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44、归山林

　　专家论证会最后通过了秀果崽的考核，还给它赋予了新的名字：万顺。

　　名字虽土，但却寓意着小姑娘万事顺遂。

　　除了它，秀灵崽也有了名字叫灵珊，至此，两姐妹的命运在上次那短暂的一面之缘后将截然不同。

　　万顺放归的时间敲定在半个月之后，地点是距离湖草坪百多公里的奇卢山。这里有小种群的熊猫在生活，数量稀少，万顺融入的难度不是很大，也保障了它短期内的生命安全。

　　在放归之前，医院要对万顺进行全方面的体检，小家伙十分警觉，黎可只能远距离麻醉。对于麻醉物，黎可还是采用了复合麻醉的方案，她让叶照远他们在万顺呆的树下牵好网，便开始对万顺进行瞄准。

　　“啪。”几针过后，昏昏沉沉的万顺在树上拼命地扒住树干，不让自己掉下去，但麻醉起作用，它手脚一软跌下了大树，树杈茂密交错，叶照远和老谢他们在树下抻紧网子，心里祈祷着万顺掉下来别卡树杈上。

　　所幸万顺安全地落了地，虽然百来斤的体重砸折了好几根树干。

　　到了兽医院，黎可和其他兽医都按部就班地给万顺进行体检，大熊猫放归前所有的身体数据都要进行存档，记录所有数据后，黎可又重新给万顺换了个项圈。

　　这个项圈看着笨重，但却装有GPS定位器，且电源能维持两年之久，过后就会自动脱落，这能帮助叶照远他们在万顺放归后跟踪数据。

　　怕万顺以后长胖箍脖子，黎可特意给它项圈放了些余量，戴好了项圈，洪院长又拿来几盘大印泥，他抱着万顺的手掌，使出全身力气将手掌摁进泥里，每个手掌脚掌摁一遍，四个大掌印就这样复刻了下来。

　　这就是万顺在基地放归的纪念。

　　到此为止放归前的所有工作都做好了，确定了放归时间后，黎可作为兽医也将随行前往奇卢山。

　　奇卢山，万顺的新家。

　　前几天黎可和叶照远来这里踩过点。

　　“这地方是以前乐淘放归的地方。”叶照远边打理路边的野草边对黎可说，“好几年没再放归熊猫了，这地方草都长满了。”

　　黎可向四周打量了一圈，竹林茂密，水源充足，的确是很好的熊猫栖息地，于是她好奇地问：“以前的猫都是在这里放归吗？”

　　“嗯，加上万顺，所有的三只猫都在这里放归的。”

　　“三只猫？”黎可纳闷道，“乐淘，万顺，还有谁啊？”

　　“它。”叶照远指了指竹林边的小土包，“漾漾。”

　　“漾漾？”黎可想了想，“没听说过这只猫呢？”

　　叶照远蹲在小土包前，温柔地说：“它是我们第一只野培放归的猫，在外面生存了不到一年，跟野生大熊猫争抢领地的时候摔下山崖了。”

　　这件事黎可第一次听说，她紧接着问：“那就是说野培训练没有效果吗？”

　　叶照远摇摇头：“不是，那时候漾漾的野培跟现在不太一样。”

　　他轻手轻脚地打理小土包上的杂草，说道：“那时候都是人为培训，现在说起来有点可笑，漾漾野培过程中所有的行为都是我们教给它的，教它寻找食物和水源，教它爬树躲避危险，教它打斗争夺□□权，但这些技能在野生大熊猫那里就是小菜一碟，漾漾打不过它，被它追着咬，最后从山崖上掉了下去。”

　　叶照远的声音染上一丝悲伤：“后面大家见它的GPS长时间没有移动，找了好久，最终在崖底下找到它了。”

　　“那它……”黎可不忍地问。

　　“嗯，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叶照远轻轻地抚上山包，“身上有好几处致命伤，后来我们就把它埋在这里，让它看看后面的猫跑向大自然，也算继承它的遗志了。”

　　这是个十分遗憾的故事，黎可安慰地捏了捏叶照远的肩：“但在我看来，漾漾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就像医学实验的动物一样，从漾漾这里我们能得到更多的经验，能帮助它的同类回归自然，它是大功臣。”

　　叶照远抓着黎可的手，眼神温柔地看向小土包：“是啊，漾漾，辛苦你了，谢谢。”

