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52、送出国

　　她声音有些大，引得主任和达妮察都回头张望，孙谦赶紧赔笑着把黎可拉开：“哎呀我祖宗咧，你小声点，这不还没决定呢嘛，达妮察他们想要亚成体的猫，能够在猫成长过程中了解生活习性，所以我们给的备选名单里大多是两岁左右的猫，所以淑圆崽也在其中。”

　　见黎可依然不放心，孙谦又继续宽慰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最后选了淑圆崽，也还会在这里集中饲喂半年，到时候幼崽也快两岁了，出国我们也会有专人陪同，不要担心啦黎医生。”

　　孙谦这嘴安慰人不行，晦气倒是真的。

　　达妮察最后还真选定了香萝和淑圆崽出差塞尔维亚，得到消息的黎可在兽医院整整郁闷了好几天，然而让她满脸愁容不止是小崽子们出国，还有叶照远的突然下山。

　　“怎么突然回来了？”黎可开门就看见一身潦草的叶照远。

　　叶照远疲惫地把背包放下，双手搓了搓脸，声音沉闷：“二叔检查出肺癌了。”

　　这消息像闷雷一样劈得黎可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二叔跟我说他前几天又咳血了，去了镇上的卫生院，医生让他去大医院检查，昨天刚拿到结果确诊是肺癌。”叶照远手搭在额头上叹气道。

　　叶胜江，这个黎可在甘多认识的第一个男人，虽然现在她跟二叔也不算很热络，但猛地一听这噩耗，她一个外人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况叶照远他们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

　　想到这，黎可急忙又问：“那奶奶和芮婷知道吗？”

　　“问题就在这，”叶照远坐起身来，满脸愁容道，“二叔不让我说。”

　　“不说怎么行呢？”黎可急了，“他治病得去医院吧，这哪里瞒得住啊？”

　　忽然她心头一颤：“该不会……二叔不想治吧？”

　　回答黎可的是一片静寂。

　　叶照远没有说话，但黎可得到了答案：二叔放弃治疗了。

　　“这怎么能行呢？该治得治啊！医生怎么说的？”

　　“二叔没给我说，所以我就急着赶回来了，等会儿就去找他。”

　　“还等什么啊？现在就去，走啊！”

　　黎可拽着叶照远就坐车去到了丹嘉叶胜江的家里。

　　叶胜江一见两人严肃的表情便知道他们的来意，直接开口拒绝道：“我不想治，远娃，你们不要再操心了，我也不留你们了，回去吧。”说完他就要把门关上。

　　叶照远赶紧一脚塞进门缝里，手脚并用地掰着大门喊道：“二叔，怎么能不想治呢？要是有希望我们就要试试啊！”

　　“你别劝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不想听这些！你松手！”叶胜江咬紧牙关一边使劲合上门，一边还蹬叶照远伸进门的腿，叶照远哪里有二叔力气大，一个回合不到就要被踹出来。

　　来了来了，怎么能吃闭门羹呢？黎可二话不说，也使出大力气推叶照远，企图让他从门缝中挤进去。

　　叶胜江在推，黎可也在推，两面夹击的叶照远顿时不好受了，他颤抖着手拼命拍叶胜江：“二叔二叔，我腿要断了！”

　　到底是亲侄子，叶胜江一听这话，赶紧松了力气，门悠悠地敞开，叶照远和黎可扑通一下都栽在了地上。

　　这是黎可第一次来到叶胜江的家，装修是老旧又简单的风格，东西很少，摆得最多的是空荡荡的酒瓶子。黎可拉拉叶照远的衣角，眼神示意那数量众多的空酒瓶，有些里面泡沫还在，应该是刚喝完不久。

　　叶照远脸色一沉，对叶胜江说：“二叔，你别喝酒了。”

　　叶胜江瞪他一眼：“你小子还想管我了！”

　　叶照远不在喝酒问题上过多纠缠，开门见山地说：“二叔，你上次的CT呢？我带去医院找医生看看。”

　　叶胜江嗤了一声：“烧了。”

　　“二叔！”见叶胜江不管不顾的模样，叶照远狠下心来说，“那我自己找。”说完他便真的开始翻箱倒柜，大有不找到CT誓不罢休的架势。

　　“远娃，你在我家乱翻什么！”叶胜江气急地想要拉住叶照远。

　　但叶照远压根不听他的，依旧东翻西找。

　　叶胜江气得一拍茶几，怒道：“叶照远，你别太过分，我是你二叔！”

　　“就是因为你是我二叔，所以我才要你去医院！”叶照远转过头吼道，他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声音也微微带上一丝颤抖和哀求，“二叔，去医院吧。”

