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障》昭明辞

69、第六十九章：异常信号与“幽灵”舰队

　　七号前哨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座在怨气狂潮中艰难维生的孤岛。巨大的浮空岩石被阵法强行固定在一片相对稳定的能量涡流中心，岩石表面被削平，建立起数座以抗腐蚀的玄黑石为主体的建筑。堡垒外围的净化符文光幕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顽强地抵抗着永无休止的怨气侵蚀，光幕上时刻荡漾着涟漪，发出低沉的嗡鸣。

　　渡虚舟在堡垒指定的降落平台缓缓停稳。舱门打开，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怨气混合着堡垒内部消毒药水和金属冷却液的味道扑面而来，比在飞舟防护罩内感受到的更加直接刺鼻。

　　一名身着天衍道制式黑袍、脸色因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中年执事早已等候在此，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守卫。执事的目光扫过云昭等人，尤其在云昭那明显与天衍道风格不符的清净山服饰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闪过，但很快被程式化的恭敬掩盖。

　　“可是冷师姐、杨师兄，及清净山的诸位道友？在下前哨执事周铭，奉令在此接应。”周铭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起伏，“堡垒内已为各位准备好休整区域和观测室，请随我来。”

　　冷清秋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杨炎则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周铭的肩膀：“老周是吧？这鬼地方待着可真够呛，辛苦了啊！”

　　周铭身体僵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分内之事，杨师兄言重了。”

　　众人跟随周铭穿过狭窄而冰冷的金属通道，堡垒内部空间有限，一切陈设都以实用为主，毫无美感可言。偶尔遇到的其他值守修士，也都是行色匆匆，面色凝重，眼神中带着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的疲惫和麻木。整个堡垒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分配的休息区是几个相邻的、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的狭小舱室。观测室则稍大一些，里面布满了各种闪烁的水晶面板和复杂的符文阵列，墙上悬挂着巨大的陨星渊局部能量态势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危险区域标记。

　　“这里是前哨的主要观测中心，可以监控堡垒周边五千里的怨气波动和能量异常。”周铭介绍道，“目前……一切正常。”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有些迟疑，眼神飘忽。

　　云昭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她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些观测设备吸引。她走到主控水晶面板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表面，“灵犀真瞳”无声开启，快速解析着这些设备的原理和数据流。

　　“正常？”秦绯抱着胳膊，嗤笑一声，“外面那怨气都快凝成水了，这叫正常？你们这观测设备怕不是坏了吧？”

　　周铭脸色一沉：“这位道友，前哨设备皆由天衍道阵法师维护，定期校验，绝无问题！陨星渊怨气滔天本是常态，若无特定异常能量 signature（特征信号），便记录为正常！”

　　“特定异常信号？”云昭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指向能量态势图上一处看似平缓的怨气流区域，“这里，怨气背景噪声中，存在一个周期性、振幅极微弱但频率稳定的扰动，周期约为一刻钟，振幅波动小于标准背景值的万分之三。这算不算异常？”

　　周铭一愣，凑到面板前仔细看了半天，又调出了原始数据流，皱着眉头：“这……这种级别的波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能是设备本身的系统噪声，或者远处某个小型怨气漩涡的微弱干扰……”

　　“系统噪声具有随机性，不会呈现稳定周期。”云昭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而小型怨气漩涡的干扰波形是衰减震荡，并非这种规则的脉冲形态。这个信号，是人为的。”

　　她的话如同石破天惊。观测室内顿时安静下来，连杨炎都收起了嬉皮笑脸。

　　冷清秋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周铭：“周执事，此前可曾监测到类似信号？”

　　周铭额头渗出汗珠，支吾道：“这个……波动太微弱了，预警阈值没有设置这么高……所以……”

　　“所以就被忽略了。”云昭接话，她转身面向众人，眼神清亮，“这不是普通的怨气扰动，其频率和波形特征，与我之前在葬星渊记录的、幽冥宗进行大型仪式时使用的某种能量协调波动有七成相似度，只是强度弱化了数个数量级。”

　　她走到另一台专门用于深空灵波探测的水晶球前，双手虚按上去，强大的神识配合“灵犀真瞳”涌入其中。“我需要更高精度的原始数据流，时间范围覆盖最近三个月。”

　　周铭还想说什么，冷清秋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他立刻噤声，乖乖地操作起来，将庞大的数据权限开放给云昭。

