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38、蜜蜂蛰

　　叶照远哀怨地藏起自己肿了一圈的脸，委屈地开口道：“你，笑我。”

　　黎可捂着嘴摇头：“哪有？”

　　还说没有，那脸都笑烂了，叶照远露出个眼睛瞪她，但因为眼皮肿胀看着十分没有震慑力。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黎可撑着脑袋，耐心地听叶照远一个字一个字地讲他这回上山的遭遇。

　　这天他跟老谢照着信号接收器的方向寻找秀果崽，本以为会和上次一样花费一番工夫，哪想到没走多远他们就看见了骑在树上的秀果崽。

　　“欸这小东西这几天一直挂这树，也不知道有什么在上面，这么吸引它。”老谢百思不得其解，随后和叶照远静悄悄地靠近那棵树，准备拍些照片。

　　此刻镜头里的秀果崽安静地挂在树杈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引起了它的警觉，突然它趴下身子，眼睛死死盯着一处。

　　“这是在干嘛？”叶照远伸直了脑袋张望，发现秀果崽悠悠地站了起来，缓缓地向树杈前端走去。

　　顺着秀果崽的视线，叶照远用长焦观察了一下，树杈前端模模糊糊有个大笼子，“这是什么东西？”他疑惑地拍下照片问老谢。

　　但照片有些模糊，连老谢都不能确认，他不放心地对叶照远说：“走，离近点看看。”

　　秀果崽是要放归的独苗，可不能有半点差错，于是两人猫着走近那棵大树，然后躲在草丛里，掏出望远镜观察秀果崽的行动。

　　这时秀果崽一步步地靠近那个树梢，离那大灯笼越来越近，甚至要伸手去拨弄。

　　“卧槽！那是个马蜂窝！”老谢随即吹了个口哨，把秀果崽吓得又退回去紧紧扒住树干。

　　但这样危机并没有解除，老谢猛拍大腿：“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这小崽子要是真去马蜂窝掏蜜去，还不被蛰成筛子了！”

　　叶照远也心急，他看着树干上的秀果崽，惊吓过后，它又胆肥地想继续去招惹马蜂了。

　　这样不是办法，要是趁他们走了，秀果崽又爬上去掏窝，那就麻烦了，当务之急是要把这马蜂窝捅掉。

　　老谢忧心忡忡地说：“小崽就在上面，我们去捅不就蛰着它了嘛！”

　　叶照远：“先把它吓远一点，然后我去捅马蜂窝，马蜂掉下来蛰不到它。”

　　老谢眼睛眨巴了两下：“那不是蛰我们吗？”

　　叶照远无奈地挠头：“就当给它挡灾了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老谢随即砍了根粗竹秆，大力地敲击树干把小东西驱赶到大树另一侧，回头跟叶照远说：“照远，弄吧。”

　　叶照远带上头套全副武装地站在树下，竹秆的长度刚好够到马蜂窝，他用力地用竹秆去拍，试图将它拍落。

　　一下，两下，三下……

　　马蜂窝被他拍得挂在树梢摇摇欲坠，最后叶照远手上一使劲，马蜂窝顺势就飞了出去。

　　划着漂亮的抛物线直接落在老谢旁边。

　　“卧槽！你往哪里拍啊？”老谢一声惊呼，赶紧捂好头套，朝着叶照远跑过来。

　　叶照远脸色一变，边跑边喊：“谢哥，谢哥，你别往我这里跑啊！”

　　老谢拽紧头套紧紧跟上叶照远：“臭小子，合着我替你挡灾是吧！”

　　两人没跑多远就被马蜂团团围住，熊猫头套露出的眼睛和嘴边部分就成了它们专攻的区域，蛰得他们嗷嗷叫唤。

　　秀果崽躲在树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两人的惨状，吓得半天没敢动，这架势估计它一辈子都不会想上树掏蜜了。

　　“那你上药了吗？马蜂蛰了需要养好几天呢！”黎可憋笑着问。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叶照远发现黎可眼底逐渐浓厚的笑意，随后无奈地说，“你笑。你笑......”