　　瞧见侄子表情失控的模样，叶胜江也有些心疼，他苦笑地摇摇头：“远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治了也是白治，不能浪费这笔钱，芮婷要读书，还要嫁人，我要给她留嫁妆……”

　　“二叔，可芮婷还想你送她出嫁啊。”

　　“我恐怕到不了那时候了，给她多留点钱她才不会被欺负……”

　　“二叔，”黎可出声打断道，“不是这样的。”

　　她走到叶胜江跟前，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我也是女儿，如果我爸爸用他生命换来的钱给我做嫁妆，让我有底气的话，我情愿不要这笔钱，我想芮婷也是这样想的，没了爸爸，她就没人给她撑腰了。”

　　黎可的话让叶胜江的脸一下没了血色，他当然担心他走后女儿会受苦，但若是把钱拿出来治病，极有可能会白白打水漂，这样倒不如都留给芮婷让她傍身，至少这是他这个父亲唯一能为女儿留下的东西了。

　　两难的处境让叶胜江非常纠结，眼神也变得犹豫不决。

　　黎可趁热打铁道：“二叔，我们先去听听医生怎么说，要是还有希望不更好吗？”

　　“对，二叔，我们去医院看看，奶奶和芮婷我们先不说，后面再看情况。”叶照远也在一旁附和。

　　提到母亲和女儿，叶胜江的态度不再有起初的强硬，毕竟亲人的确是他的软肋，踌躇了良久后，叶胜江最终妥协道：“那.....那好吧。”

　　事不宜迟，叶照远立马带上叶胜江到了丹嘉医院去检查，最后医生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叶照远又马不停蹄地给叶胜江办理了住院手续。

　　办妥了一切后，叶照远坐在病床前安慰叶胜江道：“二叔，我休假给你陪护，你先安心在这里住着，奶奶和芮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想好了理由先瞒着。”

　　对于这个决定黎可并不赞成，在电话里仍然据理力争：“真的确定不跟奶奶和芮婷说吗？”

　　叶照远沉闷地开口：“先不说吧，后面再看看情况。”

　　“可奶奶和芮婷应该知道啊，这不是小事，再说你那理由太牵强了，什么你和二叔去野培，一连好几个月不下山的，是野培熊猫，还是野培你们呐？芮婷肯定会发现的……”黎可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但连环炮击后却没有等来叶照远的回应，“喂？你还在听吗？叶照远？叶照……”

　　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鼾声，黎可止住了话头，这些天叶照远一直在医院照顾二叔，看来是真的累坏了，居然打电话都能睡着。

　　她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轻声道：“好好休息吧。”

　　叶照远这么劳累，黎可舍不得给他添堵，索性也没再提隐瞒病情这事了，不过她也忙得顾不上，因为香萝和淑圆崽出国的行程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而黎可，正是陪同它们出差的兽医。

　　贝尔格莱德动物园的饲养员很快就到基地报到了，他们要在这里呆上四个月的时间，为的就是能和香萝淑圆崽多加熟悉。

　　因为要提前办理出国护照，所以淑圆崽也有了新的名字——卧月。

　　香萝和卧月就这样被安排在一处非展区的圈舍，方便贝尔格莱德动物园的饲养员们熟悉和照顾它们。

　　虽然从未养过熊猫，但这群老外们学习缺毫不含糊，他们认真地跟着黎可了解熊猫的生活习性，努力地跟两个小崽套近乎，一天来八百趟圈舍，对两个小家伙更是宠爱有加，做什么都要夸一顿。

　　“噢宝贝，你吃东西的样子太可爱了！吃得又多又干净，简直都不用打扫了，宝贝你太贴心了！”

　　“上帝，快看这个粪便，简直太完美了！宝贝，我很高兴你是健康的小天使！”

　　每每听到这些肉麻的话，黎可都有点不好意思，更要命的是，沙明辉还凑过来问道：“黎医生，这俩老外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正巧，这次送猫出国除了黎可还有沙明辉这个饲养员，所以每当老外们说话时，沙明辉总是要黎可翻译。正常的话倒还好，像宝贝甜心这种不正常的话黎可是断然不肯翻的，她抠了抠脸敷衍地说：“就是夸小崽呢，没什么重要的。”

　　当然这群老外也不全然是门外汉，在劈竹子这个方面那是相当有话语权，欧洲人本来就力气大，平时沙明辉十五分钟才劈烂的竹子，他们五分钟就搞定了，这把本想炫技一番的沙明辉给气笑了：“呵，看来以后这俩崽没有催饭的机会了。”

