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20、秦老师

　　黎可要去丹嘉基地了。

　　回到家她把这事告诉叶照远后，叶照远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开始替她准备搬家的东西。

　　一句话没说。

　　黎可也郁闷，毕竟才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分开，换谁心里也不好受，唉声叹气了许久，她忽然听见卧室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气音。

　　像是有人……在哭？

　　她迅速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不会是叶照远吧？

　　心脏蓦地一疼，黎可赶紧冲进卧室，可刚一走近，她紧张的表情立马变了颜色。

　　“叶照远！你居然还有心情哼歌？”

　　间断的哼唱音调让黎可以为是啜泣声，为此还揪心了一番，结果却是浪费感情。

　　她气急败坏地跳到叶照远背上狂捶：“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啊？”

　　叶照远不料黎可突然蹦他背上，一下没站稳脚跟，连带着女孩一起摔倒在床上。

　　尽管床垫软乎，不至于摔到哪里，但叶照远还是本能地护住黎可，调了个方向给她当肉垫。

　　当然这点讨好肯定不会让黎可消气，她直起身子怒捶叶照远：“说话！”

　　其实叶照远怎么解释都不能合理化他在两人即将分开的时候心情甚好还哼歌这个行为，索性便扭捏着承认：“……就一点点。”

　　话虽直接但无比气弱。

　　黎可逐渐发觉了叶照远语气里不寻常的情绪，内心一跳，紧接着问道：“为什么？”

　　叶照远看了眼黎可，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嘟囔道：“不想你和他天天见面。”

　　“什么？”黎可皱着眉头凑近。

　　这不怪她，谁叫叶照远这声音还没刚才哼歌嗓门大，她实在没听清。

　　但叶照远以为黎可是存心逗他，又羞又恼地把人摁进怀里，下巴抵住黎可的肩不让她发现自己烧红了的脸，破罐破摔地说：“我不喜欢万智泊。”

　　一想到万智泊是黎可前男友，两人还在一处朝夕相对，他就简直像掉醋坛里一样浑身冒酸泡。

　　这样嫉妒的心思他不是现在才有，但他却不敢让黎可知道，生怕她觉得自己不大度。

　　然而黎可并没有责怪叶照远的意思，她摸着他的发尾宠溺地说：“那我们也不能天天见面了，笨蛋。”

　　“我可以光明正大去找你，他不能。”

　　“他是兽医组长，他哪里不能去？何况万智泊就住丹嘉。”

　　叶照远嘴硬：“他有老婆，住丹嘉他也不不敢乱来，怎么都比在盘龙谷好。”

　　“你都知道他有老婆还担心什么？”黎可揉搓着叶照远的头发，不住地发笑，“别瞎想了，我也可以不去丹嘉。”

　　叶照远搂住黎可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叹口气说：“你去吧，丹嘉是熊猫的康养区，那里的医疗完善，你可以学到更多，何况……”

　　他停顿了一下，卯足了劲地抱紧黎可。

　　黎可也同样用力地回抱着他，柔声问道：“何况什么？”

　　叶照远舔了舔嘴唇，悠悠地开口：“你论文还没写完呢。”

　　顷刻间黎可脸上的柔情凝固了。

　　“叶——照——远！”

　　听到前一句还挺感动，但提到论文黎可拳头硬了，奈何被叶照远未卜先知地牢牢摁住不得动手。

　　最后她狠薅了把叶照远头发：“还说我！那你的兽医书看完了吗？”

　　距离去丹嘉还有一周的时间，因为黎可工作忙，租房的任务便落到了叶芮婷身上，她听到黎可来丹嘉，兴奋地找了好几个房供黎可挑。

　　最终黎可挑了个基地附近的一个小两室，方便叶照远过来住，离熊猫山庄也不远，综合来看是最好的选择。

　　叶照远提前一样一样地检查了房里的家具和硬件，对黎可说：“等二叔把行李搬来，你再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的，到时候我们去买。”