　　“哈哈哈哈我没有，哎呦叶照远你怎么这么可怜哈哈哈哈。”看着叶照远幽怨的眼神，黎可想收回笑容但还是破功。

　　笑声引来了坤仔，他探着个脑袋好奇地看了眼屏幕：“什么事啊笑成……卧槽哈哈哈哈！姐夫你哈哈哈哈你这脸怎么了啊？”

　　叶照远听见坤仔的声音，更加郁闷地低下头，早知道就不打电话了。

　　双标这方面黎可是一把好手，她推了推坤仔：“行了行了，你姐夫救猫被蛰的，你不许笑。”

　　坤仔哼了一声：“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话刚说完就引来了黎可一顿胖揍。

　　“别打别打，我走我走。”坤仔捂住脸赶紧跑开，临走时还使坏地大声说道，“姐，你记得把我给你的稿看看啊，明天要跟万部长彩排的。”

　　这话让手机那头的叶照远警铃大作：“万部长？哪个，哪个万？”难道是万智泊？

　　黎可心虚的表情立刻证实了他心底的猜测：“万智泊，回来了？”

　　“没有。”黎可赶紧安抚炸毛的叶照远，“上回不是说那个园长来参观嘛，师兄也下来接待一下，明天会做个节目采访。”

　　“就，你俩？”

　　“……嗯。”

　　叶照远听了这话，闷着不吭声，怕多说会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但满脸的醋意格外扎眼。

　　“不要想太多，我跟他没什么的。”黎可温柔地哄道。

　　的确，黎可和万智泊界面划得很清晰，连在节目上也很是客气，直到结束采访后，黎可才第一次叫住了万智泊。

　　万智泊看了她一眼，说：“我还以为你不跟我说话了呢，节目上那么冷漠。”

　　黎可哼笑：“要不是有事找你，我的确不跟你说话。”

　　清楚黎可的脾气，万智泊也不在意，说道：“什么事？”

　　“跟你打听一下，”黎可神色正经道，“你知道野培的具体规划吗？”

　　“你说的是秀果崽的事吧，”猜中了黎可的目的，万智泊摇摇头说，“局里正在筹划，但还没有具体消息。”

　　黎可叹气道：“秀果崽两岁多了，现在正是放归的好时机啊。”

　　话里的意思万智泊明白，秀果崽要是还放不出去，年纪越大，以后放归后要遭遇的挑战就越大，这样也会直接影响野培项目的效果。

　　万智泊理解黎可的担忧，但他去了局里后更了解领导们的行事风格，他对黎可劝道：“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你就别操心了。”

　　黎可撇撇嘴：“是，我没资格问。”说完扭头就要走。

　　万智泊连忙喊住她：“你果然就是来打听事的，说完就走。”

　　黎可挑眉：“不然呢？还要请你吃饭啊？”

　　万智泊笑道：“吃人嘴短，说不定我还真能说出点什么呢？”

　　黎可悠悠地看了万智泊一眼：“你该不会让我贿赂你吧？”

　　万智泊：“......”

　　吃完饭刚到家，黎可就接到叶照远的电话，时间掐得很准。

　　“你干嘛去了啊？才到家。”叶照远顶着胖脸可怜兮兮地说。

　　黎可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你有摄像头啊？怎么知道我才到家？”

　　瞄见坤仔鬼鬼祟祟的模样，黎可便明白是有人给叶照远通风报信，于是她大声喊道：“坤仔没给你说啊，跟万智泊吃饭啊！”

　　远处沙发上的坤仔全身一僵，他苦着脸解释道：“姐，姐夫逼我的......”

　　叶照远立刻想要反驳，但他没好利索的嘴很难在坤仔语速飞快的争辩下取得上风，等坤仔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后他才弱弱地补充道：“没，没有。”

　　见叶照远被坤仔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黎可笑着凑近手机说道：“你问我啊！你问他干嘛？”

　　就是因为听坤仔说了黎可和万智泊去吃饭了，所以叶照远才不敢追问，生怕惹黎可生气，尽管醋意爆棚。

　　“你为什么跟他吃饭啊？”

　　“给你打听事情了。”

　　“给我？他知道我什么事啊？”叶照远顿时不服气了。

　　黎可：“啧，秀果崽放归的事。”

　　“秀果崽？”叶照远来了精神，“他有说什么时间放归吗？”

　　黎可摇摇头：“说正在筹划，具体还要再商量。”

　　“商量？明年秀果崽都三岁了，以后适应野外环境就更加难了。”

　　“我给他说了，他回去再说说，我们总不能去局里举横幅抗议啊！”

