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27、配不上

　　“你......你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去吗？”黎可按下心中强烈的惶惶，试探地说道。

　　叶照远没抬头，捏紧衣服的手骨逐渐青白，随后浅浅地“嗯”了一声。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黎可满意，她跨过地上的行李箱，双手猛得捧起叶照远的头。

　　她急于想知道叶照远这样做的意图，可强势的话刚到嘴边，看见叶照远血丝密布的眼睛她又软下心来：“也没必要带这么多吧，我过几天休假可以给你带回去。”

　　叶照远避开黎可的手，然后继续收拾道：“不用了。”

　　连讨好都不起作用，黎可这下明白了事情的严重，她扯过叶照远急切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知道叶照远是锯嘴葫芦的脾气，所以黎可耐心又温和地劝道：“你告诉我，没关系，我来解决，告诉我好不好？”

　　叶照远望着黎可，眼睫颤动，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眼神里的爱意和悲伤交织在一起，纠结过后，他垂下眼眸，轻声道：“我们分开吧。”

　　“你说什么？”黎可满脸的不可置信。

　　叶照远深吸一口气，天知道他有多艰难才说出了这句话，他甚至说的不是分手，只是分开。此时被黎可追着确认，他也只能忍着剜心的痛再重复一遍。

　　“我们分......”

　　“为什么？”黎可直接打断叶照远的话，她冷静地盯着叶照远的眼睛，目光里带着想要把叶照远脑子里这离谱想法烧成灰烬的隐隐火焰。

　　但可惜叶照远的话并非心血来潮，他思考了一整晚，最终才为了黎可做出这样艰难的决定。

　　但这份好意黎可并不能接受，她执着地想要知道叶照远离开的原因：“到底为什么？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解决……”

　　“这就是问题。”叶照远直视着黎可说，“你难道没意识到吗？我总是在向你索取，索取你的情绪，你的包容，你的能力。这是不对的！

　　“我们之间差距太大，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是在高攀，然后就是不安。怕你厌烦，怕你离开，我控制不住这种想法，它真真切切地影响着我，让我恐慌，只能一遍一遍地向你求证对我的爱。哪怕你这一秒哄好了我，下一秒随便一个人说的话也能把我击垮，然后又要你来证明爱我，这样无限地循环下去，只会消耗我们的感情。黎可，你帮不了我。”

　　这个分手理由完全不能说服黎可，相反她敏锐地捕捉到叶照远话里的关键信息，进一步追问道：“谁击垮了你？是不是万智泊又给你说什么了？”

　　叶照远叹口气，他握紧黎可双肩道：“是不是他不重要，没有他还有王智泊，陈智泊，还有其他很多人！黎可，问题在我身上，我不想拖你后腿，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黎可知道了叶照远的决心，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让她陪着一起改变不是更好吗？

　　其实她并不反对叶照远要强化内核的想法，也很高兴他自我意识在加强，只是这进化人格的代价却是分别。

　　明明他们都如此相爱。

　　但仅仅只有爱情却是远远不够的。

　　叶照远抱着黎可，蹭了蹭她的的头发柔声说：“我想要更配得上你，也知道这会很困难，你不能跟着我受苦。”

　　黎可安静了半晌，最后才闷声问道：“那我们分开多久？你还会来找我吗？”

　　叶照远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度过心里那道坎，承诺在这一刻只会显得单薄又漂渺，他不想给黎可虚无的等待。

　　沉默让黎可心跌到谷底，她隐约意识到这次分开或许就是永远。于是她更牢牢地抱紧叶照远：“那你会给我发信息吗？”

　　回答她的仍然是意料之中的安静，仿佛预示着他们的结局也是这般死寂。

　　黎可的心蓦然一痛，她迅速搂住叶照远的脖颈，嘴唇深深印在他的唇上。

　　还是她熟悉的温度和柔软。

　　她熟悉他嘴唇的每一条纹路，熟悉他口齿的每一个位置，熟悉他软舌的每一次交缠。

　　只是这次叶照远没有回应。

　　他拼命地克制自己的冲动，深知自己一旦放纵，他们的关系便又回到了原点。他不想再让黎可等自己，他想要的是能够跟上她。

　　但努力的隐忍总扛不住恋人直白的撩拨，黎可的唇舌吻过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烫得他皮肤泛红。

　　“你要我吗？”