　　叶芮婷接话道：“对，可姐你有什么问题就给我说，我离这不远，蹬着小电驴就来了。”过后她还热心地跟黎可介绍周边的环境，约定有时间就一起逛街游玩。

　　有叶芮婷在，黎可这才感觉转到丹嘉基地也没那么坏。

　　忙完了这头，黎可和叶照远一样一样地收拾盘龙谷这边的东西。

　　因为叶照远在这家里住了半月，随处都有他的东西，所以黎可也懒得分拣，直接一股脑儿地塞进箱子里。

　　“你的东西我给你放另一个房间，到时候你直接用就行了。”黎可边收拾边说。

　　叶照远嗯了一声，声调有些低落。

　　黎可转头看他一眼，伏在他背上笑道：“舍不得啦？以前是谁巴不得我走呢？”

　　握紧黎可横在自己腰间的手，叶照远叹气道：“其实甘多离丹嘉还好，我能去看你，但以后你要是回北京了……”

　　后面的话叶照远没再继续说，因为他们都明白，黎可要是回北京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霎那间惆怅的情绪笼罩在两人心头，黎可无法改变未来既定的轨迹，只能在眼下给予叶照远更多的信心：“别担心，我们会好好儿的。”

　　到了铁猫转移的那天，饲养员用大竹笋哄着它进入转运笼，然后再由叉车叉进小货车，黎可则在一旁谨慎地观察着铁猫的状态，及时对它的应急做出干预。

　　好在铁猫适应能力很强，除了被转运笼颠簸吓得嘶吼大叫了一声外，基本上都很淡定地啃竹笋。

　　黎可随后也坐上一辆面包车上路。

　　汽车发动时，她视线一直锁定不远处站着的叶照远，心里也涌出万千不舍。

　　恋人留恋的眼神让她鼻头陡然一酸，眼前的事物开始缓慢倒退，叶照远的身影也逐渐模糊成一团。

　　那团影子晃动了下，突然急速地奔跑——叶照远在追车。

　　但人哪里跑得过汽车，在司机毫不减缓的车速下，叶照远渐渐隐于黎可视野之外。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其他原因，一滴眼泪滑过黎可脸庞。

　　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别，但却不是最后一次。

　　虽然昨天拍着胸脯安慰叶照远说没事，但对于未来，黎可也有些迷茫，对于去留，她没有方向。

　　想要和叶照远在一起，但学业她也不能放手，异地的后果所有人都不能预知。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很是焦虑。

　　对此她思考了一路也没有头绪，车开了一个小时到了丹嘉熊猫山庄的非展区，黎可也暂时把顾虑放在一旁，和饲养员护送铁猫进到收拾好的圈舍。

　　圈舍里已经有大把竹子竹笋放着，铁猫一进去就开始谨慎地东闻闻，西嗅嗅，显然还没适应这边的环境。

　　但总体状态还算不错。

　　看铁猫没有应激反应后，黎可放心地将猫交给饲养员，退出了圈舍。

　　这时一个人朝黎可走来：“黎医生是吧？我是丹嘉熊猫疾控处的龚苒。”

　　黎可应道：“龚医生，你好，我叫黎可。”

　　龚苒边领着黎可朝兽医院走边说：“万医生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你就来学习一个月是吧？时间有些短，你要不就在康养区照顾熊猫吧，他们人手不太够。”

　　黎可点点头。

　　熊猫康养区是隔离展区的另一片领域，这里竹林环绕，空气清新，的确是安静养老的不二之选。康养区的兽医院就藏匿在这深林之中，不同于盘龙谷迎接新生的欢喜，这里有种敬畏生命的肃穆，连院长都是一脸的不苟言笑。

　　院长姓胡，瞧见黎可便寒暄了几句：“我们这里跟盘龙谷不一样，你会很忙，你做好准备。”还没等黎可说话，他又转头跟龚苒说：“秦老师那里缺人，送他那里去吧。”

