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囚》南山止

1、樱花躺椅散开的鞋带

　　小文案：游枣第一次见风与，是十八岁生日那天。
　　他站在樱花树下递来一颗糖：“同学，你鞋带散了。”
　　后来她在婚礼请柬上写：
　　“致青春里最漫长的谎言。”
　　——
　　“你爱过我吗？”化疗室里她轻声问。
　　风与温柔擦掉她嘴角的药渍：“当然。”
　　监护仪响起警报时，他正为白月光戴上婚戒。
　　手机屏幕亮起最后一条消息：
　　“骗人，樱花从来不在秋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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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初夏的微风带着尚未褪尽的春日温柔，拂过A大著名的樱花大道。花期已近尾声，粉白色的花瓣恋恋不舍地告别枝头，在空中打着旋儿，织成一场稀疏而梦幻的雨。

　　游枣抱着几本厚重的、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有些吃力地走在落英缤纷的石板路上。下午两点的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在她浅蓝色的连衣裙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一个在心里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日子。尽管白天依旧要被枯燥的课程和复习填满，但一想到晚上宿舍约定好的小小庆祝，以及那块她垂涎已久的甜品店招牌奶油蛋糕，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就在她盘算着蛋糕口味时，左脚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鞋带不知何时散开了，白色的带子委顿在地，沾上了些许尘泥。

　　“哎呀……”她小声咕哝，有些懊恼。抱着这么一摞书，弯腰系鞋带实在是个技术活。她尝试单脚站立，想把书暂时夹紧在臂弯，腾出一只手来，动作却笨拙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书本摇摇欲坠。

　　正当她手忙脚乱、脸颊因窘迫微微发烫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像山涧清泉敲击卵石，瞬间驱散了周遭空气里那点黏腻的燥热。

　　“同学。”

　　游枣下意识地抬头。

　　逆着光，她先看到的是轮廓——挺拔的身形，利落的短发。视线适应光线后，一张清俊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帘。男生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T和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站在一株花瓣飘零的樱花树下。细碎的阳光穿过花叶间隙，在他身上跳跃，让他整个人仿佛自带柔光，干净得不染尘埃。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眼眸清澈，含着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疏离。

　　“你鞋带散了。”他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语气自然，没有丝毫让人不适的审视或怜悯。

　　游枣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抱着书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她能感觉到一股热意迅速爬上耳根。

　　“谢……谢谢。”她声音有些发紧，慌忙移开视线，打算先把这堆碍事的书放到地上。

　　然而，男生的动作比她更快。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里面是淡粉色的硬糖，依稀能看出樱花的形状。

　　“给。”他递过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游枣彻底愣住了，眼睛眨了眨，看看糖，又看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一时忘了反应。

　　“生日，不是应该吃颗糖吗？”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眼尾微弯，那点笑意像是落进了眼底深处，漾开温柔的波纹，“虽然可能有点幼稚。”

　　他怎么会知道今天是她生日？游枣脑子里嗡地一下，是刚才和舍友通电话时被他无意中听到了？还是……各种猜测乱糟糟地涌上来，让她本就有些混乱的思绪更加理不清。

　　见她迟迟不接，男生又往前递了递，姿态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游枣迟疑着，空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了那颗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的糖果。两人的指尖有极其短暂的触碰，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猝不及防地窜过她的皮肤，她几乎是立刻缩回了手，像被烫到一样。

　　“谢谢……”她再次道谢，声音比刚才更轻，几乎要融进飘落的花瓣里。

　　男生直起身，目光在她明显泛着红晕的耳尖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笑意未减。“不客气。下次小心点。”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对她微微颔首，便转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沿着长长的樱花大道走远了。他的背影清瘦挺拔，渐渐融入光影和花雨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游枣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恍然回神。手心里的糖果包装纸边缘硌得她微微发疼。她低头，看着那颗漂亮的樱花糖，又看看自己确实散开的鞋带，一种奇异的、混杂着羞赧、困惑和一丝隐秘甜意的情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层层荡漾开来。

　　她蹲下身，将书稳妥地放在脚边，认真地、仔细地系好了鞋带，打了个牢固的结。站起身后，她深吸一口气，剥开了那颗糖的包装纸。圆润的粉色糖果滚入掌心，她将它放入口中。

　　清甜馥郁的蜜桃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初夏午后的那点烦闷，带来一丝沁人心脾的凉爽。