　　恋人微抖的声音在耳边吐露，像塞壬蛊惑的吟唱。叶照远全身颤栗，周身的血液奔涌到心脏，脑子开始变得混沌，仅存的本能让他拥紧黎可。

　　他开始狂热地回应。

　　身上的温度变得滚烫，黎可也使劲搂住他，承受着叶照远粗暴的索要。可就在她要伸手撩开衣服时，叶照远握住了她的手。

　　他停下动作，将头埋在黎可肩窝里喘着粗气，等高涨的情绪消退后他才缓缓抵着黎可的额头说：“给我点念想吧，等我配得上你了，我会朝你要的。”

　　黎可没忍住顶了顶额头：“你是狗吗？要完成任务才给你奖励？”

　　叶照远轻笑：“嗯，现在的我不值得。”

　　哪有这么贬低自己的，黎可心疼地看着叶照远，眼神十分真挚：“我等你，我不分手。”

　　“好。我会努力的。”叶照远也回望着她，眼神充满柔情和坚定。

　　明白事情已经成为定局，黎可也不再强求，她扭头看着摊开的行李箱，郁闷地问道：“那你明天几点回盘龙谷？”

　　叶照远摸摸鼻子，小声地说：“今晚，等会儿二叔就来接我。”

　　这话让黎可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炸了。

　　“你今晚就走？你也不给我说一声，要是我今晚不回来你是不是就一走了之了？”

　　叶照远赶紧解释道：“我给你发消息了。”

　　“我那破手机能看什么消息啊？”

　　“所以我给你买新的手机了。”

　　“男朋友都跑了要什么手机？”

　　“男朋友在呢！手机也在呢，都在都在。”

　　就在黎可还想再犟两句的时候，叶照远手机响了。

　　是二叔。

　　离别的时刻总是很快到来，刚才叉腰质问的嚣张立刻转换成了委屈，黎可一声不吭，安静地看着叶照远把他的东西从房间里带走。

　　“我……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别送了。”叶照远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对黎可说。

　　黎可拽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眼中依稀有泪光涌现。

　　不能哭，叶照远离开是为他们的将来考虑，不一定是坏事，绝对不能哭，压下眼底的热意，黎可缓缓松开叶照远的手：“路上小心，要快点回来找我！”

　　“嗯。”叶照远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答应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但在黎可看来是都答应了。

　　面包车的尾灯在夜色中不断闪烁，叶照远探出车窗远远地看着黎可，即便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能知晓她的痛心。

　　汽车发动，窗边黎可的身影逐渐模糊，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至消失不见。

　　此时叶照远才敢释放出心里的不舍，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依稀能回忆起黎可刚才握住的温度。

　　其实他可以妥协，可以叫二叔送他回去，可以和黎可假装无事发生。

　　但他不能。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因为他要做黎可的男人，就必须要有配得上她的底气……

　　视线忽然一阵模糊，叶照远赶紧扭过头，生怕被叶胜江发现了自己失控的情绪，他紧紧抿着嘴看着窗外，将离别的哀伤和泪水的遗憾无声地宣泄给夜风。

　　面包车开走了好久，黎可却还守在窗边。她心底隐隐有个期盼，仿佛下一秒车会回来，叶照远会回来，他们还是在一起。

　　但后来她想通了，他们又不是分手，现在自己只是需要等他，等他变得更好，等他完全没有心理包袱，等他自信满满地来找她。

　　这应该才是平等的爱情。

　　调节好心态后，黎可走回房间看见叶照远给自己买的手机，她又绷不住地鼻酸，索性拿被子一把蒙住。

　　眼不见心不烦，但这是叶照远花钱买的，不用怪可惜的。黎可纠结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拆包装。

　　新手机跟坏掉的是同一个型号，价格虽有跳水，但也要花去叶照远一整个月的工资，想到这，黎可忽然一阵肉疼：这笨男人，买那么贵干嘛？

　　泪水又不争气地涌出。

　　“没出息，哭什么！”黎可暗骂自己，然后吸吸鼻子，再继续开机、激活、装卡。

　　一切设置完成后，黎可登录打开微信。

　　界面的内容框瞬间挤满了叶照远的消息。

　　“通话未应答。”

　　“通话未应答。”

　　“怎么不给我开门呀？［疑问］我在家门口进不去啊［惊恐］”

　　“怎么电话还不接呢！［难过］”

　　“手机也不接，出什么事了？黎可你别吓我，你接电话啊！”

　　“黎可你是去基地了吗？他们说三秀生病了。”

　　“吓死我了，我马上就过去。”

　　“我在外面竹林，你忙你的，我等你。”

　　……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屏幕上，顺着满屏白色的消息滑落，模糊了底端叶照远的最后一句话。

　　“黎可，我走了。”