　　这话说得没错，他们无法左右上层的决定，只能是更好地照顾秀果崽，随时准备着放归时间的到来，这必然需要叶照远他们野培组花费更多的心血和精力。

　　看着叶照远疲惫的神色，黎可十分心疼：“今天脸好像消点了，过几天是不是该好了？”

　　叶照远摸了摸脸：“白天好多了，连着几天晚上看片，有些浮肿。”

　　“看片？”黎可挑了挑眉。

　　怕黎可误会，叶照远连忙解释道：“红外摄像机的录像。”说完他还怕黎可不信似的，将手机挪到电脑上，“你看，这是野外的猫。”

　　黎可看着屏幕，漆黑的夜色下只有静止的树木和扑棱的飞蛾。她奇怪地问：“什么都没有啊？”

　　“嘘，马上马上。”那头叶照远悄声说着将进度条往前拖了拖。

　　果然屏幕中立刻出现了两个黑白影子。

　　这应该就是叶照远说的野生熊猫。

　　一大一小的体型明显是妈妈和幼崽，熊猫妈妈走在最前面，幼崽在后面呼哧带喘地跟着，但小家伙腿实在是太短，完全跟不上妈妈的脚步。

　　“给你看个有意思的。”叶照远拉了拉进度条，画面上立刻看见熊猫妈妈轻而易举地跨过一根横木，身后的幼崽却始终也扑腾不过去。

　　它尝试着翻过去，但手脚实在是使不上力气，于是它又换了个方式，企图从下面钻过去，但杂乱的草丛又挡住了它的去路。

　　即使是布满像素点的监控影像，黎可也能看出幼崽脸上的愤怒。

　　它长大嘴巴深深咬了一口木头，但费了半天劲却只啃下了一片树皮，气得它打滚。

　　熊猫妈妈仍在前面继续走着，丝毫没有发觉幼崽已经掉队了。因为和监控离得远，黎可听不见声音，但从熊猫妈妈突然回头的动作来看，小家伙应该是大声叫它回去帮忙了。

　　熊猫妈妈慢悠悠地回到幼崽身边，温柔地舔了舔幼崽的头，然后叼住它的颈皮，一骨碌把孩子拖出了横木。

　　小东西立刻老实地任由妈妈叼着，仿佛这一段路已经消耗了它全部的力气，熊猫妈妈也坐下来休整，把幼崽放在圆鼓鼓的肚皮上，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气，晃得幼崽跟在摇篮里一样。

　　十月的天气山上已经比较冷了，熊猫妈妈会带着幼崽离开产巢，去找新的宜居地，这会儿它停下来，黎可才看清它脸上有些乌黑，看来这个大熊猫应该带着孩子走了不少路。

　　但它们还没到达终点，熊猫妈妈喘匀了气，又叼起幼崽走出了监控范围，它们要去找食物，要去找树洞，要去找在自然中的生存之道。

　　看过这个视频，黎可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以后秀果崽也会这么辛苦吧。”

　　叶照远点点头：“嗯，但放归就是让它融入种群，有后代才是我们放归它的目的，现在各个种群的基因交流还是太匮乏了，需要它们这些放归的小家伙去完成使命，毕竟野外才是它们的家。”

　　黎可：“野生猫最多生四五胎，那基因传播还是太慢了。”

　　叶照远：“雄性基因传播快，但争斗激烈，以前放归过乐淘，是个雄性，代哥他们还检测到过乐淘的后代呢，它应该算是比较成功的野培了，雌性熊猫放归是第一次尝试，还是要不断摸索才行。”

　　“那乐淘现在还能监测位置吗？”

　　“不行了，它的定位器到时间就会脱落，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到，就像秀果崽，一旦放出去了，后面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叶照远这话又将气氛拖入低谷，黎可的心揪了起来，在这地方呆了快两年，她早没了最初铁血兽医的冷酷无情，虽然她并不讨这些猫们的喜欢，但真到了一别半生的时候，黎可还是涌出不舍的情绪。

　　内心的纠结更甚。

　　想让熊猫回归自然，但又担心它们忍饥挨饿；想让它们不愁吃喝地呆在基地，但它们又的确不属于这里。

　　何况，现如今的圈养对于熊猫来说并不是万全之策，它们也演变成了一个小种群，要是没有外来基因的融合，这个种群在不久之后同样会步入灭绝的困境。

　　像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