　　她重新抱起书，脚步不自觉地变得轻快，甚至带着点雀跃。走到宿舍楼下时，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条空荡荡的、只剩下花瓣无声飘落的林荫道。那个突然出现、赠她一颗糖又翩然离开的男生，像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境，了无痕迹，唯有口腔里残留的甜味证明着它的真实存在。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游枣将书本放在自己靠窗的书桌上。窗明几净，阳光洒在摊开的书页上。她拿起那颗被展平的、带着樱花纹路的糖纸，对着光看了看，然后小心地、郑重地将其夹进了今天借阅的那本厚重的《追忆似水年华》里，正好压在“斯万的家”那一章节。薄薄的糖纸在泛黄的书页间，像一个突兀又和谐的注脚。

　　晚上，宿舍如期为她举行了小小的生日派对。关了灯，烛光在黑暗中摇曳，映照着舍友们年轻而欢快的笑脸。游枣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要许愿了。

　　许什么愿呢？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再次浮现出下午那张在樱花树下含笑的脸，清朗的嗓音，修长的手指，还有那颗蜜桃味的樱花糖。

　　愿望……或许，可以稍微贪心一点点吧。

　　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在心底虔诚地默念：“希望……还能再见到他。”

　　“呼——”她吹熄了蜡烛，宿舍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和掌声。灯光亮起，游枣笑着接过舍友递来的塑料刀，切开那个装饰着鲜艳草莓的奶油蛋糕。甜腻的奶油和松软的蛋糕胚在口中融合，味道很好，可她心底某个角落，却固执地觉得，似乎比不上下午那颗糖带来的、清爽而持久的甜意。

　　闹腾到临近熄灯，游枣洗漱完毕，爬上床铺。黑暗中，她摸出手机，屏幕幽幽的光芒照亮了她略显迟疑的脸。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她平时很少发言的校园匿名论坛。

　　在搜索框里，她犹豫地输入了几个关键词：“樱花大道”、“白T恤”、“今天下午”、“男生”。

　　页面刷新，跳出几条无关紧要的失物招领或活动宣传帖。她不死心，指尖滑动，继续向下翻找。

　　忽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个标题上——【理性讨论，今年文学院那个风与，算不算新任校草？】帖子热度很高，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HOT”标志。

　　心跳莫名加速。她点开帖子。

　　主楼是一张略显模糊的抓拍照。似乎是在某个阶梯教室的后排，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侧身坐着，望向窗外。阳光从他身旁的窗户倾泻而入，为他流畅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像素不算高，但那张下午才见过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脸，游枣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他。

　　风与。

　　游枣在心里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风与，像一阵不经意间掠过心湖的风，留下涟漪，却无从捕捉。原来他叫风与。

　　她将图片放大，仔细地端详着。是他，不会有错。

　　帖子下面的回复已经盖了几百楼。

　　“楼主眼光毒辣！风与学长气质绝了，听说专业课年年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

　　“附议！今天在文学院楼门口偶遇，真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就是感觉有点清冷，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楼上+1，感觉他独来独往的，没见他和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是高标准严要求吗？（狗头保命）”

　　“文学系的才子啊，估计眼光高着呢。不过光是看看就养眼啊！”

　　清冷？不好接近？高标准？

　　游枣微微蹙眉，想起下午他递来糖果时，眼底那抹清晰可见的、温和的笑意。那笑容，分明是带着温度的，与“清冷”二字相去甚远。

　　她退出帖子，关掉手机屏幕。寝室里陷入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只有舍友均匀的呼吸声隐约可闻。然而，她的内心却不再平静。那个下午偶然邂逅的身影，那个原本模糊的期盼，此刻忽然有了清晰的名字和具体的轮廓。

　　风与。

　　窗外，都市的霓虹灯光顽强地穿透薄薄的窗帘，在寝室的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变幻的光影。远处传来车辆行驶过的、沉闷的嗡鸣，像是这个不眠城市沉稳的呼吸。

　　游枣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口腔里，那抹蜜桃的清甜似乎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着。

　　而那枚印着樱花图案的糖纸，正安然地躺在厚重的文学著作的书页之间，像一个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关于初夏与初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