　　她再也憋不住，泪水控制不住地滴落，她点开对话框，手指飞快地打着字：“叶照远，回来吧，你回来吧。”

　　但打到最后，黎可却迟迟没有摁下发送，泪眼朦胧地看着这条消息，黎可又一个字一个字将它删干净。

　　她尊重叶照远的决定，他想要变得更好，她不会阻止。

　　叶照远在努力，她也不能退缩。

　　闲着就会胡思乱想，倒不如干点实在的。

　　黎可擦干泪水打开电脑便开始忙着查资料。她记得以前跟邹老板做项目，在救护站治疗过一只白头叶猴。它跟三秀症状相似，最后确诊为癫痫。不过它病因是应激，因为栖息地靠近人类居住区，长期的开荒噪音施工，导致它脑垂体持续亢奋，造成机体损伤。

　　如果按照这个病因，三秀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应激呢？

　　于是她又找其他相关的病例进行佐证，一直忙到五六点才勉强睡下。

　　第二天黎可顶着肿眼泡来上班，走在动物医院的路上就看见了秦国凡。她疑惑地问：“秦老师你这么早？昨晚不是值班了吗？也不休息下？”

　　“年纪大了觉少，想着就来看看三秀。”秦国凡背着手和黎可一起向动物医院走。

　　路上两人顺便谈论起三秀的病情。

　　三秀昨天没怎么犯病，精神状态都挺好，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欣慰。但短暂的平静并不是康复，三秀的具体病因还是没有找到。

　　黎可便跟秦国凡说起昨晚自己的猜测。

　　“应激？”秦国凡摇摇头，“康养区环境比较安静，猫之间也很熟悉，虽然三秀白内障严重，视力下降，但也不至于会应激。况且这段时间也没有外部人员来……”

　　说到这里，秦国凡和黎可相视一眼。

　　外部人员？那群摄像团队不就是吗？

　　但将三秀应激原因完全归结于摄像组未免有些武断，不过现在这情况也的确不能让外人再进来了，黎可马上对秦国凡说：“秦老师，我去通知康养区，不让摄像组拍摄。”

　　虽然这样会得罪电视台，但黎可现在也顾不上了这个，毕竟熊猫的安危最重要。

　　这一点秦国凡很是赞同，他点点头：“那我去给三秀抽血，忙完了你来找我。”

　　两人商量好后便开始忙活。

　　黎可早已猜到跟摄像组沟通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在康养区门口跟刘导演的一番争执还是让她身心俱疲。

　　“黎医生，我们已经签了协议，不能说不拍就不拍吧？”刘导演不太高兴地说。

　　“刘导演，我也跟你说了，这是特殊情况，我跟领导也报备过了，希望你能够理解，现在猫的情况不是很好，暂时不再接受拍摄。”三秀应激这事很难完全指明是摄像组引起的，黎可也尽量耐着脾气劝道。

　　刘导演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每天出工都是有成本的，不拍它们我赚什么？”

　　这话明显是把猫作为挣钱工具了，黎可脸色铁青，气道：“刘导演，你要真是为保护大熊猫工作来宣传的，什么都能拍，熊猫是野生动物，它们不是娱乐大众的玩物。我给你个思路，你现在去展区蹲一天，看看有多少没素质的游客，有多少不文明的行为，我保证你这一天都录不完！这难道不是素材吗？”

　　见黎可怒不可遏，刘导演熄了气焰，悻悻地带着团队撤了。

　　余怒未消的黎可回到动物医院。秦国凡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跟人吵架了，于是劝道：“别往心里去，不值当。”

　　“我没事。”黎可叹口气朝秦国凡问道，“秦老师，三秀的血液检查结果怎么样？”

　　秦国凡拿出报告单给她：“白细胞增多，红细胞、血红蛋白、下降，都低于正常水平，另外你看看这个。”说完他递给黎可一份生化报告单。

　　看着上面列出的数据，黎可眉头紧锁，碱性磷酸酶和钠都远高于正常水平，谷丙转氨酶和谷草转氨酶偏高，这是三秀以前没有过的数值，说明癫痫发作对它的身体造成了极大损害。

　　黎可追问：“那皮质醇呢？”

　　秦国凡摇摇头：“我昨晚用粪便和唾液进行了检测，数值都很高。”

　　这话打破了黎可最后一丝希望，三秀的体征数据不太好，更需要他们尽快地给药，但针对癫痫，整个学界都没有完全能治疗的方案，只能不断地进行镇静和安定措施。

　　就在黎可和秦国凡计划怎么给三秀治疗的时候，陈姐打来电话心急火燎地喊：“黎医生，三秀又犯病了！我们按不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