　　这待遇对比盘龙谷的确是有些冷落，但黎可也没当回事，只心里琢磨着胡院长刚才说的秦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她第一天去盘龙谷遇见的那个秦老师？

　　果然，黎可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秦国凡。

　　从最近那次来给蔓蔓大崽会诊外，黎可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

　　“嗯？你不是小万的师妹吗？”秦国凡也认出了黎可，开口问道，“怎么来这了？”

　　黎可恭敬地回答：“秦老师，我来这头学习，辛苦秦老师带教了。”

　　秦国凡隐在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摇头说道：“我这可都不是什么好差事，小万居然把你送过来了。”

　　还没等黎可开口，他又高高抬起手表看了一眼，站起身说道：“现在也到时间了，我带你出去转转，你跟着我吧。”

　　黎可猜不透秦国凡的想法，只得赶紧换好衣服紧紧跟着他。

　　他们首先看的是展区的猫，大多是亚成体或者成年带崽猫。

　　这时候正是下午加餐的时间，它们一个个都懒散地摊在地上吃细竹嫩笋，模样十分惬意，除了有些游客大声嚷嚷打断它们吃饭的行为外，一切都很正常。

　　“这里靠近市中心，人多所以会比较吵。”秦国凡叹气道。

　　果然熊猫听见喧闹声便不耐地叼着竹秆缩在角落吃，然而这样又引起了一些游客的不满。

　　“诶熊猫，转过来，看不清楚啊！转过来！”

　　“我花钱了怎么不给看啊？我要投诉啊！”

　　“小声点，熊猫又不是宠物，你叫它就过来啊？”

　　“那谁赔我钱啊？白花冤枉钱呐？”

　　吵闹声不绝于耳，旁边的保安也在竭力维护现场秩序，但收效甚微。熊猫最终不堪忍受喧哗，甩着脑袋走进了圈舍。

　　这下所有人都看不到了。

　　跟在秦国凡身后，黎可发现园区都差不多是这样的状况，喧闹，嘈杂的声音冲击着耳膜，才走了两步，她都心生厌烦，更何况长住这里的熊猫。

　　巡查完展区，他们便又去了非展区，这里住的是年纪稍大的熊猫，行动略微有些迟缓，因为隔绝了游客，耳根子也安静了许多。

　　“它们虽然年纪大，但都比较健康，住这里也不吵，是个不错的地方。”秦国凡给黎可介绍道，“走，我们去看看康养区的猫。”

　　他们又绕到黎可刚开始来的地方，刚走进办公室，一位丰腴的高个子女饲养员拍了拍大腿：“秦老师，刚要找你呢，你快看看晚春，又不怎么吃饭了。”

　　秦国凡赶紧说：“走走走，去看看。”

　　黎可跟在后面走进熊猫康养区，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分别是老年猫的宿舍。听陈姐，就是那个女饲养员说，康养区一共住着八只老年猫，或多或少都有些老年基础病。

　　其中晚春的房间在最后一个。

　　穿过其他熊猫房间时，嘈杂的脚步声吸引着其他熊猫慢悠悠地站起来张望。

　　只有晚春一动不动地躺在木床上。

　　“晚春！晚春！起来了！来，过来，吃点窝窝头。”陈姐大声地呼喊着晚春。

　　可它没有动。

　　“快起来了，吃饭啦！”陈姐大声地敲击着栏杆试图引起晚春的注意。

　　但它还是没有动。

　　就在黎可快要怀疑这熊猫是不是已经弥留的时候，忽然晚春动弹了下后腿，然后缓慢地转身，幽幽地投过来一个眼神，迷茫又虚无。

　　“它白内障，眼睛不行了。”陈姐小声地说，“现在耳朵也不太行，要吼它才能听见。”

　　说完陈姐又大声地叫晚春。

　　晚春这才慢腾腾地挪到栏杆前，扬着大脸盘看向陈姐，虽然年老，但晚春毛发仍然光亮，显然被这里的饲养员细心照料着。

　　“来，吃窝窝头。”陈姐将切片的窝窝头递给晚春。但晚春接过窝窝头也只吃了一两口，便扔开转身走了，看起来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看，秦老师，它都不吃。”陈姐向秦国凡求助道，“是不是肠胃病犯了？”

