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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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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束在回到房间之后同样把整件事通过加密渠道告诉了简洁,尽管他才是尖顶监狱的监狱长,但要论起情报搜集和处理的能力,他远不如简洁,在加上其实他并不常到镇上来,硬要说熟悉程度的话,或许他还不如偶尔会来镇上的港口监督物资运输的游朝。
至于曲南信,这些事情有迟束和苏珊在处理,他听完之后只是单纯就就当听了而已,晚上回去一夜无梦。
然后早上出房间门的时候撞见了正在他房间门口转来转去的诺亚。
迟束从楼下上来,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诺亚的背后,差点被诺亚一头撞下楼梯去。
一把抓住扶手,穿着外出的袍子脖子上带着纱巾的监狱长大人靠着臂力让自己在后脚跟离地的情况下站稳了身子,另一手扶住了诺亚。
严父皱了皱眉。
真是在苏珊这里养懈怠了,他都凑这么近了诺亚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当诺亚撞到人的一瞬间就已经从肩膀上那只手的温度里猜到自己大概是撞到迟束了,抬头一看,发现果然是,脸色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曲南信不看都知道小孩大概正在心里恼恨自己的懈怠。
听不得这种让他不适的家庭教育场面的曲南信直接打断了迟束伴随着皱眉可能出现的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天色尚早还远不到饭点,阁楼又只有他一个人住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迟束肯
定是来找他的。
曲南信伸手把诺亚揽到自己身后,问迟束:“你不去忙吗?”
他注意听了一下楼下的声音,没有捕捉到客人的嘈杂声,料想是现在还太早,店里还没开始营业。
没等迟束回答他,其实根本不关心迟束找他干什么的曲南信又转头问诺亚:“你找我又是有什么事?”
虽然不明显,但但凡用点心,都能注意到他明显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放柔了语气。
诺亚不自觉的放松了一点点肌肉。
迟束把视线从诺亚身上收回,看见曲南信闭着的眼睛之后才直视着曲南信:“是同一件事。”
本来是把通知曲南信这件事交给了诺亚,结果直到他和苏珊都收拾好了准备出门,迟束也没在楼梯上看见曲南信的影子,这才忍不住自己上来。
结果一上来就差点被诺亚一个头槌撞下去。
感觉到曲南信的冷淡,迟束在无所谓之余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不是很明白自己生命都没干怎么就又被无视了,他道:“既然我已经来了,我就直接说了?”
曲南信没理他,低头往诺亚的方向“看”了一眼。
诺亚站在曲南信身侧,反正看起来比和迟束站在一起要像父子多了,他仰头看着曲南信的眼皮,抿了抿嘴:“......我看老师好像还没起床。”
所以就没进去。
曲南信这才想起在自己洗漱的时候,好像有隐约听见敲门声。
只是当时在洗漱,他睁着眼睛,五感的迟钝让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听见了什么声音。
大概也是因为对周围环境和人的信任?
曲南信忍不住也皱了皱眉。
站在一旁维持着这么一个站在楼梯上的不上不下的姿势的迟束见没人搭理他,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沉默了起来。
干什么。
虽然他根本也不准备融入,但是怎么就好像被排挤了。
“......你说吧。”曲南信看不见迟束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诺亚的小寸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回来对迟束道,“什么事?”
迟束:“......”
“昨天跟你说过的那个小姑娘,”想着苏珊还在楼下等着和他一起去红灯街,迟束没再耽搁,干脆道,“她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最近因为尖顶监狱的事情镇上也还算比较安全,趁这个时间赶紧把她送走最好。”
“麻烦你们送她去港口,”迟束道,“通讯器联系。”
他指了指曲南信左手的手腕。
迟束只说了通讯器联系,但很明显他根本没空亲自和曲南信联系。
诺亚按着同样发送给他的路线图带着曲南信一路从镇上的小道绕行,直到绕到了一家酒馆的后门。
未来得及收走的厨余垃圾一袋一袋地堆积在木门的背后,看得出来这里一直是堆放垃圾的地方,周围的地面和墙壁都被蹭上了黑腻的污渍。
曲南信不适地往上拉了一点纱巾,更加严实地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诺亚看上去倒是对这一切都很熟悉的样子,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木门。
在门打开缝隙的一瞬间,曲南信手腕上的通讯器微微一震,在仅他自己可见的屏幕上,弹出了那个发给他们地图的联络账号的消息:
——人已送到。
打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不高的人,穿着看不出性别的长袍,裹着纱巾。因为现在是睁着眼睛,隔着一段距离,曲南信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诺亚伸手做了一个扶的动作,手却没有放到对方的身上,他小声问了一句:“情......”
