想不到以前一看就透的人现在竟然看不懂了。记得上一次她还和云弗说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找她，现在看来以后怕是要颠倒过来了。

　　筵席散后，云弗没有回宫而是回了卫国公府。

　　这一个多月，她一直住在宫里。周祈政每日都和她一起用膳，有时候事情多他就会派人去景仁宫和她说一声，让她先吃。除了一起用膳，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并不多。每日都有夏源自诏狱上呈的折子，周祈政绝大部分精力都在这件事上，和云弗只能在饭后待一会儿。

　　周祈政从来不是话多的人，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多是云弗说得多，现在云弗不主动找话了，主动的人就换成了周祈政。

　　云弗能感觉到他的努力，但是她并不满足。

　　周祈政问她什么，她就会答什么，多余的一句不说。看着他默然无奈的表情，她会感到一丝快意。

　　除了说话，很多时候，他都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甚至很少和她对视，但是偶尔他的眼神会暴露他的欲望。

　　云弗知道他最终还是会忍不住的。

　　在未到最后一步之前，她享受着他的隐忍和讨好。毕竟，现在有所求的是他。

　　在晚膳前，周祈政准时出现了。

　　“怎么不吃饭？”

　　“在皇姐那吃多了，现在不饿。”

　　周祈政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她跟你说什么了？”

　　“就说了两句徐斯年的事。”

　　周祈政了然，“他配合刑部审讯完就会出来……”

　　“我知道。”云弗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周祈政看着她目光变得深沉，而后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又看向别处。等把整间屋子都看了一遍后，他开口，“这屋子有些时候没住人，有些冷。”

　　“冷吗？我没觉得。”

　　“你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周祈政拍了一下腿，站起身，“还是不要在这待了，晚上冻着感冒了，不好。”

　　“你想让我回宫？”云弗手托着下巴笑着看他，有些揶揄的意味在里面。

　　周祈政感觉到了，脑子里想了一堆说辞，最后看她笑的样子，心里一动，坦白道：“是。”

　　虽然两个人也没住在一起，但是只要想到宫里没有她，他就觉得空荡荡的，自己也不想待了。

　　“嗯……”云弗考虑着，“我刚回来，还没去祠堂上香。而且，我也需要处理一下府里的事。”

　　“香一会儿就可以去上。至于府里的事，交给陈锦就可以。”周祈政不肯退步。

　　“我在家里多待两天也不行吗？”

　　“宫里也是你的家。”

　　两人对视着，云弗不退步，还是周祈政开了口，“那两天后我接你回去。”

　　云弗看着他不说话。

　　“就这么定了。”周祈政不再看她，多一眼两天就要变成三天。她那句“对我好一点儿，让我爱上你吧”像个诅咒盘旋在他的头顶，吸食着他的欲望。但是她并不知道，如果没有欲望，他不会走到这步。

　　晚上回到乾清宫，周祈政一夜未眠，他一个人对着黑夜静坐着，想着这些日子和云弗的点滴。自他醒来后，她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他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小，但是他也明白不只这个缘故。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真情和假意他太清楚了。

　　但是，不可否认，他享受她的亲近，喜欢她在身边。有得必有失，与这个比起来，付出一些也没有什么。

　　三天后的晚上，周祈政来到卫国公府接云弗进宫。

　　为了不引人注目，周祈政的马车都是用的国公规格的。上车时，周祈政先上了车，而后伸出手去扶她。

　　云弗看着眼前的手，犹豫了一下放了上去。她上车后，他很快就松开了。到了宫里，辇驾没有去景仁宫，还是去了翊坤宫。

　　“以后你就住这。”

　　云弗环顾屋内，一应陈设和德妃在时很像，只是颜色更清新淡雅，主色由德妃喜爱的蓝色换成了她喜爱的黄色和绿色，还间杂着几缕粉色。这不是几日功夫能做到的，应该是准备已久。

　　“为什么？”云弗不明所以。

　　“你不愿意？”周祈政注视着她。

　　“不是不愿意……”云弗想到什么，自从他亲她那一下，她前一个月在景仁宫里时从不坐在那个榻上，他应该是感觉到了。

　　周祈政看她的反应，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我很怀念我们一起在这里的日子，那时候你很快乐。”

　　“我现在也，”不是不快乐。云弗突然不想撒谎。

　　她话没说出口，周祈政却仿佛听到了。

　　“明天天气好，我们一起去爬万岁山。”不想任她再想下去，周祈政提议。

　　上一次她去景山好像还是和他一起，她有时候是喜欢动一动的，但是没人陪着，她能去的地方有限。她怀念万岁山春天的景致了。

　　云弗轻轻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