　　劈竹子很是优秀，但这群大汉也有头疼的时候，那就是做窝窝头。

　　小崽们对窝窝头的要求很高，味道不对的不吃，温度不对的不吃，比例不对的不吃，烹饪不对的也不吃，所以当精料师傅当场演示制作窝窝头时，这群大块头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所有流程，记不住的还拿个小本本边写边读，态度认真的像是在研究生命哲学的终极奥义，即使它只是一个窝窝头菜谱。

　　学习完饲养员的工作，接下来便是兽医的内容了，着重还是针对卧月的身体观测，毕竟它比香萝小一岁，出国还必须带上它的奶瓶。

　　黎可喋喋不休地跟随行的兽医交代两个小崽的身体情况，细致到恨不得从它们娘胎里开始说起。贝尔格莱德动物园的兽医是个敦实小伙子，他将黎可的嘱托一一记了下来，虽然也是兽医，但他从未饲养过的熊猫，所以对于黎可的话格外上心，同一个问题更是反复确认。

　　看出了小伙子的紧张，黎可温和地安慰道：“放心，我会和你们一起过去，直到你们能完全照顾好熊猫为止。”

　　有了黎可这话，兽医才悄然舒了口气。

　　临出发的前一晚，叶照远冒着瓢泼大雨赶回甘多来送黎可，这次分开保守估计就得两个多月，他实在做不住要来见她。

　　“这么大的雨就别回来了，来回折腾不怕生病吗？”黎可边拿毛巾给叶照远擦头发边数落道。

　　叶照远接过毛巾抹了把脸：“没事儿我身体好，倒是你才要照顾好自己呢，行李收拾好了吗？”一进卧室，见到敞开的空空荡荡的行李箱，他一脸我就知道你没收拾的表情望向黎可。

　　黎可倚在门框上嘴硬道：“我正要收拾呢，这不你就来了嘛。”

　　叶照远认命地边收拾行李边唠叨：“我看贝尔格莱德这几个月天气都还行，但还是要多注意，室内肯定空调开得低，不要感冒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觉得不太行，又继续说道：“没事也可以给我打，不管多晚，我都会接的。”

　　塞尔维亚比中国慢七个小时，有可能黎可这头才下班，叶照远都已经睡下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一再强调要打电话，生怕黎可嫌时间太晚而省掉了这道程序。

　　毕竟她不是没干过这事。

　　果然，黎可态度极其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叶照远没好气地接话道：“知道又不做。”说着说着他语气平白多了一丝委屈：“以前最多是出省，时间还一样，现在出国有时差，你更想不起给我打电话了。”

　　没想到叶照远还有这小孩子脾气，黎可哭笑不得地赶紧哄道：“放心，我天天给你打电话行了吧......”

　　话没说完，她就被叶照远搂进怀里，耳边传来一声低喃：“塞尔维亚好远呐。”

　　看不到叶照远的表情，但黎可能想见他是怎么一副落寞的神色，的确，这次他们相隔太远了，她爱怜地回抱住恋人，轻声安慰道：“我很快回来。”

　　回答她的是叶照远更加有力的拥抱。

　　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为了准时到达机场，一大早黎可他们就把香萝安稳送上运输车，接下来就是卧月了。

　　这会儿小家伙正翘着腿吃笋子，丝毫没有被隔壁的嘈杂影响食欲，沙明辉打开圈舍门，用笋子把卧月哄骗过来，然后一把将它捞起。

　　身体一下腾空，这把卧月吓得一激灵，四肢开始不停地挣扎，手中的笋子被晃得险些脱了手，沙明辉很无奈地训话：“哎呀，笋拿好，等一下丢了就没得吃了。”

　　像是听懂了沙明辉的吓唬，卧月立马不再大幅度地挣扎，手里的笋子攥得紧紧的，生怕谁抢了似的。

　　折腾了一早上，两个小家伙才上了货车，赶去机场的路途需要花费近两个小时，所以沙明辉给它们加了大量的零食和竹子，就怕把他们给饿着了，除了随身携带的食物，后面还有一辆货车，里面全是两个小东西的口粮，足够它们吃到塞尔维亚了。

　　结束了欢送仪式后，叶照远把黎可行李放进车里，转头说道：“落地后给我消息，记得给我打电话，照顾好自己。”

　　打电话这事叶照远说了不止十遍了，黎可揉搓着他的脸，笑着说：“知道了。”

　　叶照远不舍地抓住黎可的手，张嘴刚想再嘱咐两句时被沙明辉打断：“照远，我会照顾好黎医生的，你放心你放心。”

　　话音刚落，他就收到叶照远一记眼刀：“就是有你才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