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黄昏余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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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南信直接一觉睡到了黄昏。
没什么胃口，他就婉拒了苏珊喊他吃饭的话，却不想苏珊歪了歪头，不仅半点没有自己骗别人喝烈酒的自觉，还像是什么没发生一样说既然如此你去屋顶一趟吧。
曲南信眉毛一跳，不用想都知道其实是谁在找他。
攀着木梯到了屋顶，果不其然，不吃晚饭的监狱长大人裹了件厚袍子坐在木板上吃沙子。
曲南信特意往远处看了一下，风沙渐起，远处尖顶监狱的影子已经很是模糊了。
“找我有什么事？”曲南信直接打断了迟束的沉默，因为寒风，干脆跟昨晚一样挤着迟束坐下，因为今天两个人都穿了厚衣服，这么一挨挤，温度很快就升了上来。
曲南信把手往袖子里一揣：“是红灯街的事情是不是？”
“苏珊告诉你了？”迟束也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显然就算是他喜欢在这里看风景，也是觉得有点冷的，他问曲南信，“她说了多少？”
曲南信扫了他一眼。
“苏珊什么都没说，”他道，“上午和诺亚去买衣服的时候，那个店主提了几次，说街上来了很多新人，回来的时候又看见你从外面回来——除了多管闲事之外这几天你在这个镇上还能有什么正事吗？”
话倒是没说错。
迟束点了点头，对曲南信能猜到也不算太意外。
他把上午的事详细地跟曲南信说了一遍，目光始终不往曲南信身上偏移一瞬：“诺亚的话，苏珊会在饭桌上大概给他说一下的。”
毕竟现在是一起行动，有什么事情不管有没有关系，肯定还是要大家都知道才行。
曲南信耐心地听他说完。也许是酒劲消退，也许是吹会儿风真的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渐渐的好像头没那么昏沉了。
听完了这件事，他没对什么人口贩卖发表什么看法，虽然他确实是第一次遇见，但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帮不上什么忙。
反正迟束都准备插手了，大概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曲南信理所当然地把烦恼扔给了监狱长大人一个人去考虑，转而问道：“她就这么信了？尤金先生的面子听起来很大。”
迟束终于看了他一眼。
正好和准备了有一会儿的他目光对个正着。
他看着迟束意识到了他是故意的，但仍在两秒钟的对视之后目光偏移，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问迟束：“我早就想问了，我的眼睛是有什么不对的吗？”
自从可以控制睁开眼睛之后，曲南信自己也没少观察自己的眼睛，但无论他怎么看，他都没看出什么异常来。至少在他自己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外形上的变化。
他并不能理解迟束和诺亚对他眼睛的避让，而且虽然这俩人的表现最为明显，其他人也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了对他目光的关注。
未知让他觉得焦虑。
“没什么。”
他看见迟束脑袋一偏，显然又是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他甚至为了不回答这个问题，主动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尤金的话......”他道，“这不奇怪，因为他以前经常到镇上来。”
就像面相吃亏的胖老板说的一样，之前的镇上可没有现在安全。那个时候的第91选区还是像现在这样风沙不断难有晴天，但那个时候的镇中心广场可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店铺，与之相对的，当时的红灯街还没有矮墙，它理所当然地在罪恶的肥沃土壤上扩张，几乎成了整个小镇的代名词。
那个时候迟束还没成年，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尤金都很少带迟束到镇上来，偶有的几次，也就只是在中心广场的一家饭店吃了顿饭就走了，但那个时候，迟束就注意到了自己养父总是看着红灯街的方向沉思。
上一次他注意到尤金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还是他在办公室的窗前往下看着地上的那个大水池。
不久之后那里就变成了露天的花园。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那次带着小迟束出来放风吃了顿饭之后不久，尤金就带着骑士亲自去了趟红灯街。
微笑着拒绝了一路上各色女士和男色的“邀约”，完全恪守最古老教律的前圣子才终于在身边年长的骑士的暗示下意识道要是他继续这样从街上走的话，恐怕只会一路被拉客到底，半点想要看到的东西都看不到，尤金采纳了骑士的建议，纱巾遮住了脸部，绕着人群走进了建筑物之间的小路。
比起灯红酒绿的正街，这种一般用来给各位店家堆放杂物和垃圾的小道明显就要安静多了，甚至安静到了如果注意听，还能听见建筑物里面的声音的地步。
刚甩掉了别人的注意拐进来，尤金还没来得及赞叹骑士的聪慧，就听见了从旁边的楼上飘出来的声音。
听起来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即便是还没见到她的脸，她的声音也足够让她在这里立足，但是现在她好听的声音正因为愤怒变得尖锐，难免刺耳。