　　万顺的放归选在下午，它被关在放归笼里好奇又惊恐地探听着外界的动静，声音熙熙攘攘的，让它感到十分的不安，它想爬树躲避，但困在这小小的笼子里，它哪里都去不了。着急的时候它也试过用爪子去刨笼子，但铁制的笼门非常坚硬，任它怎么用力都刨不开半点，只能从笼门上的透气孔才能知道外面的情况。

　　害怕占据了它的心底，连笼里充足的食物都不能引起它的注意。它仔细地闻着外头杂七杂八的味道，气味浓密，不知道谁是谁，这让万顺十分急躁。

　　忽然笼子一阵抖动，笼门一下被拉开。

　　它惊讶地望了望外边的天光，谨小慎微地不敢有所动作，只安静地观察，但还没等它观察明白，后面的挡板突然朝它推了过来，身体连着满满一笼子的竹笋皮被挤到了场外。

　　周遭顿时有一阵小声的惊呼，紧接着挡板被一个长得奇怪的东西捡走。

　　这陌生的气息把万顺吓得紧紧靠着笼门，周围声音太嘈杂，它回头冲那群人不友好地嗷呜一声。

　　这个环境让它感到不安，这不是它所能适应的环境，它一双眼睛充满了恐惧。

　　避难的本能让它又急匆匆地躲回了笼子里，狭小的空间让它勉强有了些安慰。

　　它缩在角落，还没有做好出去的准备，所幸没有任何东西来打扰它。虽然知道那些奇怪东西就在外面，但万顺心里逐渐意识到他们好像并不会伤害自己，虽然他们都长得很诡异。

　　过了好几个小时，万顺终于待不下去了，它慢悠悠地从笼门探出个小脑袋来，奇怪的是，这回它的周围没有了上次的呼喊声。

　　万顺瞄了眼前方，是一片它从未来过的山林，正犹豫着要不要前进时，笼子又抖了一下。这动静吓得万顺赶紧向前窜去，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在笼子里待太久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它出来有些找不到方向，直奔进一堆灌木丛里。

　　它钻进灌木丛就藏在一个黑色木架下，一动不动地观察周围的情况，也许是刚才那些东西没走远，它的鼻尖老是萦绕着一股味道。

　　是那群陌生人的味道。

　　但时间过了许久，外面那股味道也没散去，反而越来越浓，万顺有点慌乱，难道是自己没藏好？

　　它转了转脑袋四处嗅闻，忽然发现刚才躲的的黑色木架下，一个奇怪的人呲个大牙朝自己乐。

　　它立刻狗叫着跑出灌木丛，慌乱地朝前方的竹林跑去，紧张的它不熟悉这里的山路，四肢边爬边打滑，但它不敢有所停留，这地方太可怕了，它必须赶紧离开才行。

　　见万顺慌不择路地钻进山林，关于它的野培项目也暂时告一段落，黎可有些不舍地望着它远去的方向，对旁边穿着熊猫服的叶照远偷偷问道：“以后我们还能见到它吗？”

　　叶照远安慰道：“能，我们会持续监测万顺的踪迹的。”

　　黎可有些遗憾地说：“你在山上还有机会，但对于我来说，这应该是和它最后一次见面了。”

　　的确，兽医不像野培队员那样奔波在一线，在以后的时间里，黎可真的可能不会再见到万顺了。

　　但叶照远并不悲观，他开解道：“那我给你捡它的粪便给你，你睹粪思猫。”

　　黎可：“……”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就在她想要回嘴时，前边灌木丛里的坤仔冲了出来朝她嚷道：“姐，我拍到秀果崽的视频了！”

　　那模样激动得不得了。

　　“你怎么还叫它秀果崽啊？它有名字的，小心你写文案也写进去。”黎可纠正道。

　　“我知道，叫顺口了嘛，”他将照相机递给黎可说，“我看见它钻进来吓了一大跳，一动不敢动，腿都蹲麻了。”

　　照相机里的万顺模样十分清楚，甚至能看清它脸上的惊惧又谨慎的表情。

　　这视频是万顺留在这里的最后影像，黎可有些不舍地盯着视频上的小家伙，心里涌起无限情绪，她将相机还给坤仔，转头对叶照远说：“我想去看看秀果。”

　　坤仔立刻来了兴趣：“我也去我也去，万顺放归，秀果功不可没呢。”