　　水晶球内顿时涌现出海量的、杂乱无章的灵波信号，如同宇宙的背景辐射。要在其中找出那个微弱到极致的特定信号，无异于大海捞针。

　　云昭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与水晶球融为一体。她的识海化身为超高速计算核心，疯狂地过滤、比对、分析着每一段数据。外界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观测室内只剩下水晶球细微的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秦绯抱着刀，靠在墙边，看着云昭专注的侧脸，忍不住对旁边的李辰低声道：“啧，这女人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有点唬人。”

　　李辰默默点头，目光落在云昭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略显苍白的嘴唇上，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他知道，这种程度的数据处理对神魂的负荷有多大。

　　小悠和贾仁大气不敢出，石猛则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冷清秋和杨炎一左一右站在云昭身后，为她护法，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就在周铭脸上开始露出些许不耐，甚至怀疑云昭是否在故弄玄虚时，云昭紧闭的眼睫突然剧烈颤动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灵光爆射！

　　“找到了！”

　　她双手快速在水晶球表面划动，一段被放大、滤波处理后的灵波信号被提取出来，投射到半空中。那信号依旧微弱，但在清晰的波形图上，可以明显看到一种极其规律的、每隔一刻钟便出现一次的尖锐脉冲！

　　“信号源深度解析，方位角锁定！”云昭语速飞快，指尖灵力流转，水晶球内的数据疯狂滚动。墙上的能量态势图随之变化，一个红色的光标开始在地图深处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距离前哨约万里之外的一片标记为“深渊死寂区”的边缘！

　　“信号源就在那里！而且……”云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它不是静止的，它在移动！移动轨迹……正在沿着深渊边缘，向西南方向缓慢航行！”

　　“航行？”杨炎瞪大了眼睛，“什么东西能在这种鬼地方航行？”

　　云昭没有回答，而是将水晶球捕捉到的、经过多重增强处理的微弱光学影像，同步投射到了墙壁上。

　　影像十分模糊，充满了杂讯，但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片……舰队！

　　由数十艘通体漆黑、造型诡异、仿佛由腐朽巨兽骨骼和扭曲金属拼接而成的古老舰船组成的舰队！它们无声无息地在浓稠的怨气中滑行，没有帆，没有桨，更没有现代飞舟的灵光推进器，仿佛幽灵般借助着怨气本身的流动在前进！船体上隐约可见模糊的、与幽冥宗标记相似的诡异符文！

　　“幽……幽冥宗的舰队？！”贾仁失声尖叫，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小悠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

　　秦绯握紧了刀柄，呼吸粗重起来：“好家伙！还真藏在这鬼地方！”

　　冷清秋面沉如水，冰眸中寒光凛冽：“规模不小……他们想干什么？”

　　周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他轻视的、来自小宗门的女子，竟然真的从浩瀚的数据海中，捞出了如此惊人的秘密！

　　云昭凝视着那支在怨气深处悄然行进的“幽灵舰队”，大脑飞速运转。舰队的航向、出现的位置、以及那微弱的协调信号……无数线索在她脑中拼接。

　　“它们不是在漫无目的地游弋。”云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它们是在巡逻，或者说……是在护送着什么。那个协调信号，是维持舰队阵型以及……屏蔽自身能量波动的‘隐身’信号！我们的到来，或者前哨某个不经意的探测波动，可能轻微干扰了它们的屏蔽场，才让这个信号泄露了出来！”

　　她猛地转头看向冷清秋：“冷师姐，立刻通过最高加密渠道，将‘幽灵舰队’的坐标、航向、规模及信号特征上报！请求道宫方面调动更高权限的巡天镜进行深度确认！”

　　“明白！”冷清秋毫不迟疑，立刻走到通讯阵盘前。

　　云昭又看向目瞪口呆的周铭，语气不容置疑：“周执事，前哨所有观测设备，立刻调整至最高灵敏度，重点监控信号源区域！同时，堡垒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或与外界进行非加密通讯！”

　　她的语气中自然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连冷清秋和杨炎都下意识地听从。周铭更是被这股气势所慑，连连点头：“是！是！我这就去办！”

　　观测室内瞬间忙碌起来，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云昭走到舷窗前，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漆黑怨海，那支幽灵舰队仿佛消失在了黑暗中，但她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像潜伏在深渊中的毒蛇，正进行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发出规律的轻响。

　　发现舰队，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是如何在这片怨气之海中，盯住它们，弄清楚它们的真正目的。

　　而她那枚布满裂纹的玉简，在此刻，似乎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遥远的道宫中，有人正将目光投向了这片被遗忘的死亡星渊。