　　秦国凡边观察边问：“其他东西也不吃吗？”

　　陈姐摇摇头：“不吃，竹叶竹秆都不吃，就吃点窝窝头，还吃不了几口。”

　　这症状像极了熊猫怀孕的减食期，但晚春已经三十了，别说怀孕，就算是激素高峰期的几率也比较小。

　　黎可排除了这个可能。

　　另外她发现晚春频频张嘴，还有流涎症状。她对秦国凡说：“秦老师，它牙有没有可能损伤导致吃不下饭，我看它面部左右不太一致。”

　　由于毛发遮挡，晚春的左右脸对比不明显，但仔细一看，的确左脸看着比右脸蓬了些。于是秦国凡将晚春叫到栏杆前，打算看看它的牙齿。

　　但晚春食欲不佳，脾气也不好，并没有听话地张开嘴。

　　不张嘴就看不到牙齿情况，秦国凡最后跟陈姐说：“你泡点馍糊糊给它，看它吃不吃，有可能是牙齿问题，要是它还不吃，我们就要进行麻醉检查了。”

　　对这个年纪的熊猫进行麻醉，着实有很大风险，黎可看着端来的糊糊，默默地期盼着晚春能吃下。

　　“晚春，来！吃饭了！”陈姐大声唤它。

　　听到声音，晚春步履蹒跚地慢慢走过来，它眼神不好使，没有看见地上的小盆，还在四处嗅闻。

　　“这儿，这儿。过来，过来。”陈姐将糊糊盆推到晚春跟前。但晚春来不及收脚，一脚踩进了盆里。

　　“哗啦”一声，糊糊连盆一起被踢翻在地。

　　掀盆的声音吓了晚春一大跳，它甩着内八步子迅速跑到角落缩着，脸上尽是紧张的神色。

　　“哎呀，你不吃还把盆翻了哦？”陈姐叹口气，“你还吃不吃？我再去给你泡一碗，不害怕，没说你，不要怕，我去给你泡。”

　　说完她又端着空盆去工作间盛糊糊。

　　晚春安静下来后，闻着自己臂膀上的味道，然后伸出舌头舔来舔去。这副场景被黎可看在眼里，她对秦国凡说：“秦老师，你看晚春是不是在吃糊糊，刚才它胳膊上也洒了点。”

　　秦国凡看晚春将自己手上的糊糊舔了个干净，摸着下巴说：“有可能真是牙疼啊！”

　　果然等陈姐再将糊糊端给晚春时，晚春立即伸出舌头舔，不用牙费劲，它呼噜呼噜地就解决了这一顿饭。

　　“耶，都吃了，吃慢点，没人跟你抢，晚春你可以诶。”陈姐笑眯眯地夸它。

　　秦国凡在一旁观察晚春的牙，说道：“这段时间就给它吃糊糊吧，加点细竹叶，还有一些微量元素，糊糊容易饿，餐食就多几次。过几天全面体检，我们再看看它的牙齿。”

　　有了秦国凡这话，陈姐总算放下心来：“好好，听医生的。”

　　这次在不使用麻醉的情况下快速诊断出病情，秦国凡对黎可不再有高材生好高骛远的看法，并和颜悦色地嘱咐她今天下班，明天继续到兽医院帮忙。

　　有了秦国凡这话，黎可心里万分感激，这就意味着她能更加深入地接触熊猫兽医的工作，她的论文也有眉目了。

　　回到家里，黎可正在整理论文素材，突然手机一震，弹出了叶照远的视频邀请。

　　她这才意识到今天从早上分开后他们都还没联系过，于是她迅速接了起来，还没开口就看见叶照远举着五根手指头，一脸暧昧地说：“我刚才连续打了五个喷嚏，你是不是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