　　确实，不止是万顺，乃至整个野培项目，熊猫妈妈们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叶照远要回工作站随时检测万顺的行踪不能陪黎可，便小心地嘱咐道：“那你看完就早点下山，太晚不安全。”

　　黎点点头，随后和坤仔一起前往湖草坪。

　　湖草坪也是野培基地，面积不大，主要提供熊猫一期野培空间的地方，周遭都是陈旧又简单的构造，院子一眼都能望到底，背靠的后山倒是郁郁森森，听野培队员说里面还有在野培的熊猫。

　　“秀果就在最里面的圈舍。”野培队员跟她说。

　　黎可走进圈舍，秀果崽正背靠在栏杆前吃竹子，身形满满当当的一大坨，还被栏杆挤得好几道褶。

　　黎可笑着用手捏了捏它溢出的皮毛，说：“秀果，你长胖了诶。”

　　坤仔在旁边边拍照边说：“万顺长得好像秀果啊！”

　　“废话，这是它亲妈。”

　　秀果吃完了手里的竹子，又巴巴地转过头来朝黎可嗯叫，明显是想讨东西吃，跟人很是亲近，一点也没有三秀的强势。

　　想到秀果以前野培等人开饭的事，黎可轻笑一声，摸摸它的鼻子说：“吃完了就没了哦。”

　　秀果左右闻了闻，还是不放弃地望着黎可，黎可拗不过，才又拿了竹笋给它。

　　有了吃的秀果高兴地咩咩叫，见它吃得这么舒服，黎可小声地跟秀果说：“秀果，你女儿已经回野外了，它带着你交给它的经验去闯荡了，你相信它会活得很好吧？”

　　不知道秀果崽是不是听懂了黎可的话，它边吃边应，嗯嗯的声音接连不断，意思像在说：“放心吧，我教的，饿不着它”。

　　黎可笑着说：“我也相信。”

　　万顺放归后，叶照远他们一直跟它周旋，因为它一直在放归地附近晃悠，并没有走远，也不找食物和水源，让野培队员们十分纳闷。

　　这场景简直是当年秀果野培的复现，果然是女儿随妈吗？

　　当初秀果自己独立也是这样，难不成她教给万顺的方法是等天上掉竹子？

　　万顺仍然在放归地活动，一步也没踏出去，连着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大家心里逐渐没底了，代猛更是急得上火，嘴上全是燎泡，他抱着头气道：“秀果都教万顺些什么啊？”

　　这头秀果正吃苹果呢，边吃边打喷嚏，一连几个喷嚏让饲养员瞬间警觉起来：“要感冒啊？等我一下，我给你塞点感冒药。”说完便端着盘子里的苹果去了操作间。

　　三天后，万顺GPS返回来了的信号让大家总算送了口气，它适应环境后便开始往陌生领域闯荡，足迹范围逐步扩大，甚至有时候叶照远他们打着信号都找不到，这才是表明万顺在逐渐融入自然。

　　“原来万顺那几天是在熟悉环境啊，我还以为它学秀果要吃的呢，给我吓的。”

　　“是啊是啊，误会秀果了哈哈哈。”

　　“哪天下山去给秀果带点好吃的，它爱吃苹果嘛……”

　　这头代猛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惹得湖草坪的秀果又连连打喷嚏。

　　饲养员脸一垮，赶紧给兽医打电话：“医生，你快来啊，秀果喷嚏打得没完没了，是不是哪里有毛病啊？你来检查一下哇！”

　　完成放归工作后，黎可又回到了丹嘉基地，因为秦国凡住院，大部分工作都转给了黎可，忙得她脚不沾地。

　　这天快要下班了，忽然听见龚苒叫她：“黎医生，有人找。”

　　黎可扭头一看，门口站着个瘦高的人，模样凌乱，头发潦草，只有那张脸还算熟悉，她无奈地笑：“你怎么变野人了？”

　　“天天钻山林子，可不野人吗？”叶照远难得休假，一下山，衣服都没换就直奔丹嘉来了。他这么着急其实不是为别的，而是专程给黎可送东西来了。

　　“给，”叶照远神神秘秘地递给她一个方盒，说道，“你的礼物。”

　　礼物？黎可顿时眉开眼笑：“你这么上道呢！还送礼物。”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脸上笑容在看到盒子里东西的那一刻，瞬间凝固了。

　　“叶照远，你家送粪便当礼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