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Frigate》走甜走冰

71、答应我

　　段小飞的意识不断在混沌中浮沉。

　　时而昏睡，时而被身体的燥热和疼痛拽回片刻。他能隐约感觉到医生查房、有人问话、冰凉的针头刺入皮肤，又很快被沉重的黑暗吞没。

　　他抱着反正在医院里死不了的心态，放任自己沉入那片更深的泥沼中。

　　直到感觉一股温热的触感在皮肤上蔓延。他意识到有人正用湿毛巾为他擦拭身体，动作细致而轻柔。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我想喝水……”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鞠天宇——毕竟文执受了伤，而鞠天宇也是他的紧急联系人之一。

　　那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

　　“看在你生着病的份上……”一个压抑着不满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是文执。

　　段小飞的心猛地一缩，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了几分。他艰难地抬手，在空中乱摸，终于触到一片微凉的皮肤，紧紧握住。

　　“文执，”他虚弱得没有力气，声音中带着全然的哀求，“我错了……”

　　文执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着怒火：“你跟我道什么歉？！”

　　他气的是这个人不顾一切，气他从不考虑自己，气自己的失职和无力，气段小飞事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文执……文执、文执……”段小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要起身，急切地重复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存在。

　　文执看着他因高烧而潮红的脸，因虚弱而摇摇欲坠的身体，怕他牵动伤口，终究是败下阵来。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认命地，重新将手递了过去，半推半就地让他握住。

　　段小飞立刻用尽全身力气攥紧：“文执，宝贝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他的眼神涣散，却执拗地睁开，想要望进文执眼底。

　　“出事的是你，摧残人、折磨人的是你，道歉的还是你……”文执的愤怒疲惫而无奈，“你这么能，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给我康复？是不是非要把你绑起来才行？！”

　　“不要……不要生气……”段小飞使劲摇头，语无伦次地呓语，“不要……不要刀……文执，不要……”

　　“刀”这个字眼，像化为实质，如同一把利刃，精准地刺穿了文执伪装的强硬。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爬满裂痕，只需一片羽毛的重量，就会彻底粉碎。

　　所有的怒火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懊恼和后悔。

　　文执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沉重的痛色。他俯下身，轻轻吻去段小飞额角的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睡吧。”

　　这短短二字，是段小飞此刻最需要的安抚，胜过一切药剂。

　　段小飞烧了整整两天两夜。

　　期间，医生来看过，给出专业而冰冷的解释：

　　“强烈的精神刺激，激活了应急反应，导致中枢神经短暂失衡；免疫系统变化，叠加外科手术创伤，致使抵抗力急剧下降……最终导致发热。”

　　简而言之，就是被吓出来的。

　　最有力的证据是，他在昏沉中数次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反复呢喃着相同的字句，颠来倒去，无非是——“文执不要动刀……不要生气……”

　　文执追悔莫及。只好在每一次，都紧紧握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回应。

　　字字句句，如同赎罪。

　　第三天清晨，段小飞终于彻底清醒。

　　睁开眼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连身体都睡得有点轻。他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臂，趴在床边的文执立刻像受惊的鸟一般弹起身体。

　　“我在呢，小飞，刀已经扔了，我没生气。”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眼底带着未散的惊惶与疲惫。

　　段小飞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怔，疑惑地眨了眨眼：“我睡了多久？”

　　“你烧了整整两天，”文执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感受到一片正常的温度，这才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退烧了，真是万幸。”

　　“你怎么样？”段小飞想起他之前自残被拖出去的场景，心有余悸。

　　“没事。”文执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你才吓死我了……你差点杀人了，知不知道？”

　　他试图用一点点玩笑掩饰后怕，却显得更加苍白。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段小飞一下拔高了音量，怒气夹杂着虚弱无力。

　　文执顿感心虚，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蔫巴巴地道歉：“……我的错。”

　　段小飞看他这副样子，满心的后怕与责备也发作不出来了，终究也没有再翻旧账。

　　他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的工作呢？” 段小飞声音里带着担忧，“没耽误正事吧？其实你不用守在这，我又不是……”

　　“我不干了！”文执骤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版权我会一次性卖出。在你彻底康复前，我要时时刻刻照顾你。”

　　段小飞皱起眉头：“这怎么行？”

　　“没得商量！”文执的态度异常强硬，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你目前在我这里毫无可信度！我必须得把你盯紧了才行！”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上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别扭的酸意：“不然你想怎样？找个男模一样的护工和保镖，贴身照料？”

　　“怎么又扯到那去了？”段小飞十分无奈，但想到自己未来漫长的康复，可能确实需要有人贴身照料，真要换成陌生人难免膈应，而文执的态度又如此坚决……

　　这么一考虑，段小飞心里已经松动起来了。

　　文执捕捉到他的犹豫，语气放缓，却更加恳切，循循善诱地说服道：

　　“我的工作本来就自由，之前大部分时间也是宅在家里。售出版权，只是钱少赚了一点，但费神费力的事也少了很多。

　　“小飞，我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你这里，就算勉强出去工作，也只会心神不宁……你就当是让我安心，答应我，好吗？”

　　段小飞看着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坚决，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