她尖声道：“我不同意！她才多大！你赚钱赚疯了吗？！”
尤金对着骑士“嘘”了一声，眼睛也不眨地无视了骑士想要小声劝诫他偷听有辱品德的表情，已经掌控尖顶监狱好多年的监狱长大人早就没有了什么优秀的品德，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的身子往墙边靠了靠，免得楼上的人从窗外看见他。
女士的身边好像不止一两个人，在易碎品碎裂的声音之中，尤金还听见了小声的劝解。
和女士吵架的人说了句什么，音色浑浊，听起来年纪不小了，除了也是位女士之外尤金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不得不和他一起贴着墙的骑士。
“那位女士说，”经受过特别训练的精英一边在心里和自己的戒律打架，一边无法拒绝主人的要求，只能梗着脖子小声道，“‘你也就是比她多值一点钱罢了，还敢跟我顶嘴’。”
骑士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盛气凌人的话，只是转述一番，脸色就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明显那个尖利的女声的主人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听着楼上的声音逐渐复杂了起来，知道大概是几位女士厮打起来了的尤金下意识地往骑士身边一凑。
“走了。”
他道，并不指望自己的记路能力，一边让骑士带他绕出这里，一边问道：“记住这里的位置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刚好被我听见了，这就是神指引的缘分。”
和罪犯没少打交道的圣子虽然很少再提起神了，但当他这样一说的时候，原本并不支持他口中的什么“改造第91区”的幻想的骑士也很难拒绝。
他的表情亲切又温柔，目光始终温和地看着前方。
“你爷爷意外撞见了小芸芸和上一任老板娘吵架，大概是捕捉了什么未成年的关键词？”苏珊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诺亚吃饭，表情有种难以言喻的慈祥，放在她那种美艳的脸上实在是不太相称。
她说：“后来怎么跟小芸芸搭上的我反正是不知道了，虽然联邦对于咱们这里的□□易确实是不太管吧。”
“但是未成年也实在是有些欺负法条了——而且那个时候辉煌法院正是从初建到完善的时候，咱们联邦的法制，正需要一些典型的案子。”
虽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事实上，理由更多的是中央选区想要顺势干涉一下第91选区，加大一点自己对这边的影响力。
但是很明显第91选区的情况实在是太恶劣了，除了教廷出身的有些好心人之外，只追求利益的政客在略加尝试之后就很快短暂地放弃了从百姓这里影响第91选区的路径。
现在换了一代人了，比起民生，他们也更愿意从尖顶监狱这里入手。
但是这些话，苏珊不必说，她知道诺亚也肯定知道。
所以她只是继续讲着上一代人的故事：“总之就是这样那样，老板娘年纪太大被别的选区调过来的警察先生传唤几次就被气死了，小芸芸从台柱子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娘，她承你爷爷的情，帮着给街上修了矮墙。墙不高，但多少能拦住一些还没长高的孩子不是？”
诺亚只在迟束的口头和教材的纸张上知道相关的产业，对于苏珊话里的分量只能听得懵懵懂懂。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茫然地问笑着的苏珊：“那苏珊阿姨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故事尤金还在的时候从没告诉过他，如果不是苏珊突然提起，诺亚自己恐怕一直都不会知道。
迟束倒是应该知道，但他未必会喜欢说往事。
“当然是因为，”苏珊笑得更开心了，脸上没有半分阴霾，“小芸芸和老板娘吵架的契机就是我呀。”
曲南信皱起了眉。
从小就生长在既处在联邦的民主辐射下又不至于离不怀好意的政客太近的第12选区的人很难在听见这样一段故事之后不皱起眉。尽管受罪的这几年他也没少被刷新三观，但就算是这种事情已经多到了并不让他惊奇的程度了，也不代表他也习以为常了。
他永远都不会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他没对尤金什么的发表看法，反而问了一个在当地人眼里看起来有点蠢的问题：“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交易在这里这么堂而皇之地存在下去？”
迟束毫不意外他的这个问题。
曲南信才到镇上不到两天，还没来得及认识第91选区是一位多么严厉的母亲。
“因为他们赖以生存。”
迟束遥遥地看着沉入沙尘的太阳，感受着完全感受不到的橙色余晖，道：“不这样，在这个什么都匮乏的地方，她们根本无法生存。”
生在这里的、卖到这里的，年幼的孤女们，在一切路都堵死了的情况下，要怎么活下去呢。
曲南信想起上午他在路上所见的，纵然纱巾遮住了小孩和成年人的面容，他也能判断出，里面大概是没有女性。
“会继续这样下去吗？”他意有所指地询问着迟束。
虽然他不认识尤金，也不相信教廷，更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真正的无私的善良的圣人。
“不会。”
迟束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语气还是很随便，依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黄昏余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