“情书。”同样压低了声音,但不难听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于是诺亚的手离得更远了一些。
她看起来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还有人?
曲南信皱眉。
“走。”
门里的女声压低了声音,听起来纵然应该有些年纪了,但仍然抓耳。
随着这句像是风一样的声音,女孩好像被门后的人推了一把,踉跄着从门里跌出来,正好让空悬着手的诺亚接了个正着,没有摔到地上。
木门一关,里面的人没有露面的意思,就这样把三个人关在了门外。
“走吧。”曲南信收回目光,看着被控制了的通讯器上新显示出的路线图,没有靠近情书。
他道:“去港口。”
情书低头谢过诺亚,没想到还有别人的诺亚这才连忙收回手。但情书看起来反应正常,并没有因为这段不太好的经历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没有再回头,连忙抬脚,跟在了曲南信身后。
诺亚愣了一下,也连忙跟在了情书的身后。
三人没再说话,直到弯弯绕绕地快要走到小镇的边缘,曲南信才突然道:“别哭。”
港口的建筑物已经快进入视线范围了,靠在阴暗的小巷里,曲南信缓缓适应着闭上眼睛之后短暂的五感失灵。港口肯定比镇上要复杂。先不提开阔的地形,就是根据简洁的情报,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贩卖人口的罪犯们,大概现在也正蜗居在港口中。
这种时候比起比常人优秀布了多少的视觉,还是他堪称外挂的其他感官比较有用。
耳畔的朦胧缓缓褪去,曲南信第一时间捕捉到的就是风沙声和极其清浅的哭声。
诺亚听见曲南信的话还有些茫然,但随着这句话出现,他就看着眼前的女孩幅度很小地耸了耸肩膀。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孩一边在曲南信调整状态的时候保持着双倍的警惕,一边有些微妙地僵在了原地。
因为并不是死别,诺亚还有些不能理解情书哭泣的理由。
曲南信却知道。
他不知道情书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从迟束说过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而不是“全好”,这一路上都一声不吭、也什么都没问的女孩很显然有着远超联邦平均青少年的心智。既然如此,她哭泣的理由就不会是她的伤口。
又或者是可以回家的喜悦——现在距离她能松一口气的情况还早着呢。
小女孩自己还没脱离险境,却已经在心疼还在深渊里的人了。
那个女声只说了一个词,但从情书的反应和迟束昨天跟他说的时候的关键词不难猜出,那个声音很难让人忘记的人,就是救下苏珊又救下情书的人。
余叔口中总在他店里买衣服的大方的主顾、红灯街曾经碾压所有人的“花魁”,现在只是其中一家店的老板的——芸玟。
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在难以察觉的泣音中,他还听见了衣物摩擦皮肤的声音。
“......谢谢。”
小女孩的声音很低,很明显带着哽咽,但也很明显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继续哭。
“谢谢你们。”她道。
诺亚知道自己插不上话,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好像这一声“谢谢”让他的身上有虱子在爬。
“谢过芸玟了吗?”曲南信问道。
情书顿了一顿:“......谢过了。”
她努力忍着,没在芸玟面前哭出来,但在终于走到小镇边缘,意识到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踩上第91选区的土地、再吸到第91选区的风沙,也不会再见到芸玟的时候,情书还是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只是没想到,泪水都还没来得及落进第91选区不讲情面的黄沙里,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什么都没问,好像这样的能力稀松平常,她只是小声道:“芸玟阿姨她......”
住在红灯街的那段日子里,在隔音不太好的仓房里,虽然看不见,但听着之前从来没想象过的各种声音和对话,情书忍不住为那个脾气不好的老板担心。
她年纪不小了,虽然总是一副强硬的样子,但这份工作让她无可避免的疾病缠身。
而且虽然芸玟的店里没有,但是她知道,其他的店里,有和她一样大的、甚至更小的孩子。
诺亚茫然地看向曲南信,不是很能明白情书哭泣的原因。
他从小生长在罪犯堆里,这样的现实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曲南信注意到诺亚的视线,忍不住在心里对迟束的教育再次皱眉。
他伸手,摸了摸情书的头。
“没关系,”他道,“她会很开心的。”
也许不只是苏珊和情书,嘴硬心软的老板在她漫长的生命中,也许帮助了不少的人,这对她来说,也许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